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慈父親忍痛買失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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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慶簡單衡量輕重之後,迅速去找連勝利。不管怎麽樣,這事一定得先讓兒子知道。要是兒子不知道,事情做了也是白做,到時搞不好會人財兩空。
    連勝利像被打蔫的茄子,一整條軟趴趴癱在椅子上,全無之前生機勃發的景象。這事犯在誰身上都一樣,好好的一個連長,連仗都沒打一場,槍卻丟光光。這樣的丟人,沒當過兵的人不一樣。就像一個男人,還沒嚐過女人的滋味,褲襠裏的家什就壞了。
    連慶知道兒子犯難,但是再難也得挺過這一關,丟了槍的男人雖然不算男人,但還是得勇敢過下去。於是擺出過來人的架勢,對連勝利一番勸說:“囝仔,人生就是這樣啊。你小時候就是太順利了,什麽都由著你,才能讓你沒吃到苦。現在是天公考驗你的時節,你可要忍過去啊。不能就這樣垮了。槍丟了總比命丟了要好許多。再說了,幾把槍而已,也無關緊要。”
    連勝利聽得不耐煩,駁道:“什麽叫無關緊要?什麽叫無關緊要?別光動嘴,有本事你去把槍拿回來啊。你能懂得什麽?丟槍不重要?丟槍比丟命還重要,你懂嗎?”
    連慶還沒被小字輩的這樣頂撞過,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大罵:“死人子啊,槍是我拿的嗎?你用得著這樣教訓你的阿爹?怎麽,長大翅膀硬了是不是?能飛了哦,看不起你老子了哦。那也好,你當你的大官去,別管我的死活。我快點去死,快點讓土匪殺掉去。”
    在連勝利的印象中,阿爹話不多,但字字珠璣的,每說出一句話都有無形的威嚴,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不知何時,那個不怒自威的男子竟也變成一個嘀嘀咕咕碎碎念的煩人老頭。
    歲月催人老。自從張秀娥死後,連慶雖然把家業經營得更大,但性格也變得心胸狹窄古板怪異,不再是以前那個見多識廣的瀟灑男子。連勝利現在心煩,忍受不住連慶的嘮叨,拍了桌子起身離去。
    連慶並未就此放過,跟在兒子身後不停訴說如何辛苦把他拉扯大,現在卻這樣不懂禮數。連勝利被念得頭殼發麻,思想完全失去控製,喝令左右把連慶控製下,自顧自走出學堂散心。
    連慶被逼無奈,隻能乖乖坐在學堂,回過神時才發現,重要的事情還沒講。現在這樣的情況,也就不再想講。還買槍幹什麽?兒子都不管阿爹死活,阿爹就要去管兒子死活?要死就去死吧,不管了。
    連慶頹萎走出學堂,心裏還是難以平靜。雖然剛才做了不買槍的決定,但是腦子裏一遍又一遍浮起兒子連勝利被部隊長官槍決的畫麵,一時全身顫抖,老淚眾橫。畢竟是親生骨肉,怎麽舍得讓他這樣去死。連慶想起張秀娥臨死前的眼神,想起她對兒女的期盼。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有難,絕對不能!
    人生就是難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前一秒趾高氣揚,後一麵失魂落魄,前一天春風得意,後一天潦倒無依。後來,有人寫了一首閩南歌叫《愛拚才會贏》,裏麵有這樣一句:“人生親像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連家這個起落來得太快,一下子起,一下子落,像坐過山車。
    年輕男人在失意的時候,什麽都能不管不顧,甚至可以拋下一切去自殺。老人家卻不一樣,護犢深情自然而然會流露出來。連慶這會兒就是,兒子可以不理我,但我不能不管兒子。
    這樣一想,便決定買槍。可是,按連家的實力其實買不了多少槍。雖然連家在石頭村已經算首富,但那也隻是存積的糧食多而已。真正算黃金白銀,並沒有多少。如果一條槍要一千塊大洋,那連慶隻能買一把半。怎麽辦?隻能先買了,能買幾把就算幾把。
    連慶蹣跚回家,把扁擔掛在門口,等李震海來。入夜,李震海果然出現在連慶麵前,臉上依舊掛著壞壞的笑。眼神通透,堅定而又不屑地盯著連慶看。
    在連慶的印象中,李震海是個憨囝仔,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怎麽也無法與眼前這個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子氣息的土匪聯係在一起。這樣也好,不用把他當成李震海,直接當成毫不相幹的土匪。
    李震海先開了口,打趣道:“阿慶叔,這麽快就想通了?”
