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此翁白頭真可憐(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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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了藥,買了煎藥的藥罐子和爐子之類的,宋良辰和蘇遲就折回了趙玲瓏家的院子。
    趙休愛還是半死不活的坐在竹椅上,千尋燕在裏麵盯著玲瓏,見蘇遲和宋良辰回來,就將藥配好,叫蘇遲拿出去煎了。蘇遲和千尋燕生活過幾年,對於如何熬藥自然是十分明白的,宋良辰有些笨手笨腳的,想幫忙,卻無從幫起,甚至還險些越幫越亂。
    他索性就閑了手,坐在門檻上,看著蘇遲熟練的將藥放進煎藥的藥罐子裏,再點了火,又將藥罐子放上去,最後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把破了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火。
    宋良辰本來是打算待在這裏陪著蘇遲的,然而下晌時,宋家管事急匆匆地找來,也不知和他說了什麽,宋良辰聽完之後,就同蘇遲說有些事得回去處理一下,等處理完了再過來。
    蘇遲沒有意見,反正宋良辰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目送著宋良辰和宋家管離開,她接著煎藥。
    小院裏非常安靜,不知是不是因為陰天的緣故,天很快就暗了下來,蘇遲將熬好的藥倒在一個藍印花的空碗裏,端著走進了內屋。
    千尋燕接過藥碗,交代蘇遲將趙玲瓏的上半身扶起,硬是撬開她緊閉的唇,將那一碗冒著熱氣兒的藥湯灌了下去。
    “她什麽時候能醒?”蘇遲看著毫無蘇醒跡象的趙玲瓏,心中仍然是擔憂的。
    “不知道。”千尋燕搖了搖頭,“按道理來講,她應該有好轉才對,她似乎在抗拒醒來。”
    “是,她想死。”蘇遲歎了口氣,“隻要撐到明天,就死不了?”
    “嗯,撐到明天早上,她的命就保住了。”千尋燕給了蘇遲一個肯定的回答。
    蘇遲就點了下頭,“我繼續出去熬藥。”
    “加一味決明子進去。”千尋燕囑咐了一聲。
    “知道了。”將趙玲瓏平放在床榻上,蘇遲端著空碗又出去了。
    千尋燕還是得在裏麵盯著,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有的人怕死的很,臨終還不肯咽下一口氣,可有些人,卻迫不及待想要死去,哪怕有人在費心救他,也執意要過那奈何橋。
    蘇遲出去之後,將原來罐子裏的藥渣倒掉,利索的換上新藥,最後加上了千尋燕要的決明子,繼續將藥罐放在了爐子上,用慢火熬著。
    四周很安靜,隻有咕咚咕咚,湯藥沸騰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側過頭朝屋裏望去。
    此時天光黯淡,趙休愛坐在光與影交錯的界限裏,身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輕輕閉著眼睛,看上去仿佛是睡著了。
    但他還醒著,蘇遲看得出來,因為他搭在竹椅上的那隻手在用力,血染紅了他的拳頭,他握破了掌心,臉上的表情卻看不出一絲痛苦。
    真是個妖孽。
    蘇遲忍不住感歎,男人都生的這般漂亮,到底還給不給女人活路了?
    雖然她沒有真正接觸過拉伊族,但是那些或真或假的傳說裏,至少有一樣是真的,那就是拉伊族的族人都生的十分好看。
    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生出趙休愛這種級別的妖孽。
    她活到今天,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是陳夫人,她實在無法想象,比陳夫人都好看的人,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她的想象力在某些地方匱乏的厲害。
    她側過身,在門檻上坐下,後背就靠在門框上,“喂,沒睡的話,就說說話吧。”
    畢竟說說話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說不定這樣會稍微好受一些,她從來都不是個心腸很硬的人,看著趙休愛這個樣子,她有些不忍心。
    “說什麽?”趙休愛的語氣異常平靜,也不知到底用了怎樣的克製力,才能讓他看上去和正常人無異——不,是比正常人還要冷靜。
    “隨便什麽都可以。”蘇遲淡笑道。
    那雙微微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了,趙休愛的目光落在了蘇遲身上,“你這人還真是奇怪。”
    “奇怪?有嗎?”蘇遲想了下,自己似乎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你讓我說話,卻要我自己想話題。”趙休愛嗤笑了一聲,“你明知道陳家的案子沒那麽簡單,卻騙了捕頭和宋家大少爺。這還不夠奇怪嗎?”
