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回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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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宮附近總是很熱鬧的,先不說幾街之隔的簋街夜夜燈火如椒如紅,單是附近曲曲彎彎的胡同裏,就藏著不少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館子,尤其是這幾年走紅的五道營胡同,大有小南鑼鼓巷的氣勢,淩晨一兩點鍾,還有腳步搖晃的夜歸人伸出一條手來,靈蛇一樣招著出租車回家。
這幾天天氣不太好,人本來就該少一些,但九點不到,人少到大街上隻有團團霧氣,就不怎麽正常了。家住附近的飯店老板娘今昭從自家的飯館出來,走了沒多久,就覺得不對勁。
一條街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籠了濃濃的霧氣,本該在附近的名館吃飯的行人過客,一時間都像是被什麽東西吞噬掉了一樣。別說行人,過往車輛也沒有,霧氣聚成一團一團,擠擠挨挨,好像是有意識地圍在今昭身邊,又不敢十分靠近。順著團霧的罅隙看去,那國子監的牌樓上,似乎蹲著一個人,或者一隻鳥。
今昭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無奈地看著國子監的牌樓。
國子監這條街走下去,有些小店,平時人可不少,她提著從荷花市場的朋友那裏拿來的蓮藕,加快了腳步,眼角餘光卻還盯著那樓牌上的大鳥。
一對火紅眸子騰然亮起,翅膀振動掃起風來,唬得今昭抬胳膊擋住了頭臉,那大鳥撲飛下來,化作一輛紅色的跑車,停在了今昭的麵前。
“今昭,好久不見。”玉人一般的美男子在副駕駛露出臉來,“捎你一程?”
今昭看了看駕駛席那紅頭發紅衣服麵容妖冶眼神卻沉鬱的男人,又看了看後排座上半躺著蓋著一件星月鶴氅懶洋洋的男人,腦子裏很自覺地開始分cp攻受,不由得嘴角抽搐:“衛玠啊,你怎麽跟酒吞和透卿在一塊兒?”
“嗯。說來話長。簡單解釋,就是他們倆現在為我賣命。”衛玠說道。
“可是酒吞之前那刺青,是刺的盾麽?他戴罪立功?”今昭突然想起來八百年前見過酒吞的身上有個刺青。她猛然頓悟,難道那個時候的滿臉悲愴,在清平館小住的酒吞童子,是通過盾組織而來的未來的酒吞?
這個事兒埋伏的時間可有點長了。
“也不算戴罪立功,因為按照姬晉當時的身份,祭祀掉童男童女,以及作為唐的妖怪禍害妖怪與人類,屬於,嗯,封建統治階級劣根性,當時的觀點還不是罪過的。雲上九野也並非定罪。”衛玠也覺得這件事情解釋起來涉及到各種曆史觀和世界觀,有點糾結複雜,“總之現在在我這邊。不過讓他加入也是為了順便……”衛玠沒有說完就轉換了話題,“上車吧。我們正好要過去。”
今昭了然,順便能找一找華練和陳輝卿唄。她提著蓮藕,進了車裏。
透卿笑了笑讓了座位:“正好,去你們的新店吃個飯。”
五道營胡同的清平館,在人類的軟件上顯示是一家普通的菜館,換了老板,重新裝修以後評價不高,因此很少有人去;但在神鬼們的印象裏,卻是重裝重組之後,不再提供住宿,而是以接訂單為主,走預約和精品路線的清平館二代。
清平館2.0的格局據說是老板陳清平和老板娘沐今昭親自商議,用神木雕刻的,有東瀛大妖怪酒吞童子送的暗影之鎖,可以抵擋所有汙糟爛的邪祟,還有已故的東皇太一大人的守護法陣,保證每一位食客的安全,更有年族前世子給的鑰匙,通過預約,可以通往古今中外任意一個合理合法的地點,因此,也就可以品嚐到古今中外,任意一道存在或者存在過的美味。
老板陳清平親自下廚,手藝卓越,老板娘沐今昭親自掌櫃,笑容親和,賬房姑娘蔓藍模樣可愛,還是單身,跑堂的夥計老周和老宋,妙語連珠,你來我往,不啻於對口相聲。
因此,煥然新生的清平館,雖然沒有了往日的煊赫,但依舊是八荒界一流老饕客們夢中的聖地。
今昭領著衛玠三人進了前院,還沒開口喊自家男人出來敘舊,就被一個肉團子一頭撞在腿上。
“佳音今天乖不乖啊。”今昭抱起小小女孩,那小姑娘一雙灰藍眼睛,集合了爹媽的優點,看著十分可愛。
透卿咧嘴笑,問今昭:“這就是老宋和那個人類的孩子?”
