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映日荷花別樣紅(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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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死死盯著他,害怕一眨眼,眼前這個人就消失不見了,害怕他隻是他彌留時的一個幻覺。
“怎麽說才好呢。”蘇淮遠笑了笑,“嗯,我沒有死,僥幸活了下來。”
“可是……我親手葬的你!”趙雲此時非常混亂,
“是啊,但是你葬了我之後,有人把我挖了出來。”蘇淮遠道。
“這不可能!”趙雲總覺得這太過於匪夷所思。
“在我小的時候,我娘帶著我去找你。”他就慢慢的,將小時候的事情,一點一點的說給趙雲聽,趙雲聽完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自認為對南疆很熟悉,卻不知道那迷霧森林之中,還藏著一個神秘的部族。
那天他葬了蘇淮遠之後,就有人挖開了棺材,而後將他帶走了。
有好幾年的時間,他都沒有意識,但那群人沒有放棄他,因為他的心窩還有一點餘熱,他們斷定他一定能救活。
蘇淮遠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還能活著,他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拉伊族熟悉的天空,他在那裏養好了傷,這才知道外麵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拉伊族人告訴他,他們沒能救活蘇畫心,她不知道蘇淮遠被帶走的事,以為蘇淮遠已經死了,她心灰意冷,最終選擇在趙雲的登基大典上,從城牆跳下。
她五髒六腑都碎了,還咬碎了毒囊,他們救不活她。
蘇淮遠離開了拉伊族,他要去祭拜他的母親,然而一到外界,他就聽說了當今皇上張榜尋找靈媒師的消息。
他一路往北走,他知道了趙雲按照他的提議,將遼城以北給了李智,那裏如今叫做大金。而他腳下踩著的這方土地,則是大周。
他也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那個時候算計他的,應該不是趙雲,他沒有理由這麽做,他也不是那樣的人。
應該是趙承吧,害怕自己的東西被他搶走,所以就提起利刃朝他刺去。
他到了臨安城,找到了蘇畫心的墓,趙雲把她葬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他沒有把她留在遼城,他帶她來了臨安。
蘇淮遠在考慮要不要把她帶回遼城,畢竟那裏才是她出生和長大的地方。然而這個時候,他聽說了當今皇上已經病入膏肓的消息。
他到底還是揭下了告示,最後在一個內侍太監的帶領之下,踩著皚皚白雪走進了太燁宮。
他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已經不在乎什麽對錯。
“所以,你想要一個原諒,那麽我給你這個原諒。”蘇淮遠道,“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是不可能再和你說這句話了。”
“那這個……”趙雲不解地看著手裏的那封信,“這個不是你娘寫給我的嗎?”
“你可以當做是我娘寫的。好了,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他說完,轉身就要走。
“不要走!”趙雲卻喚住了他,“孩子,不要走,我會把一切都給你,我把大周給你,你不要走好不好?隻有你才能治理好大周!”
“但是我不想要。”蘇淮遠道,“還有,不隻是我能治理好,但凡是個人坐在這個位置上,隻要不是過分昏庸,都能治理好。”
他沒有再聽趙雲的挽留,哪怕那個人已經摔在了地上,想要抓住他的衣擺阻止他離開。
皇權或許根本從不是他想要的,他之所以離開拉伊族,不過是見不得別人受苦,所以當時李智起了反心,他其實是有些高興的。
他本就有將天下送給他的打算。若是他沒有野心,他也會很困擾,畢竟一個沒有野心的人,是不配擁有一個國家的。
