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初一，今日天色正好，剛剛白日放晴，不少商販便已是擺起了攤位，口中不住吆喝叫賣，也算是端的怡然自得，在京州這一畝三分地當中，能有一份活路已是實屬不易了。

    “劉二哥，您看看那邊。”一個賣菜的商販指著一個方向，去一旁賣瓜的漢子搭茬道：“怎的大白日便是封鎖城門？”

    被呼喚之人聞言望去，卻看城門口的衛兵正不斷收攏著城門，這與往日相比是格外怪異。

    劉二哥點了點頭：“確實啊，而且除了官兵之外，好像還多了一些人。”

    賣菜小販眯著眼睛看個仔細：“身旁那些個黑衣人是......”

    依稀當中，兩人卻見在城門口站著的官兵當中，混雜著幾個身著黑袍，頭戴官帽的筆挺之人，一個個身上漆黑一片，猶如夜色，陽光照耀之下微微泛光，好似鎏金一般。

    劉二哥也是端詳清楚，忽的臉色大變，急忙收拾起行囊來。一旁賣菜小販不解，伸手摁住前者問道：“怎的了這是，剛剛來便收攤？”

    “不賣了不賣了，今日不得賣了。”劉二哥便收拾著，嘴裏還在不斷催促身旁婆娘。

    劉二嫂一臉不解，很是不耐煩：“你大白日是做了白日夢不成？剛來擺攤便要收攤回去？有毛病？”

    “婦道人家你懂個屁，快些快些。”

    劉二嫂一臉的不情願，嘴裏絮叨著：“你怎了這是，不過活了？”

    “老子叫你收拾沒聽到嗎？”劉二哥一怒，揚起巴掌佯裝要扇，劉二嫂看見怕了，隻能不情不願地收整起來。

    一旁的賣菜小販看得呆了，平日裏何曾見過劉二哥如此模樣：“好哥哥，別氣啊，這其中可是有什麽事情不成？給弟弟說說唄。”

    “老弟啊，這不好說啊。”劉二哥手上活計不斷，嘴上忙碌說著：“要有事情發生了，這不是你我這般平頭百姓可看的，快些走吧，免得遭殃。”

    “怎的了這是，雲裏霧裏的。”被劉二哥這般一說，賣菜小販更是不解。

    此刻劉二哥手下東西都是收拾了個大概，提上扁擔，靠在賣菜小販身邊，湊近低聲說道：“那幾個黑衣人你可知道是誰？”

    “誰啊？”賣菜小販好奇問道。

    “禦刀衛啊老弟！”

    說完，劉二哥帶著老婆便忙不迭的離去。空站在原地的賣菜小販先是一陣愣神，而後猛然反應過來，身後冷汗涔涔一片，額頭更是滲出懼色，也是急忙收拾起東西來。

    禦刀衛！

    那是什麽？

    朝廷內專門去抓大官的人，還記得之前附近遠近聞名的清官於大人，便是被這幫人抄家屠戮，引人膽寒。在他們這些最底層的百姓眼中，禦刀衛的屠刀不亞於洪水猛獸，就連大官都能殺，更不用說他們這些螻蟻了。

    東直門這裏不算是嚴重要道，但這裏的大門這般早的時間就牢牢鎖上，說這其中沒有大事發生，他是斷斷不信的。

    賣菜小販生怕惹上事端，急匆匆收起攤位，就連買菜人的銅板都沒心思去收了，生怕沾惹上什麽殺頭之禍，便是慌忙離開。

    周遭市集當中，也有不少人認出來了禦刀衛的身影，其中大多如劉二哥兩人一般，匆匆離去，不敢有半分停留，生怕有什麽禍端纏身。而也有些好事之徒，則是一臉興奮，想看看禦刀衛這是又來找誰的麻煩，看看是誰又被抄家。

    而京州中心的京城，東南西北八個方位有七道門，今日清早直接關上了其中六道，比之往日宵禁還要嚴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攝政王府。

    高高塔樓之上，燕祁居高臨下，背手而立，雙目睥睨，緊緊盯著下方世界，一身華服此刻顯得肅殺無比，一股莫名的戾氣衝散四周。

    “王爺......”一個聲音自後方響起，頗為恭敬。

    聞言，燕祁緩緩回身，卻見是當晚被烏鴉一眾追殺的何翔本人。

    何翔恭謹抱拳，微微彎腰行禮：“王爺，您找我。”

    “何翔，在這裏安頓下來可是舒坦？”燕祁問著，卻麵無表情。

    何翔道：“承蒙王爺厚愛，已是好極，內人與犬子也是安頓頗佳，甚是感激。”

    燕祁點點頭：“卻是甚好。”說完稍稍停頓，燕祁眼神在前者身上來回遊走，仿佛審視。何翔神情不變，隻是低頭不語，卻能感受到燕祁眼神的接連變換。

    而後，燕祁道：“可知孤召你何故？”

    何翔答：“清楚。”

