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與秦千越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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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從黑暗的角落中走了出來,看了看梅白依倉皇離開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朱如景,忽然想就起了那一日,這位景王爺輕輕感歎的那一句話。
人生,還真是際遇無常啊。
這位行事謹慎,深得兩朝帝王之寵、逍遙自在的富貴閑王,又何曾想到自己沒有死於宮廷傾軋,沒有死於陰謀算計,而是死在了自己一直守護著的女人手裏呢?
她緩緩走上前,蹲下身,伸手輕輕撫過他圓睜的眼睛,替他闔上了雙眼。
她設下這一局,是想借景王之口引來皇帝,但卻沒有想到長生的誘惑竟然會讓梅白依對她這最忠實的擁躉下了毒手,且……如果她再來晚一步,八成連這屍身……都要被梅白依拋入血池了吧。
屆時,可就真是死無全屍了。
花朝忽然想起了那一日,這位景王對她說的話。
他說:“聖女見笑,天下皆知本王心儀紫玉閣的梅姑娘,若將來有一日梅姑娘冒犯了你,還請聖女看在本王的麵子上,放她一馬。”
梅白依,但願你不要有後悔的一日。
夜色的掩映之下,花朝毫不費力地拖起景王沉重的屍身離開聖殿,悄悄將他送回了西院的客房。
窗戶半掩著,有風透進來,吹得燭火搖曳,傅無傷望著窗戶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扣擊著桌子,這種幫不上忙,隻能一再眼睜睜看著她涉險的感覺讓他十分焦躁。
花朝從窗口悄無聲息地潛回房間,剛站定,抬頭便對上了傅無傷的視線,不由得一愣,“傅大哥,天這樣冷,你怎麽不關窗?”
自她走後,他便一直這樣等著?
傅無傷猛地站了起來,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沒事吧?可阻止景王他們入聖殿了?”
花朝臉上的神色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發生什麽事了?”感覺到她表情有些奇怪,傅無傷問。
“景王死了。”花朝其實是有些心虛的,畢竟她在答應了傅無傷之後還是故意拖延時間將他們放進了聖殿。
“他進聖殿了?”傅無傷一怔,隨即便下意識以為朱如景是中了聖殿裏的機關致死的,“……如此,死了也好。”
死人才能守著秘密。
然而花朝的答案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花朝搖搖頭,說:“是梅白依殺的。”
傅無傷一怔,梅白依殺了朱如景?稍稍一想,他麵色一下子變了,他們還是進了聖殿,並且發現了聖殿裏的秘密,兩個人估計因為此事起了爭執,梅白依擔心此事一旦上報朝廷,便沒紫玉閣什麽事了,這才痛下殺手的吧。
畢竟是長生不老的秘密呢,向來自以為是,生性又涼薄的梅白依會殺了一直護著她的朱如景也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
聖殿裏的秘密……被梅白依發現了這件事,真是令頭痛。
“她看到了聖殿裏的秘密?”蹙著眉,傅無傷問。
花朝垂下眼簾,“嗯。”
傅無傷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第二重蠱變,什麽時候開始?”
……果然,還是隻有他強大起來,才能讓她真的信任他,信任他是可以保護她的這件事吧。
而且梅白依已經發現了聖殿的秘密,這個女人可是個無風也能攪起三尺浪的性子,如今她手裏握著瑤池仙莊最大的秘密,隻怕不會消停。
“再過兩日吧,你的身體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
“我可以的,就明天吧。”
花朝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行,強行進行二重蠱變的話,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傅無傷看著她的眼睛,“花朝,我想快點能夠保護你,而不是一再看著你自己一個人涉險而無能為力。”
花朝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這樣認真而執著地望著她的時候,竟讓她無端端有些心慌起來。
“我走後,如黛進來過嗎?”花朝移開視線,有些突兀地問。
傅無傷沉默著搖搖頭,如黛是個乖覺的,知道花朝是想支開她,便沒有往前湊。
花朝點點頭,抬手摸了摸他微涼的臉頰,“這事急不來的,你今日蠱變耗費了不少精力,時辰也不早了,歇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也不待他回答,拎起放在桌子上的瑤池仙釀,走了出去。
傅無傷默默看了一眼那未開封的酒壇,目送花朝離開。
如黛跟出來,便見花朝的手上還拎著來時帶的那壇子瑤池仙釀,不由得有些狐疑,感情這酒……真的不是給那位傅公子準備的啊?
仿佛是察覺到了如黛的目光,花朝回頭看她,“你知道秦千越住在哪一間房嗎?”
如黛瞪大眼睛。
聖女大人你腳踩兩隻船真的好嗎?
不過……那位秦千越公子她卻是知道的,據聞是此次流霞宴的熱門人選,武功不錯,人也俊俏,端的是才貌雙全。
“仙釀對療傷有奇效,傅公子他身上還有傷呢……”到底忍不住,如黛多了一句嘴。
花朝嘴角微微一翹,“他不會喝這種東西的。”
因為他知道這所謂的瑤池仙釀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更何況他直接喝她的血,豈不比這個參雜了不知道多少酒水的東西來得有效?
