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如風，若倦鳥歸巢，又似長虹貫日。

    漆黑夜中，箭尖之上帶著暗光，一縷流瞬呼嘯而來，從麵頰之前閃過。

    隻要是有名有姓的江湖大鱷，何人不曉得弓神謝勝武的大名？正道盟之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能在其箭下活下來的人屈指可數，如此剛猛，也隻有他才能搭出來這般迅疾的一箭來！

    莫冰看著自己被洞穿的右手發呆。

    隻是眨眼功夫，雖然他的腦子已經反應過來，但是身體卻仍是有些跟不上，眨眼之間，自己剛剛還完好的右手忽的冰涼，而後劇痛席卷於腦中。莫冰自手心，一個恍如黑洞般的血口綻開，血液不要錢般地向外噴灑著。

    一瞬，莫冰有些慌了。

    但卻也隻有一瞬，莫冰便從愣神之中脫離出來，一個閃身便是遠遁出去，頭也不回！

    莫冰成名多年，北派宗師級的人物。除卻內功深厚，外家武功寒玉手無敵之外，更是審時度勢，知曉情勢是非。

    自己右手隻是被洞穿，並非被廢，隻是區區外傷，稍加處理並無大礙。但右手洞穿，卻是重傷，一時之間似乎被廢了一隻手，戰力大打折扣，若是再留，不知謝勝武如何想法，劣勢之下，再留徒增煩惱。

    當機立斷，莫冰沒有絲毫停頓。

    這一手，也是引來了慕十三的由衷讚歎。

    會看清形勢者，當為大丈夫，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說的便是這種人。

    莫冰飄身而退，但並非遠走，看似飛離，實則不知隱藏在了何處，就像一隻被被襲擊了的猛獸，藏在草叢，正準備抓緊世紀出來反咬一口。

    慕十三望著箭矢所向，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緩緩而來。借著周遭依稀光亮，慕十三一雙已經熟悉黑暗了的劍眼，看清了那邊身影大致樣子。兩個身影皆是披著長袍，頭上戴著厚實兜帽，看不清容貌。

    但，熟識謝勝武的慕十三，卻早已認出了他的身份。

    左麵那手持長弓的便是他，即使他手中若是並無那把長弓，慕十三依舊可以認出謝勝武來。

    身影愈來愈近，慕十三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的一皺眉頭，腳下一踩也是動身。

    雖是看之不清，但慕十三劍眼的眼力還是好使的很，他分明看到謝勝武又搭了兩支箭！

    “不好！”慕十三心中警鍾大作，急忙閃身，剛一離開，身處位置的地麵“轟”地一聲便是炸開！

    再看過去，那裏地麵已是龜裂一片，一支明晃晃的箭矢正插在那裏微微搖晃，入地三分，隻留出了半根箭身來。

    慕十三已竄到了半空，正懸空而上，根本沒有看清謝勝武如何出手，而後響空聲又是大作，一箭若流星般“嗖”地而來！

    慕十三深知謝勝武臂力，當初中則一箭，恍如五髒俱裂，如今毫無內力，怎敢硬抗，急忙閃身，隻覺側身一陣冰涼，甚至蓋過了體內莫冰的寒氣。登時冷汗直流，汗水自額頭而下，順著脖領便是到了後背。

    這一箭，從慕十三左胸側穿過，一個洞穿，擦著身體滑了過去！

    若是再偏一寸，想來自己絕對會被死死釘在牆上！

    觸目驚心，宛若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

    慕十三了解謝勝武，如此紕漏他絕不會犯。

    他是故意而為之！

    他不是要殺自己，是要嚇破自己的膽，生擒自己！

    “那你可當真錯看我了！”慕十三暗暗咬牙，悶聲低沉一句，而後閃身竟是朝著謝勝武的方向而去！

    慕十三知曉，在麵對謝勝武的弓箭時絕對不能背著身子，否則其便會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朝著後心窩便是一箭。

    慕十三不敢賭，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雖可與人搏命，但慕十三始終不是亡命徒。

    現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硬碰硬了！

    慕十三速度很快，至少在普通人眼裏已經很快了，毫無內力的他也隻能做到這一點了。但是這般速度，在高手眼中卻並非極快，充其量隻能說不錯而已。

    遙看謝勝武又是搭弓，厚實且高大的長弓搭在手臂上，肩頭微微用力，揚起便是一個滿弓！

    “嗖嗖嗖！”又是幾聲破風，慕十三宛若本能反應一般側身去躲，卻發覺竟是躲了個空！

    謝勝武並未發箭！

    他隻是在拉空弓！

    緊繃著的弓弦掃過空氣，發出撕裂的聲音，錯讓慕十三以為是穿箭而來，本能去躲卻正中謝勝武的下懷。慕十三剛剛反身回看，砂鍋大般的拳頭迎麵便是一下，打的慕十三頭昏眼花。

    謝勝武同樣還是體術高手。

    劈劈啪啪間，二人已是交手，恰如一個月之前在順天府的那一站，二人氣勢依舊，慕十三還是那般劍氣淩人，雖身無長劍但似乎他本人便是一柄挺直的寶劍，渾身剛硬的劍氣紮得人劇痛難忍；謝勝武也仍是那般勢大力沉，恰如他手下的長箭一般，盛氣淩人，恍如萬物可破一般。

    就是如此相搏幾十招，慕十三終是不敵，一腳踢中膝蓋骨，腿上一痛，朝前倒去，一邊那矮小的身影竟是撲了上來，恍如一條惡狗：“慕十三，可是記著我？！”