    連慶憤憤看了李震海一眼,罵道:“使你老母,想不通還能怎麽樣?遇到你這樣的夭壽,我還能有什麽辦法?我當時就應該早早把你這個妖精殺死,免得你現在四處禍害別人。”
    李震海也不生氣,譏笑道:“怎麽,你的膝蓋不疼了?另一腳也想嚐嚐滋味?還是早上起床沒洗嘴?長輩要有長輩樣,別像個沒教養的囝仔,四處罵人。”
    連慶被嗆得啞口無言,肚子憋著一股氣沒地方放,恨不能急急放幾個響屁,把眼前這個夭壽炸死。
    李震海笑道:“不說話就對了,知道錯要改,才是好囝仔。好了,今天也不是來聽你教訓的。說回正事吧,你準備買幾把槍?”
    連慶的心抖了一下,道:“坦白講也不怕你笑話。我今天就跟你交個底,按你要的價碼我一條槍也買不起。”
    李震海冷笑道:“那你叫我來幹什麽?來陪你玩?還是來聽你教訓我?”
    連慶道:“你有什麽好玩的?我恨不得少見你一眼。”
    李震海笑道:“那是,我在你眼裏就是瘟神。不過,請神容易送神難啊。你今天把我請來,不給個說法我是不會回去的。”
    連慶急道:“請你來自然是想買你的槍。隻是,隻是我手頭上的現錢實在不多,買不起你那麽貴的槍啊。”
    李震海不想在連家久留,雖然門口埋伏了幾個弟兄,但要是被部隊和村民圍攻,那必然是兩敗俱傷的事,不值當。想罷,顯得有點急躁道:“說點幹脆的。看在你以前對我還不算壞的份上,算你便宜一點。你開個價。”
    連慶懾懾道:“一條一百大洋,怎麽樣?”
    李震海差點笑出聲來,猛拍胸脯道:“阿慶叔,你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啊。既然這麽沒誠意,那我走了。以後不管你掛扁擔還是掛雞蛋我都不會再出現了。當然,我這麽光明正大的人,也不會明裏暗裏去為難你兒子連勝利。讓他安心等著上頭的人來招待他吧。”說完,轉身要走。
    連慶怕李震海真的走了,急得跪倒在地,大呼:“別走啊,救命啊。”
    李震海停住腳步,抽了抽嘴角道:“又沒要你的命,瞎喊什麽呢?”
