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來新芽發幾支(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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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寂此時的心情很複雜。
    圓寂是個小老頭了,三十年前的事情,他自然是記得的。
    正是因為記得的太清楚,圓寂反倒希望自己忽然失憶,因為那段記憶並不美好。
    三十年前,流經拉伊族的那條月光河,河水都變得猩紅,他不知道那一天在那個美麗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死去,如果真的有地獄的話,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他深吸一口氣,默默念了一遍《妙法蓮華經》,心情慢慢恢複了寧靜。這麽多年來,每當他無法入眠時,他總會默念一遍佛經,這樣,他就會覺得自己還是一身幹淨,才可以安心沉入睡夢。
    “大師,就在前麵了。”蘇遲的聲音傳了過來,圓寂回過神來,朝蘇遲望了一眼。
    今天的月色並不好,多虧如此,蘇遲才沒有發現圓寂大師的臉色有些異樣,而他朝蘇遲望過去的那一眼裏,藏了一絲不忍,一絲不舍,還有一些諱莫如深的情緒。
    “哦,好。”圓寂大師應了一聲。
    蘇遲帶著二人進入了陳家,那巫師墓的入口就在陳家祠堂,蘇遲去過幾次,也算是熟門熟路。
    夜晚的陳府異常安靜,這裏並沒有人聲,也是,這一大家子都在大牢裏,因為蘇遲回來了,官府也撤了兵,現在的陳府,除了蘇遲三個之外,就沒有別的活人了。
    蘇遲點了一隻蠟燭,黑漆漆的祠堂裏就亮了起來,但蘇遲看到祠堂裏的東西時,不由得嚇了一跳,因為原本整理的井井有條的祠堂,此時就像被暴風雨襲擊過一樣。
    牌位散落了一地,很多都被人踩壞了,地上有很多雜亂的腳步,顯然是有人來過了,並且還是許許多多的人,明目張膽的來過了。
    “怎麽回事,這裏怎麽像有土匪來過似得。”圓寂大吃一驚,“這裏不是有官府的人保護的嗎?”
    “不知道。”蘇遲也很茫然,明明幾個時辰之前,她才和宋良辰還有顧西臣來過這裏,那個時候,陳家祠堂還好好的。在他們離開之後的這幾個時辰,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蘇遲走到原先放置條案的地方,條案已經看不見了,隻有一個黑漆漆的入口呈現在蘇遲麵前。
    “這是衙門的人幹的吧,這麽肆無忌憚的。”千尋燕忍不住道,“我記得蘇遲你之前說過,你們在下麵發現了很多值錢的東西吧。”
    “是的啊。”蘇遲頓時就懊悔了,早知道她應該抓上一把金子的,這樣她下半輩子就有著落了!當時她看著堆得跟小山似得金銀財寶,竟然都沒有激動,也沒有撲上去抓一把,她到底在想什麽啊,蘇遲後知後覺地後悔了。
    “下去看看。”圓寂大師搶在蘇遲前麵跳了下去,這個高度對於一個武功高強的高僧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千尋燕也一把扣住蘇遲的腰,直接帶著她跳了下去。燭火輕輕晃動了一下,仍然亮著,千尋燕的輕功真是絕了。
    先入眼的,當然就是那間放著牌位的密室,牌位被掃落在地,同樣被踩踏的破破爛爛。
    圓寂大師蹲下身,將支離破碎的牌位拚湊起來,牌位表麵全是亂七八糟的腳印,用朱漆寫就的幾個字已經模糊不清了,不過倒還可以辨認的出,上麵寫著巫真先生之靈位,除此之外,在牌位的背麵,有黑色的漆脫落了,露出裏麵燙金色的字跡。
    這牌位果然是又刷了一層漆。
    她第一次下到這個密室時,有研究過這個牌位,當時還猜測,這牌位的背麵是被一層新漆刷過,隻是誰都沒想過要求證罷了。
    “走吧。”圓寂大師並沒有去研究牌位的背麵寫了什麽,雖然有部分漆麵剝落了,但是要完好無損的將那一層漆剝掉,也並不是容易的事。