佳音一扭,落在地上,蹬蹬跑開喊著:“daddy!有客人來了!三個帥叔叔!”
今昭無奈攤手:“安可隔一段時間會來看一看孩子,不過我還是覺得,她和老宋沒有什麽希望。人類想要融入八荒界的生活,實在很難。”
衛玠微微點頭:“不勉強就好。”
“老宋倒是他們宋家的功臣,那件事情裏他立了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在宋家一句話,比春水樓都好使。你千萬不要同情他。”老周的聲音涼涼響起,他的腿上,掛著肉滾子一樣的佳音,小姑娘正在努力順著老周的小細腿往他身上爬。
“我那次以後沒過來,還真的是錯過不少事情呢。”衛玠一笑,佳音立刻放棄了老周,撲過來,順著衛玠的腿開始爬。
花癡也遺傳。
今昭無語扶額。
老宋搓著手出來,一見眼前這幾位,立刻熱情招呼:“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兒老朱一家三口回來吃飯!正有好料的!”
透卿頓時從懶洋洋的狀態滿電複活,一臉喜上眉梢:“快點算我一個!”
倒是衛玠順便開了口:“要是方便,也把青婀和鬼王姬叫過來,我有些事情要確認一下。”
“桃夭沒問題,青婀夠嗆,這幾天要生了。黃少卿跟鬼上身一樣,連上廁所都寸步不離。”今昭壞笑,“還有個大八卦,純少卿和楊少卿,對,純湖和楊玉盞,去荷蘭領證了。”
“噗——”老周噴出一口茶,“這什麽時候的事兒?!”
老宋一臉嚴肅:“嗯,百合大法好。”
“今昭今昭今昭你男人叫你哦——”蔓藍人未到,聲先到,一抬頭看見衛玠,蔓藍眉開眼笑,“衛玠!你來得正好!我今天把鹿貢獻出來了!快來吃鹿肉!”
衛玠抬頭看看天上憋著要下雪的樣子:“的確是吃鹿肉的好天氣。”
三個人走進去,蔓藍扯著今昭悄聲說:“你看酒吞童子,怎麽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今昭也暗搓搓點頭:“是啊,從抖s變態變成憂鬱王子了,我簡直不習慣。”
蔓藍抬頭看著不發一言,眼神沉鬱的酒吞,又看了看他身側懶癌晚期,笑顏如花的陳透卿,握拳:“新的cp誕生了。”
倆姑娘說著悄悄話,鬼王姬也打車到了場,和黃少卿一左一右,扶著大腹便便的青婀。
“青婀!您老這樣還出來吃呢!”玉卮深吸一口氣。
青婀翻白眼:“我又不是你,生孩子就像是岔氣。”
朱師傅看了看青婀,對黃少卿一笑:“看懷相,應該不止兩個。”
黃少卿臉一紅:“的確,兩女一男。”
老宋嘶嘶哈哈:“黃家的繁殖力——”
老周一拳揍在老宋的脖頸:“閉嘴。”
“周思賦你不要以為你和西王母公開了就了不起!”老宋跳腳。
尾隨鬼王姬來的神荼伸出脖子:“什麽?和西王母公開了?!”
鬱壘無語:“這不是十幾天前的事情了麽,難道你都不刷朋友圈?”
