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碧山深處有人家(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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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是大霧,後來有了點薄薄的太陽,到了中午,天空陰雲密布,眼瞅著是要下雨。
宋良辰以沒帶傘為由賴在蘇遲家不肯走,顧西臣一直站在門外,姿勢從白清風離開到現在,一點都沒變過。
他相當不情願留在這裏,但這是白清風的請求和希望。
是的,白清風希望他留下來……
如果白清風強迫他,顧西臣肯定撂挑子走人,但白清風鄭重地請求他,他那個拒絕的“不”字就怎麽也說不出口。
於是現在就變成了這樣,他不得不跟著那個讓白先生三番四次來請,甚至把令牌都雙手呈上,卻還不肯搭理先生的靈媒師。
他根本不相信一個靈媒師能有什麽出息,或者說有什麽獨一無二的才能,碧波莊的案子,一定都是白先生的功勞,和那個蘇遲絕對沒有關係!
他討厭死蘇遲了,卻還得留在蘇遲這裏,顧西臣甚至想拿刀抹了脖子,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然而仔細想想,他今年也才十七,就這麽死了也太憋屈了,再想想是因為蘇遲而死,他就梗了脖子,徹底沒了尋短見的想法了。
他就跟個門神似得杵在蘇遲家門口,之前因為好奇來圍觀蘇遲的江湖人,遠遠的就能感受到顧西臣身上的煞氣,竟然一個個地繞道走了,這也算是啼笑皆非的意外之喜。
蘇遲也不管他,她肚子餓得咕咕叫,哪有空去照顧小少年的小心思。
她本想隨便弄點什麽吃了就好,但宋良辰在這裏,總不能讓他看著她吃,顧西臣在門外,雖然她不想管他的死活,但她既然答應了白清風照顧他,那無論她有多麽地不情願,都一定會說到做到。
她想了想,就悶了個大白米飯,做了個青菜燉豆腐和韭菜炒雞蛋。
這頓飯在蘇遲眼裏已經算是奢侈了,她一個人的時候,頂多炒把小青菜,對付著吃碗飯就好。
“小顧,進來。”蘇遲端著碗出來,朝門外招呼了一聲。
宋良辰默默坐在那裏,默默地看著放在眼前的碗筷。
這頓飯在宋良辰看來,簡直淒涼到一定境界了,他是官媒世家的大少爺,從小泡在蜜糖罐子裏長大,在他的認知裏,就連宋家的粗使下人,每一餐都是有肉的。
他抬頭看了蘇遲一眼,蘇遲卻望著門口,就見顧西臣轉了個身,帶著一臉嫌棄的表情踏進了蘇遲的家門。
“幹什麽?”他語氣冷硬又別扭,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瞪得老大,還帶著明顯的怒氣。
蘇遲心中長歎了口氣,這白清風真是坑爹,她這完全是無妄之災,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千兩沒了她也認了,卻被塞了個一身是刺兒的少年,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怒,蘇遲還怒呢!
“吃飯!”蘇遲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顧西臣的眼神凶,蘇遲的眼神比他還要凶。
顧西臣低下頭掃了一眼,他不是宋良辰,此時已經直截了當地將鄙視和嫌棄放在了臉上,“你就吃這個?”
“有問題嗎?”能有大白米飯吃,就已經要感謝老天爺垂憐了,更別說她還特別加了兩道菜,他竟然不知道感恩!
“不吃!”顧西臣轉身就走,衣襟帶風地回到了門外,繼續像個門神一般杵著。
“吃飯。”不吃拉倒,還能省下些糧食,蘇遲也不再管顧西臣,隻看向宋良辰,“粗茶淡飯,有什麽廢話請憋著。”
飽漢不知餓漢饑,這些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少爺們,哪知道她這種窮人的辛苦。
在他們為下一頓吃燕窩還是魚翅而糾結的時候,她還在為下一頓能不能吃上白米飯而苦惱呢。
“沒有沒有。”宋良辰抱起碗猛扒飯,於是午飯就在非常微妙的氣氛裏吃完了。
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顧西臣抱著劍站在門外淋著雨,蘇遲還是不管他。
蘇遲洗完了碗,外麵的雨變大了,家裏開始漏雨,蘇遲就拿著木盆去等水,宋良辰本來想幫忙,卻被蘇遲打發到一邊去,實在是他手忙腳亂地,越幫越忙。
宋良辰就坐在一旁,用手支著下巴,靜靜看著蘇遲。
屋外是陰雲密布的天空,屋裏沒點燈,暗淡的天光是屋子裏唯一的光源。
四處很暗,蘇遲的臉隱在光影裏,她忙碌的很,但她臉上的表情卻特別平靜。
漏雨的屋子,簡單的飯菜,裝飯的碗有些地方掉了瓷,連等雨的木盆也破舊的厲害……
但她特別特別的平靜,沒有因為有外人在場而覺得不自在,她的表情很閑適,有種為了生活而忙碌的滿足感。
她很享受這樣的生活,仿佛一間茅屋,一碗粗茶,就是她生活裏的全部。
在遇見蘇遲之前,宋良辰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他很好奇,蘇遲的家人到底是怎麽把她養成這樣的性格的,這樣的人,真的很特別。
屋內叮叮咚咚,是雨水滴入鍋碗瓢盆裏的聲音,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在這個深秋的午後,竟然讓人的心都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宋良辰有些昏昏欲睡,蘇遲似乎終於忙完了。
“啊。”蘇遲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走到門邊,門口是立如磐石一般的顧西臣。
顧西臣的衣服頭發早就濕透了,他回頭看了蘇遲一眼,沒說話。
“小顧,你不進來嗎?”蘇遲笑著說,“雖然屋裏也漏雨,但好歹比外麵強些。”
“不用。”有時候,少年就是這麽奇怪並且不可理喻的存在,不知道在某個奇怪的點上糾結,跟頭牛似得,鑽進死胡同裏,撞到頭破血流也不肯出來。
那是一種倔強,屬於十七歲少年獨有的倔強。
蘇遲見他這麽堅持,也沒有再強迫他進來。
吃飯也好,進來躲雨也罷,蘇遲已經招呼過他了。
她說不說是她的事,他要怎麽做由他自己來決定,她不會幹涉。
昏暗的光線裏,宋良辰和蘇遲坐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對了蘇遲,陳家的命案你知道嗎?”宋良辰想起早些時候,家裏的下人們在嚼舌根,說起陳家有一具奇怪的屍體,他之前想著問問蘇遲,卻被白清風和顧西臣的到來給攪合忘了,此時在這裏幹瞪眼,他就記起這個事兒他還沒說。
“知道的。”蘇遲慢慢說起陳家的命案,“不過,你先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麽?”