他離開了皇宮,住進了一家客棧,打算等到雪過天晴再離開,然而第二天,一通聖旨頒給了他,說是他招魂有功,是真正的靈媒師,所以皇上特此封賞了他,禦庭蘇家,這是趙雲給蘇淮遠的殊榮。
後來沒過幾天,趙雲就駕崩了,聽說他一直到死,都小心翼翼的守著一張信紙。整個大周都浸在一層悲傷之中,畢竟對他們來說,趙雲是救他們於水火的人。
蘇淮遠的心情倒是沒有什麽影響,對於他來說,那個人一直隻是對手而已,他的親人,從來隻有蘇畫心,還有那些拉伊族人。
趙雲死後沒過幾天,就有一個不速之客找上了門,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殺過他一次的趙承。
趙承看著他,很久很久都說不出話,他到底還是不夠壞,所以才會被自己的良心詰問。尤其是趙雲對他說的那些話,他明白的,他現在得到的這一切,都是從眼前這個風輕雲淡的人的手裏偷過來的,他隻是個跳梁小醜罷了。
越是清醒,越是明白,趙承的良心就越是難安。
現在這個人活著,沒有絲毫要和他算賬的樣子,他反而越加的心虛。
“你最好不要有什麽想法,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他最終隻是虛張聲勢的丟下了這句話就走了。
蘇淮遠還活著,這仿佛就是一根刺,紮在趙承的心上。
蘇淮遠似乎明白他在介意什麽,於是他當真用趙雲給的賞賜,買下一大片山頭,那裏是離蘇畫心的墓最近的地方,他在那裏建下了後來赫赫有名的禦庭蘇家。
他明白趙承忌憚他,那麽隻要他一直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總歸會安心些吧。蘇淮遠不想再有無謂的廝殺了,就這樣也挺好的。
倘若,真的可以這樣,那就太好了。
安穩日子過了十多年,有一天,邊關忽然傳來急報,說是大金強占了遼城,正勢如破竹的南下,目標直指臨安城。
心虛的趙承連夜來見了蘇淮遠,他質問蘇淮遠,是不是他和外人聯手,要搶走他的大周朝。
他開始調查是蘇淮遠是不是精怪,否則他怎麽會還活著,那時候他明明死了,他讓人仔細的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就在這時候,有個官員給他送了一份大禮。
大禮是一個女人,一個漂亮到不像人的女人。那個女人的眼仁是純黑色的,沒有一點雜色,她的皮膚吹彈可破,氣質淡雅如蘭,這種氣質,趙承覺得熟悉,他猛然記起,第一次見到蘇淮遠的時候,他就是這種氣質。
這個女人自稱納蘭明夜,她是被人強行擼來的。
倘若蘇淮遠在這裏,一定會認出來,這個美麗的女人,她是拉伊族的聖女。
納蘭明夜之所以會出現在臨安城,其實是偷偷從拉伊族跑出來的。
她跑出來是為了見蘇淮遠的。
蘇淮遠差點死掉那一次,是拉伊族的人把他帶回去的,他們到底還是不放心他闖蕩,所以一直都有一個身手不錯的人在暗地裏保護他。蘇淮遠被趙雲葬了之後,他就挖了墳,把蘇淮遠救了出去。
拉伊族中,醫術最高明的人是巫師,所以在些年,蘇淮遠就一直待在巫師那裏,而作為聖女的納蘭明夜,當年還是個小少女。
少女的心,永遠都是很容易就被撩動的,她對蘇淮遠的情義從來沒有掩飾過。
在拉伊族,聖女也是可以嫁人的,隻要聖女所嫁之人,願意留在拉伊族,和聖女一同戴上情人扣。
拉伊族人幾乎是看著蘇淮遠長大的,在他們看來,蘇淮遠就是族人,所以對於聖女愛上蘇淮遠這件事,族人倒是很開明的接受了,甚至還撮合過,隻是蘇淮遠一直推脫。
後來他離開了拉伊族去了臨安城,納蘭明夜就一直待在拉伊族裏等著他回來,她從一個小少女,等成了老姑婆,族人看不下去,他們告訴她,蘇淮遠已經在臨安城住下,並且娶了妻生了子,他是不會再回拉伊族了,他們讓她死了這條心,不要在等了。
可是她不願意,她想知道,蘇淮遠到底是怎麽想的,她曾以為他會一輩子都孤身一人,那樣她也會陪他不婚嫁,可是他卻成婚生子了,為什麽別人可以,她不可以,她想知道答案。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拉伊族,她孤身來到臨安城,雖然她有小心護住自己的臉,但她總不能時時刻刻都帶著麵紗,她的美貌到底還是給她招來了災禍。
她被人擄走,輾轉了好幾個人的手,最後被送到了趙承的麵前。
“你放了我吧,我有要去的地方。”納蘭明夜看著趙承,非常淡然地說。
明明深陷圇圄,她卻從容淡定,趙承心裏不知怎麽地,就湧上來一層怒火,這天下,還有人膽敢拒絕他?
