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十幾丈外。

    老樹之下，烏鴉坐在樹底，沉眉閉言，仿佛昏睡過去一般。

    身邊歪斜著站立陳判，倚著樹幹也是仿若打盹。

    良久過去，烏鴉悠悠抬頭，張口便是吐出一口濁氣來，緩緩睜眼，雙目之中閃起一絲清明，臉色也好了許多，多了幾分紅潤。

    “好些了？”一旁陳判問著。

    烏鴉點了點頭：“四大惡人的惡名當真名不虛傳，雖說隻是下九流的極凶極惡之人，但是內功卻並非是虛假，若非不是情勢緊張，恐怕也是討不得幾分好。”

    “見大人畢竟要好看些，總不能灰頭土臉的。”陳判斜了眼地上的烏鴉，看了看遠處，皺起眉頭：“但是......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了，你確信大人今晚會來，可莫要得錯了消息。”

    烏鴉聞言，撇了撇嘴，看了眼天色：“這才什麽時候，本來說好四更天出門，至少要等到五更，現在剛剛過去四更，急什麽？”

    陳判聽了，也不言語，隻是耐心等著。而烏鴉則是繼續打坐凝氣，緩解著自己體內劇痛。

    過了一會兒，周遭一片悸動，傳來陣陣穿林打葉聲，腳步飛快，步伐細碎，一聽便是高手。

    烏鴉與陳判皆是聽聞，幾乎同時看向聲音所向。烏鴉還未有什麽動作，陳判卻已是投以行為，隻是看了一眼便是鎖定了對方的位置， 手腕一翻，便是一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石頭子朝著那邊甩去。

    力道不沉，隻是試探。

    “啪”的一聲，石頭子在半空炸開。

    自方向來源，另一發石頭子也是飛來，自半空中與其碰撞，繼而爆裂開來。

    好準！

    一人飄身落地，滿麵從容，不是陸洵又是何人？

    “來的這般晚？”陳判微微瞥了眼，繼續閉目養神起來。

    陸洵哈哈大笑：“哈哈，總歸是趕上了。”說罷，他左右看了看：“那慕十三呢？沒出來？”

    “被衝散了，現在若是運氣好便是已經脫困，但這個時候還未過來，想來卻仍是被困在那莊院當中。”地上烏鴉頭也不抬，這般回道。

    陸洵聽完，微微點頭，嘴裏慨歎：“可惜了，這一會兒若是沒出來，日後再想出來可就困難了，那藩人想來大怒欲狂，今夜之後，口守衛會更加森嚴。”

    “嗬嗬。”烏鴉輕笑：“你的消息的確有用，那慕十三確實是個可造之材。”

    陸洵也是輕笑：“當時見他便隻覺他不凡，知曉他是最近引起江湖動蕩的慕十三，但卻未曾想到竟是如此命硬。”

    烏鴉從地上緩緩起身，上下打量著陸洵，嘴裏道：“跟那藩人交手，沒有受傷吧。”

    聞言，陸洵眉頭一沉卻仍是搖頭：“並無大礙，我一直遠程，從未近身，除了最後禍水東引之時有些紕漏之外，其餘幾乎完美。想來現在，他心中定是將飛刀門完全記恨上了。”

    “哈哈。”烏鴉大笑：“也活該他們倒黴，這樣也算是為你報仇了。”

    “不，還不夠。”陸洵微微搖頭，滿眼決絕。

    三人正說話的時候，遠處一個人影緩緩走來，速度不快，步伐更是不緊不慢，就像是悠閑散步一般的，腳步輕盈是異常悠閑。其速度雖是不快，但不知怎的，腳下地麵卻好似縮地成寸一般，幾步之內就已是靠近過來。

    陳判發覺來人，眉頭溫微微挑動，抱著膀子朝向那邊努了努嘴。

    烏鴉與陸洵二人同時注意，一同轉向去看，隻見那人緩緩靠近，隨著披在身上的夜幕逐漸褪去，露出本來模樣：一身普通布衣，七尺有餘的個頭，中年人的年歲，烏黑的須髯自然地披下。這人長相英武，國字臉搭配著濃眉，顯得格外威嚴，但那一雙丹鳳眼卻透著淡淡慈祥之中，眼眶當中，一對若星辰般的眸子微微閃光。

    來人含笑而來，依舊不緩不慢。

    烏鴉三人望著來人，雖是表麵不露聲色，但是微微顫抖的雙手與身軀卻已是出賣了他們的內心，尤其是三人當中年歲最小的陸洵，更是控製不住地雙目通紅，其中竟是泛出了淡淡淚花。

    終於，三人再也控製不住激動的心情，三步作兩步，跨前而上，在來人跟前一把跪下，三個腦袋磕在地上，異口同聲：“屬下，參見大人。”

    “嗬嗬。”這人輕笑一聲，如數家珍般一一叫著：“烏鴉，判官，黑貓，苦了你們三個了，你們可好？”

    烏鴉的臉貼在地麵，聲音聽上去有些哽咽，嗓音微微顫抖：“大人，我們呢三個很好，非常好，隻是委屈了您。”

    “我不委屈。”男人伸手，輕輕拍了拍三人肩頭：“起來吧，莫要跪著，地上涼。”