蘇遲並不打算將太多的細節告訴宋良辰,一是因為他膽子小,說的細了他就要嚇跪了,二是因為這個案子的凶手非常不好找,她不想將無辜的路人牽扯進來。
上次在碧波莊,他們困進地牢的時候,蘇遲其實是有些後悔的,她後悔不該讓宋良辰和她一起冒險。
他的命很矜貴,她就不一樣了,雖然她很怕死,想一直平平安安地活著,但如果真的要她去死,她也不會有什麽遺憾。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情,她害怕死亡,卻也能平靜的接受死亡,她沒有理由拉著一個無辜的路人去犯險。
他是官媒世家的大少爺,可能幾年之後就會官袍加身,成為世襲的官媒。就像是不想打擾千尋燕和圓寂一樣,蘇遲也不想攪亂宋良辰的生活。
不打擾,是她能給他的最好的回應。
給過她溫暖的人,她心懷感激,但——這樣就好。
“聽說是之前寡婦的鬼魂一直沒散,因為她的屍首被裝進了陳家的夜壺,所以她對陳家心懷憎恨想要報複陳家。”宋良辰壓低聲音,說的神神秘秘,聲音還有些哆嗦,“據說死在陳家的那個人,穿著新娘的嫁衣,全身都要爛了,可陳家竟然沒人發現那具屍體!這案子肯定是鬼魂幹的,死的人肯定是鬼殺的,所以才會一下子就爛了。”
“咦?”蘇遲腦中閃過一絲什麽,她差點就要抓住了,“你聽到他們談論的時候,是說那人是剛死不久?”
蘇遲忽然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什麽!
因為看到了屍體,所以她先入為主的斷定,那屍體已經存在很久,久到幾乎整個腐爛。她完全沒有想過另一個可能性,一個聽上去匪夷所思,但是卻極為合理的猜測!
那就是,那具屍體根本不是腐爛已久,而是新鮮的!
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一塵不染,那就說明那個房間的確是被細心打理著的,不隻是那一間,醉荷軒裏的其他客房蘇遲後來都進去檢查過,全都很幹淨。
如果不是打掃衛生的丫鬟眼瞎,那麽那具屍體就一定是在今天早上,丫鬟收拾完客房之後才出現在那裏的。
再後來,她被丁香帶過去,意外地發現了屍體。而那個時候,陳家有鬼殺人的流言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了。
“我要出去一下!”蘇遲從板凳上站起來,拿起一把打了補丁的油紙傘就往外走。
“等等我!”宋良辰雖然不知道蘇遲要去哪裏,但他直覺,她肯定是要去和陳家命案有關的地方。
他對這些離奇的詭異的事件特別感興趣,雖然會害怕,卻又覺得那些神秘案件非常有吸引力。
“你在這裏待著,雨停了就回去吧。”蘇遲撐開傘走入雨中,雨非常大。
“不,我和你一起走。”宋良辰有時候也倔的叫人無法拒絕。
蘇遲並不是一個特別會拒絕別人的人,宋良辰堅持,她也就沒有攔著他,不過轉念一想,她現在要去找陳家命案的真相,宋良辰這麽怕鬼,如果讓他知道,那死人不是鬼殺的,或許他就不會覺得害怕了。
這麽一想,蘇遲就將傘朝邊上送了送,讓宋良辰也走入傘下。
宋良辰反手替蘇遲帶上門,跟著蘇遲一起冒著傾盆大雨往前走。
顧西臣一直站在門口,眼見著蘇遲和宋良辰走出了院子,他咬了咬牙,眼神掙紮了一下,最後把心一橫,也跟了上去。
“咦,小顧跟上來了。”宋良辰不知要怎麽稱呼那少年,就學著蘇遲喊了一聲小顧。
“由得他吧。”反正白清風要她做的,就是教給顧西臣靈媒師的手法,這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多半就是這許多手法中的一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