一行人簇擁著進了最大的雅間,隨意坐下來敘話,交換著最新的八卦情報,比如沈鮮衣已經找到了新生的地龍遼寧,長得那叫一個鮮花著錦春暖花開;比如長江和黃河現在擔負起了地龍們的職責,忙得腳不沾地;比如孽鏡童子加入了衛玠的盾組織;比如羽衣狐回了籍,跟著純湖在大理寺工作了;比如土蜘蛛想娶稻荷女神被大國主罵了一個半死;比如輝夜星一郎應了陳清平的請求,和妹妹望月在六合開始搜索疑似華輝的人;比如金井兒可能過陣子會開始在清平館打工;比如黃飛虎因為私帶天兵被罰了半年的俸祿;比如元夢澤已經把年族料理清爽,有罪有關的該囚禁囚禁,該流放流放;比如周王朱橚將已經長成青年的混沌給踹出家門讓他去獨立;比如饕餮兩口子留居海外前陣子還和塔烏鴉起了點兒小衝突;比如天使族和年族都已經正式承認透卿的戶籍,拉斐爾還給透卿改了一個風流倜儻的名字叫做費羅特拉多,意思是,美麗的男子,可惜被透卿嫌棄了;比如利白薩死賴著不走,就是不跟他的前妻回希臘;比如西王母已經帶著徒弟們正式脫離雲上九野,仗著牡丹園裏那倆康樂球,自成一派了;又比如,清平館的老板娘也開始摩拳擦掌,想著趕緊也生一個倆的,趁夜努力,想要結個親家,絕不肯放過那盤古血脈的兩位,那美好基因上等皮相。
很多很多的比如,話題從這裏到這裏,三五分鍾就能橫跨一個宇宙。
桌麵上疊摞著菜盤子,醋椒魚壓了紅燒肉,蒜苗雞子兒頂溜肝尖兒,遠遠望著拱起一個小山來,親朋好友們就圍著這些菜山子,東拉西扯,嘮閑嗑兒,侃大山,遠遠望去,猿啼猢嬉——有人說你看這肚子你可不好生了;也有人說你家閨女千萬別長著長著也一臉褶子就麻煩了;還有人說長著長著一臉褶子不要緊要是像了老周就恐怖了;更有人說你看酒吞童子是不是被什麽玩意上了身怎麽這麽憂鬱得令人心疼?
一箱箱的啤酒抬上來變成空瓶子下去,觥籌交錯裏一壺新的桂花龍井喝幹了又滿上,熱鬧裏陳老板親自端來一道道看家本事,最後一道花好月圓,還是熟悉的精湛雕工,還是熟悉的完美配色,大朵的牡丹花帶著沒變的紅粉顏色,托著炸得香噴噴脆生生,一輪菊絲月編得圓圓團團,裹了麵衣黃澄澄煞是好看,細碎的桂花灑在整道菜上,有黃金落雨一般的富貴圓滿。菜是尋常的做法,取得單單是好兆頭好寓意。
一桌子的人齊齊舉杯,連酒吞童子都被陳透卿捏著手腕,碰杯之聲叮叮當當傳來,嘴裏說的都是一句話:“吃好喝好,花好月圓!”
這畫麵不是頭一次在清平館裏出現,也不是最後一次在清平館裏出現。
今昭握住陳清平搭在她肩頭的手,隻覺得眼眶發熱,心頭發甜,幸福很滿,期待很心甘情願。
恰時,一幹人等宴熱酒酣,卻聽見一把似熟非熟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這裏可是陳清平先生的清平館?”
今昭和陳清平起身去看,隻見外麵走來一位衣著雖然簡單,但十分整齊妥帖,搭配得宜的少年,他的眉目如那時一般清澈依然,隻是斂去了曾經的富貴之氣,變得清透幹淨,他看了看雅間裏的人,露出一個笑容來:“人倒是很齊,這樣正好。”
“陳夙珩?!”今昭大吃一驚。
“你,你是不是有她的……”酒吞童子猛地起身,帶翻了酒杯,那馥鬱的香雪海撒了他滿手滿身。
陳夙珩微微笑著:“我已然歸來,她和他的歸期,亦是不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