    幾人都沒有再看那個牌位,千尋燕是漠不關心,蘇遲也不甚在意,圓寂看上去也不是很感興趣。
    密室通往墓道的門是開著的,蘇遲也不用費心去開機關了,從通道往裏走,黑漆漆的墓道裏隻有一點燭光在搖曳,不過這墓道本身也很狹窄,所以燭光也能照清楚前方。
    墓室被破壞的挺厲害的,可以看得出,進出這裏的人必定是非常匆忙的,這如同蝗蟲過境一般的狼藉景象,惹得圓寂大師連連歎息。
    “真是粗暴啊,拉伊族人精通機關術,這墓裏肯定布置了不少機關,就這麽毀了,怪可惜的。”圓寂大師歎道。
    “就在前麵。”蘇遲緩緩道,“那裏堆了不少金銀財寶,還有一口奢華的不像話的棺材。”
    “金銀財寶多半已經不在了吧。”千尋燕道。
    蘇遲道,“大概吧,不然這墓也不會被毀成這樣。”
    說話間,蘇遲踏入了主墓室,她點燃了牆壁上的幾根蠟燭,這大大的墓室內,頓時就明亮了起來。隻見,原本堆在這裏的金銀財寶,果然是一個都沒剩下,整個墓室顯得無比空曠。
    “奇了怪了,金銀有人取走也就算了,怎麽連棺材也不放過。”蘇遲微微有些驚訝,因為墓室正中間的圓台上,原本放置棺材的地方空空如也,蘇遲走過去,見那圓台上還有放置過棺材的痕跡,隻是上麵的棺材不翼而飛了。
    “真可惜,不見了。”蘇遲心中有些疑惑,這裏的東西到底是誰搬走的呢?
    之前在群英客棧裏,在場的人有千尋燕,圓寂,白清風,陳捕頭,還有宋良辰和顧西臣。所以,從她口中得知拉伊族巫師墓的也隻能是這幾個人。
    千尋燕和圓寂,以及宋良辰和顧西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剩下的就是白清風和陳捕頭了。
    這兩個人,身後所代表的分別是朝廷和江湖,似乎哪一方都有可能動手,因為拉伊族巫師的大墓是很誘人的。
    陳捕頭完全有可能上報給知縣大人,然後朝廷便飛快地派人將墓室裏的東西洗劫一空。相比之下,白清風倒是沒這麽方便,這臨安城到底是朝廷的地盤,大周朝的皇城可就在這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江湖勢力總歸是要退避三舍的,光天化日之下,要帶走陳家的財寶,而且手段還這麽的粗暴,怎麽看都不太像白清風的行事風格。
    所以,隻可能是陳捕頭了。
    蘇遲略微有些惋惜,不過很快也就不糾結了,雖然財寶很誘人,那也得她有命花才行。拉伊族的舊案牽扯甚大,讓朝廷的人插手進來也好,反正她也沒想過要替誰平·反。
    她拒絕了陳夫人的請求,所以麵對這個空空如也的墓室,她有的也不過隻是一點惋惜罷了,甚至都談不上懊悔。
    “看樣子,什麽都沒有了。走吧,我們出去吧。”蘇遲淡淡道。
    圓寂大師和千尋燕自然沒有異議,畢竟他們對錢財本就沒有什麽執著,來這裏,不過是想看看這拉伊族巫師的大墓而已,既然墓已經被毀了,那麽自然不需要再逗留。
    三人沿著原路折回去,仍然是從祠堂的入口出去的。陳府安靜極了,這昔日的富庶之家,怕是要元氣大傷一段時間了。
    從陳家出去之後,三人就慢慢朝著臨安城的西市走去,這大晚上的,行人非常稀少,一直到了西市的不遠處,人才慢慢多了起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蘇遲就看到前麵一片燈火闌珊,行人如織,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人們的談笑聲。
    不愧是天子腳下的繁華之地,這大晚上的,還這麽熱鬧。
    圓寂大師找了個茶館喝茶去了,就隻有千尋燕和蘇遲慢慢地往前走。
    他們來西市,是為了買煮楊枝甘露的小砂鍋的,兩人一邊走一邊留意著,可有賣那種鍋子的小販。
    “吃糖葫蘆嗎?”千尋燕看到一個小哥扛著糖葫蘆在叫賣,便回過頭來問了蘇遲一聲。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蘇遲忍不住吐槽,“我要吃兩串!”