如黛雖不解她話中之意,但也沒再多嘴,隻默默接過了她手中的酒壇子,自己拎著。
秦千越住在最東側的房間,要過一道拱門,此時戌時已過,如黛一手拎著酒壇,一手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路。
“花朝姑娘?”冷不丁地,走廊下有人喚了一聲。
花朝冷眼看去,便見披著一襲竹青色鬥篷的周文韜正笑盈盈地望著她,他手中拎著一個小酒壇子,一看便知是出自瑤池仙莊的仙釀,這個人還真是八麵玲瓏,到哪裏都混得開,也不知他手中這仙釀是誰贈的。
“這麽晚了,花朝姑娘是來西院找人嗎?”周文韜仿佛沒有瞧見她的冷眼似的,站在廊下,微仰著頭笑盈盈地搭訕道。
此次來瑤池仙莊參加流霞宴的公子們都被安排在了西院客房,花朝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當然是來找人的。
真是明知故問啊,如黛暗自嘀咕。
花朝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完全無視了他。
周文韜全然沒有被無視的尷尬,三兩步追了上來,笑得一臉誠摯,“是來找袁兄的嗎?要我帶路嗎?”
“不管你在打什麽主意,都離袁秦遠點。”花朝停下腳步,淡淡地看向他,眼中有冷意一閃而過,“若他在你手上吃了虧,且看我會不會饒了你。”
周文韜一怔,隨即摸了摸鼻子,笑道:“真是令人傷心啊,在你眼中我竟是這樣的壞人麽?”
“是。”斬釘截鐵的回答。
周文韜抽了抽嘴角,苦笑,“還真是毫不留情麵呢。”
“我同你有什麽情麵好講麽?”
“怎麽說當初在紫玉閣我們也算是共患難了啊。”周文韜眨了眨眼睛道。
“你這是在提醒我當日所受到的折辱?”花朝挑眉,臉上的笑容令人發冷。
周文韜趕緊擺手,訕笑道:“怎麽會……”
“花朝?”正這時,袁秦的聲音自一側傳來,看到花朝他眼睛一亮,“你是來找我的嗎?”
看到花朝來西院,袁秦便下意識以為花朝是來找他的,這讓他想起在青陽鎮的時候,他總喜歡出去聽戲,每到傍晚的時候,花朝總會出來尋他,然後順道買上鄭娘子家的自磨豆腐,回家給他燉他最喜歡的魚頭豆腐湯。
這樣的場景,明明他曾經厭煩不已,可如今隻想一想,竟便生出了許多的暖意來。
花朝稍稍一頓,側過頭便看到了不遠處一臉驚喜的袁秦,以及……他身旁的秦千越,她抿了抿唇,“不是,我有事找秦公子聊聊。”說著,她看向秦千越,“不知秦公子可有空?”
袁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的秦千越。
秦千越對花朝微微一笑,“當然。”
袁秦眼中的光亮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默默看著花朝,眼中不自覺便透出了委屈的神色。
“那煩請秦公子借一步說話。”花朝仿佛沒有看到他眼中的委屈似的,隻道。
秦千越笑了笑,抬步上前。
袁秦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花朝與秦千越肩前肩走遠,再沒回頭看他一眼,不由得麵上露出了氣惱之色。
“袁兄,今晚月色不錯,要來喝一杯麽?”周文韜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裏的酒壇子,“這可是不可多得的瑤池仙釀哦,我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小半壇子。”
袁秦收回視線,看向周文韜,忽然道:“明日,我會向你約戰。”
“啊?”周文韜一愣,隨即苦笑,“袁兄,在下近日可沒得罪你吧?”
袁秦定定地看著周文韜,他果然還是很在意傅無傷那日的話,傅無傷說他所謂的闖蕩江湖不過是個笑話,這曾與他不打不相識的青越派少主,當真是有意輸給他的?
“袁兄你為何這樣看我?”周文韜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
袁秦沒有回答他,隻丟下一句,“明日擂台見”,便轉身走了。
“誒誒袁兄你這是遷怒啊!”周文韜嚷嚷著,見袁秦毫不回頭地走遠了,不由得失笑,自言自語道:“真是的,我這樣的好人緣怎麽突然就人憎狗嫌了起來呢。”笑過之後,又搖頭,低聲咕噥,“你這個幸運的家夥,又在委屈些什麽氣惱些什麽呢?你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以及……我有多麽羨慕你啊……”
明明曾經那樣傷害了花朝,她卻還是將你護得緊緊的,一副生怕你被我害了的樣子呢,真是令人嫉妒啊……
拎著剛得來的仙釀,周文韜甩了甩袖,轉身回房,卻仍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夥,你就作吧,早晚有一天你會把自己的福氣都敗光了。”
這語氣,當真是酸得很。
走著走著,他抬手抹了一把臉,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他也真是魔怔了。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倒好,竟然來參加這勞什子流霞宴,比起這充滿緋色的流霞劍和聲名大噪的瑤池仙莊,他更在乎的明明應該是青越派的存亡和發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