劍衝虛淡然笑著，仿佛隻是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手上的血漬以丁目的衣服擦幹，地上屍首未涼，丁目還猶自瞪大雙眼，滿目皆是不可置信。

    恐怕他人生的最後一遭，所能看到的，便是劍衝虛那兩根奪命的指頭一閃而過，從他的喉嚨出穿過吧。

    丁目的身體還在不住顫抖，喉嚨裏發出喘息不過的聲音，血沫更是不斷滲出，不過一會兒便沒有了聲音。

    “不值一提。”劍衝虛微微笑笑，麵向眾人：“下一個。”

    劍衝虛的一手，直接震驚了所有人。若是說剛剛他們還心生懷疑，那麽此刻他們便已是篤定的相信了。

    此人，便正是那劍衝虛！

    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劍！

    慕十三看得仔細，劍衝虛的動作雖然快到非凡，但同為劍客，慕十三還是看清了他是如何操作。

    真真的以指為劍，身體的每一處都可為劍。

    此等境界，已在自己劍氣外泄之上，亦是自己苦苦追求的境界。

    當年與段紅塵一戰，比拚的便隻是單純劍招。

    不用劍勢，不用劍氣，隻是單純劍招。

    勝過半招，慕十三總是認為是自己運氣占了多數。

    劍衝虛與段紅塵相識多年，武功劍法相當，如今劍衝虛已是如此，那段紅塵又該怎樣？

    自己當年，當真是運氣好。

    段紅塵那老狐狸，也是早就起了退隱江湖的念頭，自己平白為他送了個理由過去。

    劍衝虛還在等著，等著當場中第二個動手的人。但望見劍衝虛如何動手的人，皆已是膽寒，何人還敢再對其動手。

    劍衝虛也不著急，站在原地背手而立，含笑視之：“我不著急，你們一同也好，單打獨鬥也好，我隨時奉陪。”

    他氣勢很足，雖然囂張地讓人咬牙切齒，但卻又無可奈何。

    慕十三眉頭動動，想要上前卻被身邊烏鴉摁住。

    烏鴉道：“石兄，你如今走路都是個問題，渾身是傷，竟是想要與他動手？”

    慕十三沉默不語，心中所想卻無法與對方所講。慕十三如何告知烏鴉，自己也是劍客，麵對這種強悍如斯的劍客，自己一顆劍心卻是久久難以壓製，隻想著與其交手。

    切磋也好，生死搏也罷，隻想與之交手一番。

    不為別的，隻為了交手之後的感悟。

    那感悟，或許能為自己帶來全新的境界。

    慕十三微微用力，推開了烏鴉。烏鴉被拒，眼神怪異，死死地盯在他的背後，似乎是想看穿這個男人一般。

    慕十三的主動出場，引得在場眾人的一陣矚目。丁目的屍首已被人抬走，劍衝虛仿佛是在閉目養神一般，微微頷眉低頭，聞得聲響，眼皮微抬，剛一睜眼，慕十三便覺得一雙眸子狠狠戳在了自己的麵孔上。如同兩把利劍的劍鋒，剜在肌膚，竟有點點痛處。

    看清慕十三狼狽的模樣，劍衝虛有些驚訝。

    在人群中，看到一個渾身被包裹紗布嚴嚴實實的人，著實不多見，料想著這般廢物一般都是殺了騰地方，能留下來的定有什麽大本事。隻是見其走路的樣子，踉踉蹌蹌，一瘸一拐，也不像是有一戰之力的人。

    “你來？”劍衝虛保持之前的姿勢，審視道。

    周圍眾人望著慕十三這個新來的，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倒是吸引了眾人目光三次，這不是個安分的主啊。

    無人說話，都靜悄悄地等著慕十三開口。

    慕十三沉吟片刻，微微點頭：“還望劍道賜教。”

    此言一出，四座嘩然。

    劍道？

    這人怕不是瘋了。

    劍衝虛本就以劍出名，丁目未曾見到他的劍，卻死相淒慘，地上他的血還未涼透，現在竟然有人敢出來要求與劍衝虛擊劍？

    “這人怕不是瘋了。”

    “手腳殘疾，腦袋瓜子也有問題。”

    四下一陣冷嘲熱諷，皆是當這殘廢是個傻子。

    劍衝虛聞言也是一愣，抬頭上下打量起慕十三，神情也是嚴肅起來：“足下莫不是在開玩笑吧？如此，與我對劍？”

    劍衝虛並未說透，但話裏話外卻仍是傲氣十足，瞧之不上。

    慕十三被遮掩的麵孔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自顧自搖頭：“還望劍道賜教。”

    慕十三仍是那句話，劍衝虛端詳片刻，點了點頭道：“來人，拿劍來！”

    聲音落下，場中氣氛卻已是劍拔弩張！

    慕十三稍稍評定心下激動，稍作等待。旁人麵麵相覷，眼帶狐疑，心想著這人怕不是個棒槌，當真要拚劍？

    稍作片刻，一個小廝手捧兩把長劍

    話音剛落，久久未語的巨漢卻走了出來，上前幾步擋住小廝，摁住其手上呈上的長劍，瞥了眼慕十三，當著眾人道：“今日五人早已選出，不得壞了規矩！”