    千尋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蘇遲全然不覺得不好意思,反正在千尋燕麵前,她似乎一直就沒長大過。千尋燕就掏出了幾文錢買了兩串糖葫蘆塞到了蘇遲手裏,蘇遲也不客氣,接了就吃。
    糖葫蘆甜中帶著酸,蘇遲酸的牙齒一寒,某些遙遠的記憶一下子就漫了上來。
    “你知道嗎?小燕子,我第一次吃糖葫蘆的時候可開心了。”蘇遲唇邊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那一年我應該是五歲,蘇恒比我們要大一些,那一年的上元節,我和蘇蔓還有蘇恒,三個人一起偷偷溜出了家門。那是我們第一次去外麵的世界,那天的花燈真的很漂亮,蘇恒給我和蘇蔓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那個味道和這個簡直是一模一樣,這麽多年了都沒有變啊。”
    “你是笨蛋啊。”千尋燕低笑道,“糖葫蘆都是一個味道。”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蘇遲擺了擺手,“我們那時候約好了,第二年的上元節,還要出來玩。可惜,第二年我們還沒跑出去就被逮住了。”
    回憶溫溫吞吞的漫上來,蘇遲很少去回憶小時候的事,那些記憶早已經連同那場大火一起被蘇遲遺忘在了過去,如果不是蘇蔓和蘇恒再次出現在她麵前的話。
    她曾經以為蘇家一大家子,就隻剩下她一個了,然而現在怎麽看,都不是這樣呢。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兩天,過去的這些瑣碎小事,總是時不時就漫了上來。
    “那後來,我們都在慢慢長大。”一年比一年懂得更多,明白的更多,“回想起來,這些事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似得。”
    “這是肯定的吧。”千尋燕咽下了沒有說的後半句話,
    任誰經曆兩次生死,心境都會改變的。
    就算是蘇遲——看上去對什麽事都毫不在意的蘇遲,也肯定有什麽地方被改變了。
    “啊,前麵有賣砂鍋的。”蘇遲懷裏已經抱了一堆吃的了,這一路走來,千尋燕看見糖炒栗子就買栗子,看見桂花糕就買桂花糕,最後林林總總買了七八樣,一股腦全塞進蘇遲懷裏了。
    “進去看看。”千尋燕招呼了一聲。
    蘇遲抱著吃的,跟著千尋燕,正要走進街邊那家小店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高亢的驚叫聲,像是一顆石子丟進湖心似得,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
    “殺人啦!”有個尖銳的嗓音,撕心裂肺地喊道。
    蘇遲茫然地轉過身,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見前麵十丈開外的地方,人群迅速的匯聚,擋住了蘇遲的視線。
    “什麽情況?”蘇遲嘀咕了一聲,抱著吃的走了過去。
    她擠入了人群之中,夜市的燈火很暗,但就算很暗,也足夠讓蘇遲看到躺在血泊之中,拚命捂著自己肚子的那個人的臉了。
    懷中抱著的吃食稀稀拉拉灑了一地,蘇遲飛快地撲了過去,“陳鈺!”
    倒在地上的那個人,不是陳家那位風華絕代的大少爺,又是誰?
    而站在陳鈺前麵,手裏握著一把還在滴血的短刀的人,竟然是失蹤多日的呂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