    三人身體微微顫抖，而後順從地站起身來，眼神肅穆，望著前者慈祥神情，恍若在看著神祇一般，皆是尊崇。

    “大人......”烏鴉輕輕張嘴，來人微微搖頭，擺手打斷：“知道你們想問什麽，我已經回去了一趟。之前我的功力還未恢複完全，南行之後再回來這裏，卻是來算賬。”

    “當時，您沒有第一時間就通知我們，便是去恢複功力了？”陸洵眼睛裏閃著興奮。

    來人含笑點頭：“不錯，該算的帳現在該好好清點一番了！”

    這句話說的雲淡風輕，笑容和藹當中卻總是透著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三人聞言，精神一震：“好！”

    “我們的仇人可是太多了。”烏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找正道盟倒是有些來不及了，現在先去找燕祁那個家夥？還是殺進皇宮當中？”

    ？！

    殺進皇宮？

    若是慕十三在場，一定會覺得烏鴉瘋了，恐怕無論是誰聽到烏鴉剛剛的話都會有這種感覺，而後便大笑嘲諷起來。

    世上竟有人想要殺進皇宮？

    皇宮大內，高手如雲。

    且不說能不能殺進去，就隻說皇城之內裏七外八數道大門，每一道都有禦林軍看守，如何進去？一般高手能對付個三五人，其中佼佼者或許能應對十幾人，更有逆天高手，幾十人或是也不在話下。

    但，倘若上百人呢？

    誰都是肉做的，不可能天下無敵，上百把鋼刀齊落，就算是鐵人都要被削掉些鐵屑來，更何況是尋常凡人？

    就算是能進去皇城，大內高手如雲，刑部之內五大聖捕，皇帝禦前帶刀鐵衛，還有不知多少無名高手......

    殺進皇宮，根本是癡人說夢。

    但，當烏鴉說完這句話之後，竟是沒有一個人出言嘲笑或是反駁，皆是滿眼希冀地看著來人，好似烏鴉就是在闡述事實一般。

    來人輕輕笑笑，微微搖頭：“先不著急，無論是燕祁還是皇城，都不能去，隻有我們四人還是萬萬不夠的。”

    三人沒有說話，但從他們眼中的憤憤不平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服氣。

    來人也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們三個啊，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我是無敵的？”

    “大人武功蓋世，萬世千秋，怎的不是無敵？”烏鴉將馬屁拍出了花來。

    來人敲打了一下前者的腦門：“多年不見，你小子仍是油嘴滑舌，滿口皆是廢話。”

    烏鴉捂著被打的地方，嘿嘿隻樂。

    那人慨歎一聲：“我老了，已並非當年，多年暗無天日，我仍有如此實力已是不易。”

    聽聞此言，烏鴉三人眼中也是流露出了幾分悲戚，尤其是陸洵，眼眶又是紅了。

    那人輕輕摸了摸陸洵的腦袋：“哭什麽？來日方長，聖教還有我，還有你們，就沒有消失。”

    “除卻我們，還有很多人。”陸洵精神一震：“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尋找他們，有些叛徒我已執行家法，而其餘人還在等您回來。”

    “好，很好！”那人點頭，眼裏流露出幾分讚賞：“好了，莫要再說廢話了，該進去了。”

    “第一個拿誰開刀？”

    “誰出賣我們，就拿誰開刀！”

    說話間，四道人影已是悄然消失於此處，本著京城而去，周遭一片，肅殺不止，仿佛四人經過之處，是寸草不生，毫無一物。

    就像是一個亙古的魔頭，帶著他的三把刀，磨刀霍霍地奔向待宰的羔羊......

    一個時辰之後，天空剛蒙蒙亮，還未初晨路上卻已有行人。

    京城內物價高昂，活在最底層的人更要努力過活，也隻有這般時候出來營生才算良機。

    一個挑油老翁身上擔著重擔，步伐緩慢，仿佛存有腳傷，一點一點朝前挪步。路上偶遇三三兩兩熟悉行人，皆是微笑問好，是格外親切。老漢模樣尋常，五六十歲的樣子，笑容憨厚，看模樣像是個老實人，往常做生意也是一是一，二是二，從未缺斤短兩過。

    路上走著，老翁的腳步卻微微停頓，有些遲緩。

    “閣下出來吧，故意露出馬腳，是為了讓某家發現，哪裏的朋友，何必藏頭露尾？”老翁放下手裏的擔子，走進一個小巷，四下無人，前後空蕩，但此刻他的眼神一變，並無之前那渾濁之樣，而是清明一片，滿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抖擻。

    “別來無恙啊......”

    一個聲音，悠悠響起。

    那老翁轉頭看去，眼神滿是不屑，可當看清那自拐角處走出的人影時，登時臉色大變，隻是一瞬冷汗便下來了。

    “你......怎麽會？”老翁嘴裏說著，腳下卻沒有停頓，轉身便跑，速度之快，連油桶都不管不顧。

    那人沒追，隻是看著。

    三步之後，賣油老翁忽然停頓，微微低頭，看見胸口深凹下去一大塊，自己的五髒六腑在一瞬被掏空粉碎。

    好快的速度，自己都沒有看到其出手！

    “我......”老翁嘴巴張了張，想要說話。

    那人卻並未給他說話的機會，手臂用力，老翁的腦袋直接爆裂當場！

    “叛徒，說什麽？”

    肅殺，隻伴隨在風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