    “哦？”燕祁故作詫異：“講講。”

    “與之前被追殺一事有關。”

    何翔尤其冷靜，燕祁端的是另眼相看：“你還真的是不會裝糊塗。”

    何翔不卑不亢道：“小人被召於此，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理由。小人雖非聰明人，卻也並非蠢材，王爺想問的實在無他，小人也沒必要再浪費您的時間。”

    燕祁眼底閃過一道複雜：“你可知近些日子，與你一同投靠之人，死了多少？”

    何翔搖了搖頭。

    燕祁雙目微微眯了眯：“與你一同投靠孤的，都死了！”

    “隻剩你一人！”

    聞得此言，何翔猛地抬頭，雖極力克製但仍是掩飾不住眼底驚恐。

    全死了？

    投靠燕祁有多少人，何翔沒有個準確數字，但他可以肯定決計不少，上下三十餘人，在不到半月的時間全都被殺？！即使一夜兩個都有些困難！

    “孤低估了他們的複仇欲望，但也低估了你對他們的重要性。”燕祁背著手，朝著何翔一點一點走了過去，在其身邊左右徘徊，嘴中緩緩說道：“他們誰都殺了，卻唯獨留下了你。”

    “王爺，小人......”何翔口中囁嚅，祥說些什麽，卻被燕祁打斷：“魔主殺神三十六個義子，唯有你投靠了我，你說他們想殺你，可是無論是你的妻兒還是你自己，他們都沒有傷到分毫，反倒是孤的手下被重傷打殘，一掌斃命，你可知道培養出禦刀衛需要多少心血嗎？”

    “......”

    何翔沉默不語。

    “孤知你害怕，擔心魔主殺神對你下手，畢竟你們魔教的行事手段你自己也清楚明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孤很欣賞這一點，但你不一樣，魔主殺神對你三番五次留手，孤相信你知道些什麽。”燕祁緩緩走到何翔身後，將雙手輕輕放在其肩頭，微微用力向下拍了拍：“京城內外，已是有大量禦刀衛進行換防，刀劈不進，水淹不侵，天羅地網之下孤還是寢食難安，畢竟那是魔主殺神，孤很擔憂，如果知道什麽，趕快說！”

    何翔道：“小人，當真什麽都不知道。”

    何翔不自覺流淌冷汗，頓了頓站直身體：“隻是小人知曉，若是是那位想做之事，肯定會不擇手段去做。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皆是他的刀！”

    “嗬嗬嗬。”燕祁好一陣冷笑，望著背對著自己的何翔，眼中殺意一閃而過：“看來你當真什麽都不知道啊，既然你說魔主殺神想做之事都會去做，那孤還是好奇，他們為何不殺你呢？殺盡叛徒，不是你們所謂聖教的教令嗎？”

    “這......”何翔好一陣語塞，他也是實在說不出個子午寅卯。

    何翔是萬萬不信，烏鴉幾人會念在往日之情饒恕自己，個中心狠手辣，他是極為清楚的。但何翔自己也想不清楚，為何烏鴉他們會饒過自己一命，自己若是燕祁，恐怕也會懷疑。

    但說來，自己當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沒事沒事，不必緊張。”燕祁忽的一陣輕笑，又是輕拍兩下：“放鬆放鬆，不必緊張，孤又沒有說什麽，怎的感覺你在害怕？”

    何翔幹笑一聲：“王爺霸氣外露，卻是震懾小人一陣膽寒。”

    燕祁道：“放輕鬆，毋須緊張，孤又沒有懷疑你。”

    “江湖傳言，明晚魔教的餘孽就會闖入孤這王府，取孤之首級，聲勢浩大之下 ，孤都信了幾分，害怕的很啊。”燕祁嘴上說著害怕，但臉上卻不見絲毫惶恐，隻是麵朝何翔背部，以後者看不見的位置觀望著他的臉色。

    何翔看不到燕祁神情，不知如何揣測，心下惴惴不安，隻好又道：“王爺多慮，江湖傳言隻是謠傳而已，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三句兩句便成了一樁離譜謠言，無需多慮。”

    “啊哈哈哈。”燕祁大笑，稍稍停頓一下，貼近何翔耳邊，低語道：“那可是，魔主殺神啊。”

    燕祁語氣悠悠，貼著何翔頗近。

    三兩閑語之下，何翔仍是不懂燕祁為何喚自己而來，隻能立於原地不動。

    沉寂之中，何翔隻覺燕祁還在看著自己，渾身僵硬而不敢動彈。良久之後，燕祁忽然開口：“好了，下去吧，見你無事，孤已是心安。”

    “多謝王爺掛念，小人尤甚感激。”

    燕祁笑著點了點頭，背手走回至前，嘴裏悠悠道：“去吧去吧。”

    “小人告退。”何翔抱拳拱手，微微彎腰躬禮，言罷便是轉身離去，空留燕祁立於房內。

    何翔稍稍而去，另一個聲音便從房間之內一角傳來：“主人可是懷疑何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