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嵌香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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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義感覺從未受過此等侮辱,對著陸老爺一個抱拳,“譚某不才,陸老爺另請高才來替您做木具吧!”說完起身欲走,陸文急忙上前攔住。
    “譚師傅有話好說,剛才多有得罪莫要見怪,”正說著,橫眉瞪了管家一眼,“陸寬!快來給譚師傅賠罪!”說完又是一陣賠笑。
    不管是不是誤會,這件事情已經過去,譚義也不想鬧得太僵,終究是給了陸文一個台階下,相安無事,領著自己的徒弟回了西院,之後就再沒問過了。
    後來齊曌再也沒去過後院,每天想象著木蘭花一點一點凋零,落進土裏腐爛,化作春泥更護花,偶爾腦子裏會參雜著陸怡歡淡然的眼神。
    妝奩做得格外仔細,拿放都是小心翼翼,就好像那不是妝奩,是琉璃盞一般。
    五個妝奩,四小一大,那四個做得很精致,最大的那個,可以放下兩個小妝奩,隻是,細看的話,會發現大妝奩厚了一倍多。
    妝奩都已經陰刻好了圖案,還差幾個步驟,就可以完成了。
    緊繃著精神做了很多天木活,傍晚的時候去花園散步放鬆,碰巧陸怡歡也在,想起上次被抓的事情,心中感激,但卻也刻意保持著很遠的距離,以免玷汙了小姐的名節,自己也少不了像上次那樣的待遇。
    遠遠的看見,齊曌滿眼含笑的對著陸怡歡點頭,她依舊是一個欠身,以示回禮,看了看天色,帶著丫鬟回了後院。
    她轉身的那一刻,明明純澈的眼神卻轉而黯淡,齊曌疑惑。
    後來的幾天才從家丁口中得知,上次的那個被齊曌捉弄的公子,鍥而不舍一次又一次來求親,陸老爺就答應了這門親事,其實府上的下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有那件事,陸文早就允了王敬軒,王家在鎮上是有錢的大戶人家,陸文一直想攀結,隻是不想掉了身價,所以借著那件事情讓王敬軒明白,他們也不是很稀罕王家,這招欲拒還迎用得不差,讓陸老爺成功釣到這個金龜婿。
    聘禮在月底就送來了,婚事定在下個月中,速度是太快了些,但陸老爺怕夜長夢多,女兒順利嫁到王家才能安心守住王家的財;王敬軒也想快些成親,見過陸怡歡的畫像,迫不及待的想娶過門。
    齊曌眼神空洞的打磨著妝奩,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沒想到來陸府才兩個多月,陸小姐就要嫁人了,真是好命,趕上了喜事,說不定,陸老爺還會發紅包。輕輕哼了一聲,對自己嘲弄一笑。
    妝奩打磨好,上了漆,木蘭花粉滿滿的填在凹痕裏,仔細的壓實。
    拿過大妝奩,把裏層也填上了花粉,或許她會看見吧,就當是給她做的嫁妝。
    木具在陸怡歡出嫁前六天就都做完了,譚木匠師徒被陸老爺留下,要他們一定喝了喜酒再走,譚義答應了陸小姐出閣後再走。
    這六天對於齊曌來說很漫長,後來就是整天整天的爬上花園的假山,在最高處坐下,看著後院的方向,後院的一切都很清楚的落在眼裏,木蘭花都謝了,長出了葉子,也再沒看見過陸怡歡踏出閨房半步,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她一眼,等了五天都沒有,隻有在第六天,她出嫁的那天才看見她,頭頂著紅蓋頭,頭上的鳳冠應該很重吧,不然她走路為什麽那麽慢?