“你要去哪裏。”他冷笑一聲。
“我要見的人你認識的。”納蘭明夜雖然從未出過拉伊族,但是外麵發生的事情,她卻全部知曉,拉伊族隻是避世,並不是遮住耳目。
“你要見誰?”納蘭明夜的話讓趙承終於認真起來。
“蘇淮遠。”納蘭明夜道,“我是為了蘇淮遠而來的。”
“你到底是什麽人。”趙承心生警惕。
“嗯,聽聞蘇淮遠是很有名的靈媒師,我想請他替我招個魂。”納蘭明夜當然不可能說實話,拉伊族的存在是個秘密,她也明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過分的引人注目總是不太好的,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隻是這樣?”趙承直覺不可能這麽簡單,“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什麽人。”
“小女子是信陽人,複姓納蘭。”納蘭明夜道,“家父隻是做點生意,是個商人。”
趙承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試圖找出點端倪,可是她實在是太淡定了。
“你要見蘇淮遠是吧,那我就讓你見他。”從她身上看不出什麽,他就不信,蘇淮遠那邊同樣露不出什麽破綻。
他一直都奇怪,當年蘇淮遠死了之後,為什麽會死而複生,消失的那幾年他又去了什麽地方,他一天不把這件事弄明白,他就一天無法安心。
於是他親自帶著納蘭明夜去了禦庭蘇家。
十多年過去了,曾經風華絕代的青年,也已經變成了氣質儒雅的中年人,他本來並沒有打算娶妻生子,是有一年清明節,他去蘇畫心墓前掃墓,偶然發現不遠處添了個新墳,有個姑娘在一絲不苟的清理墳前的雜草。
似乎是他的目光打擾到了她,她偏過頭朝他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看上去隻算得上清麗的容貌,對於見慣了各種美人的蘇淮遠來講,這個姑娘實在算不上好看。
然而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那個笑容讓蘇淮遠微微有些失神,那是一種非常非常安靜的笑,好像隻是對著一棵樹,一朵花展露笑意一樣,這個人的身上帶著一種很特別的禪意。
他不由主的朝她走去,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
“今年的清明沒有下雨。”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開口和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是啊,往年都是雨天。”她沒有覺得突兀,很自然的接了話。
“你一個人住嗎?”他瞥見墓碑上刻著兩個名字。
“是啊,爹娘去年走了,家裏沒有兄弟。”她微微笑了一下。
“哦。”他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但是他又不想走,總覺得在她身邊待著,內心就會變得非常的平靜。
他喜歡這種平靜,像是這個世界上,從不存在什麽紛擾一樣。
那姑娘也沒有趕他,隻是擦了擦手,從帶來的籃子裏取了兩張麵餅出來,“要吃嗎?”
她遞了一張給他。
“好。”他接過來,湊近嘴邊咬了一口,很平淡的麥香,卻讓他不知怎的,眼底有些發酸。
“喝水嗎?”她又將水壺遞過去。
“好。”他照舊接過來,裏麵的茶並不是什麽好茶,而是用一片薄荷葉子泡的開水。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就這麽自然的接受她給他的食物,很多年後他才明白,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就對她的笑容一見傾心,隻是因為她太過平凡,所以才從不曾想過這種可能。
他很聰明,偏生有些方麵不夠自知。
“很好吃。”他道,“謝謝。”
“不用客氣,一張麵餅而已。”她笑了笑,不甚在意。
“你可許了人家?”他冷不丁的問出了這麽一個非常唐突的問題。
就連那麽淡定的姑娘都微微愣了一下,“父母過世前,尚未來得及許配人家。”
“那你要嫁給我嗎?”他緊接著問了一個更加唐突的問題。
那姑娘看著他的眼睛,就這麽盯著他看了很久,“好啊。”
他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就要她嫁他。
而她連他是什麽人也不知道,就答應了嫁給他。
有時候,緣分和感情,可能就是這麽莫名其妙的東西。
於是三媒六聘,於是他騎白馬披紅褂,把她娶了回家。
這麽一過就是十年,他們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日子過得平淡。他卻覺得非常安心。
直到趙承將納蘭明夜帶到他麵前,前麵十年的時光仿佛夢境一般被打破,平靜的生活不再有,等待著他的,是狂風暴雨般的災難。
(四更,四千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