    “什麽？”之前與丁目一同的四人瞠目結舌，本想著坐看好戲，怎想到無妄之災直接降臨在自己頭上。

    一人諂笑：“老兄，我們認輸，可好？”

    其餘人也是接連點頭，露出一副古怪神情。巨漢聞言側眼視之，抬手便是一巴掌，那人大驚失色，起身去攔卻完全阻擋不住，一股巨力好似颶風般掀過那人渾身上下。

    下一瞬，那人身體直挺挺地飛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口鼻出血，不斷喘息，已是活不了的樣子了。

    巨漢語氣平靜，淡淡說道：“今日死了這兩人也就罷了，其餘人回去吧，若是有想臣服之人，速來尋我。”

    說完，巨漢轉身便走。

    劍衝虛望了望巨漢，又看了看尷尬的慕十三，忽的輕笑一聲，便是跟著巨漢緩緩離去。

    “為何不教我與那人交手？他很不一般？”劍衝虛在巨漢身後，語氣平淡傳音問道。

    “可以交手，但並非現在。”

    那一邊，巨漢伸手直接扇死一人，引得旁人一眾不斷瞪眼。同時也都將目光投射在了慕十三身上，一時間他便是成了眾矢之的。

    “為何對他法外開恩？”

    “這人是什麽身份？”

    “好像，是叫石木？”

    周圍人議論紛紛，慕十三倒是並不在意，隻是他所感到不解的是，那巨漢的的確確是在維護自己，不讓與劍衝虛交手，這其中又是因為什麽？

    烏鴉靠近慕十三，拍了拍後者的肩膀：“走啦，莫要在這裏引人注目了。”

    ......

    烏鴉此人似乎很是健談，晌午的事情剛過，烏鴉便和慕十三膩在了一起，用他的話去說是二人一見如故，很是麵善，自然想和慕十三好好親近一番。

    麵對這般說法，若是李非那般文弱書生去說，慕十三尚且有三分不信，更何況是烏鴉這種不知是何目的的人，更要有幾分懷疑。

    “莫送莫送，我就在隔壁就在隔壁，有空的時候還會過來看看的。”送走烏鴉，慕十三眉頭緊鎖。

    沒來由熱情的烏鴉，總給了他一種悸動感。

    盡管對方身上氣勢全無，恍若一個普通人一般，但行走江湖多年的本能，卻告知慕十三，此人不是個省油的燈，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正在思索之時，門外又有聲響。

    “誰？”慕十三側目過去，隻見到一人站在門外，借著日光看清身體輪廓，身高七尺左右，瘦骨嶙峋。

    慕十三靠近門邊，透過紙窗看清來人，乃是今早席上諸多高手之中，那一位判官筆陳判。

    陳判此人，慕十三還是有所耳聞，聽聞此人一手判官筆用的虎虎生風，再加上手段凶殘，長相猙獰，人送外號活閻羅，活似人間判官一般。雖不知道陳判為何也被困在這裏，但原因絕對不簡單。

    “你是誰？”門外陳判問道。

    陳判的聲音有些幹啞，與他活閻羅的諢號頗為搭配。

    慕十三皺眉：“無名小卒，不足掛齒。”

    “你說你叫石木？”陳判問道。

    慕十三道：“正是。”

    “騙人！”陳判低喝一聲，聲音好似野獸，亦是像是鬼嚎：“這是一個假名！”

    慕十三笑道：“嗬嗬，行走江湖，何人規定不能報假名了？”

    門外陳判道：“你是劍客。”

    慕十三反問：“閣下為何這般篤定？”

    陳判道：“劍衝虛出場的時候，全場當中隻有寥寥數人沒有輕視與他。你是其中之一，你身上半點真氣也沒有，步伐輕浮，渾身上下一塊好皮肉都沒有，像是一個根本沒有練過內功的人，若不是劍客，如何保命？”

    “你執意與劍衝虛比拚劍法，相信那便是你們劍修口中所謂劍心澄然，我輩雖不懂，但卻知道劍修之心當為剛毅，更是堅韌不拔。”陳判聲音不斷：“所以，能在知道劍衝虛本人身份的前提下，還執意和他對劍的，這世上能有此等氣魄的人，屈指可數，而其中大半數，皆是劍客！”

    說到這裏，陳判停了下來。

    慕十三沉眉不語，正欲說話，對方卻又開口：“我已猜到你的身份，你今日剛來便引得一片矚目，相信日後不會太好過。”

    緊接著，便是一陣輕快的腳步，竟是陳判轉身徑直離開，留下了一句話：“晚上會有人找你，可莫要這般輕易地死了。”

    言罷，陳判便已是離去。

    慕十三聽得雲裏霧裏，良久之後微微苦笑。

    “是了，當今名聲鵲起之劍客，除了我之外還會有誰呢？”慕十三搖頭微微苦笑，朝著屋內走去，邊走卻邊回想起剛剛陳判所言：“今晚會有人來找我？會是誰？”

    而陳判的話，卻也是對的。

    當夜，便是來人站在院中，望著慕十三的房屋久久不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