    有媒婆滿麵紅光,進到院子裏來接陸怡歡,背起她,她應該很輕,齊曌猜想,因為媒婆看起來不是很吃力。
    她們出了後院,經過花園,消失在齊曌的視線裏,然後陸府門口鞭炮聲震天。
    “哎……阿曌,下來吧,咱們該回京了。”譚義站在假山下看著徒弟,他什麽都知道。
    收拾好行囊,拿著陸老爺給的紅包,踩著滿地炮竹的殘骸,深紅色,帶著濃濃的火藥味,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馬車剛出鎮的時候,陸怡歡下了花轎,邁過火盆,跨過馬鞍,來到王家的大堂,蓋頭遮住了視線,隻看見自己的雙腳,賓客滿堂,靜靜的等著最後一個流程。
    “一拜天地~”主婚人用那尖刺的嗓音折磨著眾人的耳膜。
    馬車來到官道附近的時候,譚義說休息一下,老骨頭禁不起顛簸,於是師徒下車,齊曌穿過樹林到河邊灌水,突然覺得頭上一痛,仰倒在地上,視線是模糊的,看見陸家的管家帶著三個沒見過的大漢,手持木棍,凶怒的看著他,頭很暈,發不出聲音。
    “現在你不是我們府上的客人了,我怎麽收拾你都可以!”舉起木棍狠狠落下在齊曌身上,“媽的!分明就是你窺視我家小姐,你還敢不承認!害老子被扣了半個月的餉錢!老子等的就是今天,不打你出氣老子誓不為人。”說完又是一棍落在他額頭,齊曌聽到自己骨頭清脆的碎裂聲。
    “二拜高堂~”陸怡歡轉過身,從蓋頭下麵看見兩雙腳,是未來公婆坐在上麵,被王敬軒牽引著走上前一拜。
    陸寬打夠了,站到一旁,對三個大漢說你們接著打。
    於是那三個人上去又是一陣暴打。
    血混合著腦漿糊住了齊曌的眼睛,全身沒了知覺,他們一下一下的打著,身體跟著一下一下的搖晃。
    一支長滿老繭的手伸到他的鼻下,然後顫抖著拿開,“沒氣了!他、他死了!”
    另外兩個人慌了,看著陸寬,“你說隻教訓教訓他,現在鬧出人命了!這可怎麽辦!?”
    “夫妻對拜~”陸怡歡認命的閉上眼,願來生不再做個任人擺布的女子。
    陸寬上前踢了齊曌幾腳,沒反應,不相信的再去探他的鼻息,果然沒呼吸了。
    哆嗦著指著地上微睜著眼,滿麵是血漿的人,“快、快把他扔進河裏。”幾個人合力把他拋進急流的河水裏,“木棍!木棍也扔進去。”
    一番毀屍滅跡之後,陸寬帶頭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對那三個人說:“咱們是同一條船上的,誰也不許說出去,不然都跑不了!”三個人已經嚇傻了,隻是一個勁的答應。
    譚義抽著煙在樹下等,但他不知道,他的徒弟再也回不來了。
    陸怡歡嫁到王家一個月,公婆很喜歡,這樣的媳婦相貌端莊,性格溫婉,還是大家閨秀,門當戶對,不管從哪方麵看,都和自家相當登對。
    王敬軒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一個小的妝奩,“這奩盒很是精致,還有一股香氣。”
    從銅鏡中看著王敬軒,“是我爹請京裏來的師傅做的,裏麵填了木蘭花粉。”說著打開那個最大的妝奩,取出裏麵木梳的一瞬間,看到妝奩的裏層隱約刻著什麽。
    “我出去辦事。”王敬軒放下妝奩出了門。
    陸怡歡沒聽到他的話,目不轉睛的盯著奩盒,把裏麵的東西一一取出。
    仔細端詳,怪不得這個妝奩比其它的厚許多,原來是裏麵也刻了東西,可是,不記得自己要求過在裏麵刻圖。
    走到窗前端起妝奩,裏麵蠅頭小楷刻著一首詞:
    窗前桃蕊嬌如倦,東風淚洗胭脂麵。人在小紅樓,離情唱石州。夜來雙燕宿,燈背屏腰綠。香盡雨闌珊,薄衾寒不寒。
    奩盒轉過去還刻了一幅畫,一女子低眉順目坐在一棵木蘭樹下彈琴。
    這詞這畫,刻得如此細膩,顯是花了不少心思。
    是他。
    不知道他現在可好。
    幾年後王府起了一場大火,陸怡歡不顧性命衝進房裏搶出那個妝奩,王敬軒不悅,說不過是一個妝奩,何必犯險。
    陸怡歡隻是說,這妝奩是父親特地請人定做的,世間隻此一件。
    妝奩被火燎到,損毀不是很嚴重,後來陸怡歡再沒用過,隻是放在梳妝台上。
    每當看見,便會想起那個人,沉默寡言,連名字都不知道,隻聽過他師父喚他阿曌,或許現在他也已經是有名的木匠了吧。
    .
    女孩把妝奩帶回家,細看了裏外的圖案,“木蘭花的梳妝盒,倒像是,木蘭花的棺材……”
    後來,有一天午夜,女孩被一陣聲響吵醒,借著月光來到院子裏,隱約看到一個年輕人,仿佛是坐在木蘭樹下,手持刻刀,抱著一個半成的妝奩仔細雕刻。
    隻是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不到那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