    連慶道:“槍就是我的命啊。你給我個買得起的機會啊,求求你了。震海啊,看在我當時待你不薄的份上,把槍賣給我吧。”
    畢竟曾經是鄉裏鄉親,李震海並不想把這條路堵死,當然也不想空手而回。連慶有多少家底他大概是知道的,不好一下子把他清光,至少也得剝他一層皮。想罷,幹脆道:“這樣,看你這麽有誠意,給你打個五折,五百大洋一條,再無二話。”
    連慶感覺機不可失,脫口道:“好,好,好,我買兩條。”
    李震海笑了,笑得很大聲。連慶不明就裏,眼巴巴等答複。李震海笑罷,冷道:“一把五百,兩百就是一千,阿慶叔,你很會做生意啊。來來去去,我虧了一條槍啊。”
    連慶也覺得自己賺了一些,一時忘記是被土匪剝削,像個討到便宜的生意人,自顧自得意。
    李震海心裏並不真的認為是損失,一早就認定要還一半的槍支,現在才還了一半的三分之一。心裏坦然,催促連慶快去拿錢。
    連慶慢吞吞數了一千大洋出來,每數一個,心就揪一下。數完一千個,整個人已經有氣無力,顫顫巍巍把錢拿出來。李震海二話不說,奪了大洋就走。
    連慶癱倒在地,不停念叨:“把槍給我啊,把槍給我啊。”李震海頭也不回地走了。連慶氣急攻心,昏倒在地。
    第二日,連勝利營房門口出現了兩把槍。值班士兵像撿到了寶貝,捧著槍歡呼雀躍去見連勝利。連勝利也高興,心裏的底氣多多少少恢複一些。
    隻要有槍,哪怕隻是一把槍,就能在村民中重新找回威信。那些兩手空空的村民一看到槍就會腳軟,也好使喚。當然,想抗衡土匪還差很遠。土匪手上,至少還有十把槍,怎麽樣也是打不過他們的。
    連勝利找回兩把槍的消息很快傳遍全村,自然也就傳到連慶耳裏。連慶心裏稍稍寬慰,李震海這憨仔說話還是算話。但是這樣,兒子連勝利並不知道是阿爹幫了他的忙。
    連慶覺得應該讓連勝利知道,於是拖著疼痛的腳,一瘸一拐去了學堂。連勝利並不想見阿爹,這會兒他需要的是不是語重心長的念叨,而是士氣高漲的鼓勵。
    連慶沒去理會這些,一進門便問:“槍收到了?”
    連勝利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麽知道?”
    連慶冷道:“全村人都知道,我怎麽不知道。”
    連勝利道:“哦,收到了。”
    連慶見連勝利沒有一點表示,心想他也許不知道這個槍的來曆,又或者李震海根本就沒提起,問道:“知道為什麽能收到嗎?”
    連勝利笑道:“這還用說?自古邪不能勝正。土匪攝於軍隊的壓力,老老實實把槍交回來了。這也是明智之舉,如若不然,到時我大兵壓境,他不也一樣得乖乖束手就擒?”
    連慶聽不下去,打斷了連勝利的吹噓,輕蔑道:“連長大人很有本事嘛。人家都找上門了,你怎麽不擒他?”
    連勝利被嗆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搶白道:“那是特殊情況,怎麽能一概而論。”
    連慶道:“我隻問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能還槍嗎?”
    連勝利露出孩子本真,搖頭不語。連慶道:“是我買來的。”
    連勝利疑惑道:“什麽?你買的?你怎麽買?”
    連慶慢悠悠把與李震海交易的事情說了。連勝利氣得渾身發抖,大罵阿爹老糊塗,怎麽能平白無故把所有家產給了李震海。連慶好心沒好報,一樣氣得渾身發抖,大罵連勝利官迷心竅,不懂得愛惜性命。父子二人當場翻臉,互不相讓。連慶功勞沒要著,碰了一鼻子灰,氣呼呼出了學堂,邊走邊罵,決定不再理那個混蛋兒子死活。
    連勝利見了阿爹一瘸一拐的背影,心裏多少有些愧疚,當下恢複了幾分連長意氣,叫來張來根和張興業商量下一步動作。
    兄弟二人值班當晚丟槍,心裏難受,巴不得能有將功贖罪的機會。這會兒連長召見,深感機會來臨,頓時雀躍萬分。
    連勝利道:“眼下的情形,你們可知道?”
    張來根搶道:“知道,就是槍被土匪偷了。咱們現在隻有兩把槍,敵人至少有十把槍。從實力上來看,我們打不過敵人。”連勝利點頭讚許,轉頭看張興業。
    張興業道:“其實這個隻是表麵上的問題,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最主要的問題是,敵人在暗,我們在明。敵人對我們的情況一清二楚,我們對敵人卻一無所知。至少到目前為止,隻知道土匪裏麵有個人叫李震海,是原來的石頭村人。”
    連勝利點頭道:“興業說得在理。所以,我們想要打贏敵人,必先探明敵人的情況。知根知底,才能打勝仗。現在,給你們兄弟倆一個立功的機會。”
    兄弟二人興奮得全身發抖,急道:“什麽機會?”
    連勝利不緊不慢道出四個字:“查探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