    “呃……”蘇遲愣了一下,“我隻是不喜歡麻煩。”
    “不把事情徹底弄清楚,胡亂斷定誰是凶手就結案,你不覺得太草率了嗎?”趙休愛淡淡問道。
    “我沒有胡亂指認凶手。”蘇遲看著趙休愛的眼睛說,“隻不過是稍微隱去了一些不必要說的過程而已。”
    “你會後悔的。”他重新閉上眼睛,躲開了蘇遲那雙清澈銳亮的眼睛。
    “我這人的心沒那麽大,有時候也的確會因為某些事後悔,但是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蘇遲明白自己躲開的究竟是什麽,拉伊族的事情牽扯到了皇室,那不是她一個小草民所能麵對的。
    蘇遲是個很識時務的人,她知道自己可以麵對什麽,又有什麽是不能染指的,她懂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算將來她會後悔不曾將真相全部揭露,但是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堅持現在的選擇。
    她無意扯入皇室糾紛,也不想太過引人注目,現在這樣的處境,已經讓她覺得疲倦。
    “難說吧,沒有誰敢對未來打包票。”趙休愛的語氣裏帶著一股自嘲,也不知他此時是想到了什麽。
    “這個……倒也很有道理。”蘇遲輕笑著點了下頭,“你和玲瓏其實還挺像的。”
    趙休愛的後背僵硬了一下,他神色裏多了幾絲落寞,“不像的。”
    “你們都覺得我會後悔,都和我說過同樣的話。”蘇遲淡淡道,“其實兩個人待在一起,時間長了,都會變得和對方有些相似,不管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
    “她都和你說了什麽?”趙休愛緩緩睜開眼睛,再次將目光投向蘇遲,他是好奇的,好奇在趙玲瓏的心裏,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她說你很討厭,如果可以甩開你,不管用什麽方法,她都會去嚐試。”蘇遲道。
    “她討厭我了嗎?”雖然知道,她說出來的那些,必定是為了欺騙蘇遲,但趙休愛還是覺得有些難過,“她說她恨我嗎?”
    “是,她說她恨你,恨到想讓你去死。”蘇遲有些懊惱,她就是被玲瓏的這些鬼話給騙了,否則玲瓏現在不應該在躺在那裏生死未知。
    “你知道嗎?”趙休愛輕輕笑了起來,“我一直都很討厭溫柔的人,因為溫柔的人,有時候真的特別殘忍。”
    蘇遲眉心一擰,她記得趙玲瓏也說過類似的話,好像是小環對玲瓏說過?
    我討厭溫柔的人,因為越溫柔的人越是殘忍。
    我愛你,也最討厭你。
    愛與恨,喜歡和厭惡,這兩種矛盾的情緒,到底要怎樣才能共存?
    小環是公主,眼前這位趙休愛應該是個皇子,這樣的兩個人,他們對玲瓏的感情,出奇的相似。
    一個小乞丐而已,她的身上藏著什麽呢?
    “對你來說,玲瓏是很溫柔的人嗎?”蘇遲下意識地問。
    “嗯。”趙休愛沒有否認,他對玲瓏的愛意,根本藏都藏不住的啊。
    “你很愛她。”蘇遲歎息道。
    趙休愛自嘲地笑了笑,“或許吧。”
    “但是你也恨她。”蘇遲隱隱約約地抓住了一些什麽。
    “你錯了,我不恨她。”趙休愛輕聲道,“或者說,我不知道要怎麽去恨她那樣的人。”
    “溫柔的人……”蘇遲倒是可以理解這種感情,因為蘇蔓和蘇恒。
    她不太想去思考有關於這兩個人的事情,在陳家事件裏,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她已經不想去理會了,但是不管發生什麽,她永遠沒有辦法去恨算計了她的蘇蔓和蘇恒。
    “你對她做過什麽?”蘇遲忽然想起一件事,在她和玲瓏提及趙休愛時,她曾很激動地說過一句話,她說他們不是兄妹,因為沒有哪個哥哥會對妹妹做出那樣的事。
    “我喝醉了。”趙休愛沒有直接回答蘇遲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看似毫不相幹的事,“她說她要嫁人了,以後就不回來了。我喝了很多酒,我不想她嫁人,她是不可以嫁給別人的。”
    他目光直直望著蘇遲,眸光裏滿是堅定,“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除了我之外,我不允許她嫁給任何人。”
    蘇遲怔住了,她覺得她還是低估了趙休愛對玲瓏的占有欲,一旦看透這一點,那個問題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知道她要嫁人,趙休愛必定是不許的,他強要了她,讓她成了他的人。
    果然,這世上哪有哥哥會對妹妹做出這種事。
    “你知道玲瓏是誰?”蘇遲不解地問。
    “她是誰,根本不重要。”趙休愛的聲音很輕,卻相當堅定不移。
    這股堅定讓蘇遲有些心驚,也就是說,就算趙玲瓏真的是公主,他也仍然會這麽做。
    他是瘋了嗎?蘇遲總覺得很不可思議,是不是在黑暗中待得越久,內心的某些感情就越瘋狂,他對玲瓏的愛,根本已經是一種病態的執著和占有欲了吧。
    或者說——他知道什麽是愛嗎?
    所以溫柔的人,才特別的殘忍。
    蘇遲有些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對於趙休愛來說,玲瓏或許就是天邊垂下的那一縷蛛絲吧。
    “她不是想要自由。”
    她準備的那把短刀,不是為了殺死趙休愛給自己自由。
    “她是為了給你自由。”
    所以——越是溫柔的人,越是殘忍。
    連離開他,都是用傷害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