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和你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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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住院治療和在家休養沒有什麽太大差別,但主治醫師還是建議江念離在醫院觀察幾天。
紀悠和陳先生回去幫江念離取一些必需品帶過去。
他們去了醫院之後,就再沒人進過那棟房子,紀悠走入江念離的書房,看到的還是略顯淩亂的書桌和座椅。
當時一團忙亂,誰也沒想到要去收拾一下。
她抬手去擺正椅子,卻在書桌一角的廢紙筐裏,看到一團包起的藍色手帕。
紀悠將那個手帕拿起來展開,果然在裏麵看到暗色的血跡。
當時江念離用來按口的那個手帕早就在他昏倒後,被她接了過來,這個顯然是之前用的。
她想起來這幾天的那些蛛絲馬跡,他一直說自己隻是容易感冒,所以才咳嗽不斷。
她也從未過多關心,免得太過大驚小怪。
可是在醫院裏,陳先生告訴她,這樣咳血的症狀並不是突發,很有可能延續了一段時間。
那麽當她以為平和寧靜的那幾天裏,他是否已經悄悄隱瞞了身體的真實狀況,隻為了讓她安心離開?
她原來總以為這段感情,江念離投入得並不多,現在好像揭開了一道麵紗,一貫被誤解了的真相,讓她有些不敢直視。
把這個手帕折好放回去,她找到江念離的手機和充電器,放進包裏,又拿了簡單的替換衣物和日用品,他們就返回了醫院。
紀悠回到病房時,江念離已經拆了輸氧的導管,身上卻還接著監控的儀器,正半坐在病床上。
看到她進來,他笑了下:“小悠,麻煩你了。”
紀悠站在床邊,抬手自然地放在他肩上,一手輕撫著他的側臉笑:“安心休息吧。”
她現在不再慳吝地表達自己對他的依賴。江念離頓了下,才笑笑說:“小悠,你對我有些太好了。”
紀悠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於是笑笑,略微聳了下肩:“我說了要追求你,不拿出點誠意怎麽行?”
江念離唇角挑得更高:“你突然太積極,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紀悠所知的江念離,可從來不會不知所措,她正想開口打趣兩句,卻突然想起那個沾著血跡的手帕,心裏緊了一下,笑容就帶了些勉強:“我被動了那麽久,積極一點難道不好嗎?”
江念離搖搖頭,對她說:“也沒有不好,隻是我要先適應一下。”
紀悠從來不是會控製自己情緒的人,這時卻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看著他的眼睛說:“念離,我來之後,你身體就不是很好了,對嗎?”
從她的神情裏早看出她發現了些什麽,江念離笑了下:“對不起,咳血是常見的症狀,並不算嚴重,我怕會打擾到你。”
因為怕打擾她,所以就寧肯悄悄遮掩,盡量做到滴水不漏?
她現在都不能確定,那些天裏,什麽時間他已經發過病了,什麽時間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她一起做那些無聊的事情。
紀悠俯身過去靠在他的肩膀上, 輕聲說: “ 念離, 不要再對我作隱瞞。”
江念離許久都沒有說話,輕咳了咳後:“我不是故意隱瞞,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去提……”
紀悠抬起頭,捧住他的臉,輕吻他的薄唇。
他的唇還帶著些涼意,紀悠小心地深入,直到得到他回應,聽到彼此淩亂的呼吸,才退開。
她笑起來:“我原來覺得以吻封緘太肉麻了,現在覺得挺好的。”
他的臉頰染上些紅暈,紀悠覺得自己的臉也發起了燒。
從小到大,這也許是她做過最出格的事情,不但強吻了一個男人,還強迫他和自己深吻。
轉開眼睛,她臉上發燙,卻故作鎮定地說:“你休息吧,我在旁邊守著。”
江念離唇角勾起一點,笑了笑說:“好。”
他這麽一說紀悠更不好意思,橫了他一眼就低下頭去。
江念離也不再逗她,笑著低聲咳了咳,就閉上眼睛休息。
這是間私立醫院,病房非常安靜,也沒有探視時間限製,紀悠一整天都在病房裏陪著江念離。
下午江念離精神略好了些,看到紀悠窩在窗邊的沙發上抱著一本書,就笑了笑:“看什麽呢?”
紀悠笑笑,拿著書走過去:“要不要我讀一段給你聽?”
江念離也笑著:“讀書給病人聽?我怎麽感覺像是回到上世紀的老電影裏了?”
紀悠坐在病床邊的簡易沙發上:“是嗎?在空曠的別墅裏下圍棋、救貓,我們這幾天已經幹了那麽多文藝的事情,索性文藝到底吧。”
江念離看了一眼她手中那本書的書皮,勾起了唇角:“好,你準備給我讀什麽文藝的書?”
紀悠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書,略帶尷尬地輕咳一聲:“《連城訣》,從你書櫃裏拿的。”
江念離勾著唇笑意加大:“很好,這本我喜歡。”
紀悠也笑起來:“在病房裏讀武俠小說——於是我們還是沒能文藝起來?”