    聲音很是熟悉，但慕十三有些記不清了，直到與對方打了個照麵，這才認出來了，竟是那韓人醜。

    “韓人醜？！”慕十三也是又驚又愣。

    韓人醜一臉獰笑：“是你爺爺！”

    韓人醜可是被慕十三給害苦了，被鐵拐慶誤會之後一陣追殺，身上被連拍數掌之下，中了內傷還大難不死已是奇跡，身後羅鍋被其一掌打凹了下去，也不知是福是禍，總之淒慘無比之下還被凶名遠揚的謝勝武所鉗製。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韓人醜自心底是恨透了慕十三！

    謝勝武速度之快，並非他肉眼可見，但望去二人纏鬥，韓人醜驚詫於謝勝武犀利的武功之時，也注意到慕十三似是強弩之末，聯想起剛剛與之搏鬥之人，想來定非是尋常之輩，他絕對重傷！

    韓人醜既是已恨透慕十三，自然不會放過棒打落水狗的機會。

    緩緩靠近，在適當的距離停下，望見慕十三一個空檔，他便毫無頭腦的撲了上去，雙手化成虎爪模樣，好似要剜下去慕十三一塊肉一般。

    近在咫尺，慕十三對於韓人醜此人仍是萬分不屑。

    “哼！”冷哼一聲，一腳踹了出去，正中韓人醜前胸。後者不躲不閃，看清姿勢，雙手竟是接住，而後朝外一擰，與謝勝武以兩麵包夾之勢聯手齊攻，這一下卻是想直接將慕十三摔倒在地。

    慕十三雖似虎落平陽，尤可落敗，但也隻會落敗在謝勝武莫冰這般高手手下，怎會被韓人醜這般鼠輩欺辱？

    小腿被其鉗製，慕十三不慌不忙，甚至借力打力，整個人的身子順著韓人醜這股力道竟是半空鷂子翻身，並未被鉗製的左腿直接旋在了韓人醜的臉上，“咣”的一聲，毫無花甲！

    韓人醜何曾想到慕十三竟然還有這一下子，完全未曾料到，身子直接被踹了出去，口中發出一聲慘嚎，狠狠摔在地麵，同時慕十三也摔躺下去，謝勝武滿麵沉靜，並未管顧那韓人醜，反而是大手一揮，腋下竟出現那把長弓，向下一掃，慕十三眼疾身快，急忙躲去，“呼”的一聲，大把沙石從眼前劃過，刺地他滿麵酸疼。

    近看去，竟是地麵被謝勝武這般一掃，長弓直接將地麵生生勾出一道壟溝來！

    好狠的力道！好強的長弓！

    慕十三起身便走，正如韓人醜所料，自己強弩之末，已並非謝勝武的對手！

    剛行出幾步，又是本能般一躲，腳下一陣冰涼！

    果然，莫冰並未走遠，一直在暗處蟄伏！

    地麵冰氣一陣，接了暗霜，卻是莫冰出手。

    謝勝武與慕十三之間又隔了十幾丈遠，一雙冷眸當中略顯複雜，無情的麵孔之上閃過一絲微妙，稍加思索，謝勝武又是搭弓上箭！

    “嘎吱嘎吱......”

    靜謐的夜中，滿弓的聲音格外醒耳。

    “嗖！”

    又是一聲要命的疾馳！

    慕十三聽得清楚，這一聲，絕非是空響！

    半個呼吸，慕十三猛然回身！

    那一刻，地上的韓人醜還未來得及站起身來，但在依稀之間他好似看到了什麽。多年之後，早已退出江湖的韓人醜談及此事，隻跟旁人說了一句：“那時候，我好像在慕十三的眼睛裏，看到了兩把劍......”

    “嗖！”

    夾著破風聲，謝勝武的箭呼嘯而來，頃刻而至，就在慕十三眼前猛地停了下來，韓人醜看得呆了，暗處的莫冰也是愣住，正對麵的謝勝武更是皺著眉頭，一雙眼睛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若雷霆一箭，此刻卻被慕十三穩穩地握在手心中央，而那好似毒蛇信子的箭尖，距離他的眼睛，隻有半寸距離，閃著寒芒。

    慕十三，竟是接住了！

    劍眼！

    隻是轉身，慕十三的劍眼幾乎爆發出了全部的力量，猶如兩顆星辰，猛地看清謝勝武箭矢的軌道，忽的出手，赫然抓住！

    巨大的力道使得慕十三的手心被磨出了鮮血，血跡斑斑之下才使得停在了咫尺距離！

    而慕十三毫不停留，登時掄圓了手臂，一股子劍氣爆發，順著箭矢傾注而去，瞬地脫手，強若謝勝武發力的一箭，竟是原路返回，奔著謝勝武隻取其目！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謝勝武乃是弓神，當世之中箭矢登頂的高手，其反應速度不是常人能及，在看清慕十三握住了自己的那一箭後，便是作出動作，手指一鉤，便是勾住了醫治箭矢，看都不看，揚起便是搭箭上弓，直射而去！

    夜空中，兩把橫著對向的箭矢迅猛對上，“轟”地一聲，猛烈炸開！

    “噗嗤！”

    一聲悶響，謝勝武喉頭一甜，同時腳下一軟，“噔噔噔”連續倒退數步，同時捂著肩頭，眼神終於變了！

    他，敗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