江念離點了點頭,目光含笑:“我們這叫附庸風雅。”
“附庸風雅也沒什麽不好,好在這本書夠長,我們能讀好久。”紀悠低頭吻了吻他,“為美人讀書解悶,是我的榮幸。”
江念離笑著看她:“這麽久沒有這樣叫我,我還以為你已經放棄這個愛好了。”
“那怎麽可能。”紀悠衝他眨眼,“我對美人的執念,是深入骨髓的。”
《連城訣》並不是一本讓人愉快的書,相較於金庸其他小說,不但人物不多,連情節也簡單。
隻是一個複仇的故事,在不多的溫情下顯得更加悲涼。
紀悠讀得也不快,正好打發在醫院的這些清冷時光,當讀到水笙和狄雲在雪山裏共處了幾個月,從相互芥蒂到相依為命,紀悠停了一下。
她抬起頭看著江念離笑:“在那樣大雪中,兩個原本不可能會產生愛情的人,竟然會走到一起,然而這一切,看上去又那麽自然。與世隔絕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讓不可能都變成可能了。”
江念離抬起手輕撫她的臉頰,笑了一下:“我們現在,也真有點與世隔絕的意思。”
紀悠握住他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笑了:“是啊,所以我可以強占美人,作威作福。”
江念離微笑著去刮她的鼻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既然被說了胡言亂語,紀悠就更加放恣了,索性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這次她特在他唇上停了許久,讓溫暖的氣息留在彼此的唇齒之間。
江念離還在住院,他們卻見到了意外的訪客。
那時紀悠也在病房裏,護士告訴他們來了一個探病的訪客,當那個訪客的姓名被說出來時,他們都微微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紀悠站起來說:“我去接一下他。”
她跟隨護士匆忙走向前台,然後就看到了卓言,他正靠在櫃台上,對接待處那個臉上長了雀斑的小護士笑得爽朗。
還是有些驚訝,紀悠走過去對他笑笑,打招呼:“卓言,你怎麽來了?”
她來瑞士的事情卓言知道,但她改簽機票,滯留在這裏的事,卻屬於臨時決定,這幾天來除了給設計院的領導打了電話,說要延長假期,其他人一概沒有通知。
卓言轉頭看著她笑了下,還是那樣略顯懶散的神情:“我去了你家,發現你沒有回來,就去問了文叔。”
他說著頓了下:“其實我原本就打算來看念離,之前我們有些誤會,我一直很擔心他。”
他之前一段時間和江念離的關係的確有些奇怪,紀悠笑笑,點了點頭:“他還好,跟我來吧。”
走廊的距離並不長,在即將走進病房之前,卓言卻忽然笑著低聲說了句:“你來之前,我就知道你不會回去了。”
紀悠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內江念離已經坐起了身,看到卓言之後,並沒有微笑,僅是輕點下頭:“你來了。”
卓言也不覺得尷尬,反倒很自覺地在病床旁的沙發上坐下,支著下巴對紀悠笑:“小悠,我有些話要和念離說,你能離開一下嗎?”
看到麵前的狀況,紀悠也知道自己不適合在場,就笑了下:“好,我出去散步。”
卓言目送她出去後掩上房門,才笑著轉向病床上的江念離:“怎麽?還在生我的氣?”
江念離僅是勾了下唇角:“還好。”
他這麽冷淡,卓言臉上的笑容也沒減掉半分,聳了下肩:“好吧,反正從小到大吵架,你從來都沒原諒過我。”
這麽略帶無賴的腔調還真讓人沒辦法接下去,就算是和他打了多年交道的江念離也給噎得頓了許久,才說:“你需要我的原諒嗎?”
“確實是不需要。”卓言笑著,站起來走到窗口。
從這裏能看到冬日裏整齊的庭院,雖然有些許綠色,但終究顯得有些荒涼。他就這麽望著窗外,突然說:“念離,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內,對嗎?”
江念離微勾起了唇角,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卓言沒有聽到答案,就笑了下,接著說:“你和小悠分手後,我努力嚐試了,可她好像又回到了我初見她時的那種樣子,看起來好像離誰都不遠,卻也離誰都不近。”
他頓了下,繼續說:“是我錯了,我以為讓你離開她,我就會有機會。”
又靜默了一陣,江念離才開口:“我住在這裏,隻是想靜一靜,我沒想到小悠會來,也沒想到她會留下。這些話我已經對小悠說過一遍了,我不想將事實重複太多次。”
卓言笑了下,沒有回頭,說:“念離,我們這樣的人,從小耳濡目染,多多少少會從長輩那裏繼承到一些野心。我是天性懶散,自問也沒有那種步步為營的能力和耐心,所以選擇置身事外。你呢?你曾是我們這一輩裏最優秀的孩子,卻因為一場大病而不得不放棄。你是否不甘?是否想將你那些不再有機會實現的理想,全都轉移到其他地方去?”
“你想說我對小悠太過執著?”這次看著他的背影,江念離笑了下,“你將這些理解為野心也好,欲望也罷,對於小悠,我絕不會放手。”
“我有罪。”江念離平靜的口吻還是不帶任何情緒,“我的罪孽就是——我永遠不會對小悠放手,哪怕死去。”
卓言沒再多說什麽,隻是轉過身來,衝他笑了笑:“好好養身體吧,咱們這些一起長大的人裏,現在我在意的也隻有你和心悅了。”
他笑著揮手,向門外走去。
江念離在他走出去前,低聲說了句:“既然在意我,就不要再做那種可以置我於死地的事。”
卓言的身體微頓了下,輕應一聲,出去後順手關上了房門。
紀悠一直守在門外,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她並沒有聽到裏麵說了些什麽,看到卓言出來,就迎上去問:“怎麽樣?念離和你重歸於好了?”
卓言對她笑笑,挑了下眉梢:“你很關心我們兩個是否和解?”
“當然啊,站在我的立場上看,覺得你們還是挺重視對方的。”她看卓言的樣子,就知道他們談得不錯,於是開起了玩笑,“何況你是我的朋友,念離又是我的人。”
注視著她的笑容,卓言忽然說:“對不起,小悠。那次陷害你的人是我。我並不想害你,隻是想離間你和念離……還有念離之所以突然提出和你分手,是因為我威脅了他。”
紀悠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回過神,她微微笑笑:“沒什麽,畢竟我還是找到了念離。”
卓言低頭看著她,自嘲般一笑:“看起來你不恨我……做了這麽多,我還真像小醜一樣。”
紀悠搖了搖頭:“我覺得有些生氣,但我不會記恨你。事情已經過去,再多說也沒有用。”她說著,輕吸了口氣,抬起頭,“卓言,也許這些話由我來說有些不大合適,但被信任的人傷害,那種感覺很不好。”
卓言望著她笑了下:“小悠,抱歉。”
紀悠輕歎了口氣:“沒關係,我原諒你。”
這種時刻本來應該是嚴肅感傷的,但卓言畢竟是卓言,紀悠話音剛落,他就聳了下肩膀,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既然你原諒我,那就太好了,接下來幾天我可以和你一起遊玩了。”
紀悠很幹脆地拒絕:“不行,我要陪念離。”
卓言苦惱地皺起了秀挺的長眉:“那我怎麽辦?一個人到處逛很可憐的。”
紀悠指了指接待處那個還在有意無意看向這邊的小護士:“那個可愛的雀斑姑娘,正渴望跟你來一段異國戀吧?”
有一點紀悠沒料錯,以卓言的魅力,果然在短短兩天內,就和一個當地的大學生迅速熟識了起來。
那個女孩子才剛二十歲,笑容甜美,眼睛還帶著些稚氣,看向卓言時目光發亮,明顯已經被他迷住了。
卓言來到蘇黎世後,就借口自己沒訂酒店,堂而皇之地住進了江念離的別墅。
現在更是毫不客氣地將這個新玩伴帶回來,煞有介事地介紹說這兩個人隻是他的室友,可以完全不用理會。
這兩天江念離已經出院在家休養了,此刻他正和紀悠在客廳裏喝茶,聽到卓言用不太熟練的德語瞎掰,忍無可忍地放下手中的報紙,輕咳了咳說:“小悠,我們出去透透氣。”
紀悠自然求之不得,放下手中的小說:“好啊。”
雖然天氣不是很好,但時間充裕,他們索性乘火車去了近郊的玉特利山。
一路上不見行人,列車行至山上,還能看到一些未化的積雪。
他們穿的衣物雖然足夠禦寒,但紀悠還是擔心江念離會受涼,下車後就問他:“冷嗎?不舒服我們就趕快回去。”
“還好。”江念離搖搖頭,無奈地輕歎,“在這裏還能安靜一下,回去了頭會疼。”
紀悠想到此刻正在別墅裏的卓言和那個女孩子,忍不住偷笑,卓言還真喜歡純情型的,和他鬧過緋聞的那些女明星形象也大多清純可愛。
她看到江念離輕蹙了眉,顯然還是不悅,就踮腳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下,笑著:“好了,我們不管他們了,走一走散散心怎麽樣?”
江念離神色這才稍好了些,將手交給她握好。
他們一路慢慢走過去,除了有一對登山的中年夫婦從他們身邊經過外,沒有碰到任何人。
相比喧囂的市區,紀悠還是喜歡這樣靜謐的自然景觀,她緊緊握著江念離的手,走在被白雪裝點得宛若油畫的林木之間,四周寂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就這麽安靜地走了一會兒,她停下腳步,轉身抱住江念離,將頭放在他的肩膀上:“念離,等你身體再好些,是不是就可以做手術了?”
到了此時,她似乎有些理解江念離一直延遲手術的理由,不管準備得如何萬全,心髒手術畢竟有著不小的風險。手術成功,那是皆大歡喜,但如果出了什麽差錯,那麽有些錯過,就會成為永遠的遺憾。
所以對於江念離來說,有些心願未了,就不顧病情惡化,寧可一再拖延,也不想進行手術。
“不要擔心。”笑了下,江念離抬手摟住她的身體,輕聲說,“小悠,我現在還要陪你。”
閉上眼睛,紀悠將抱著他腰的手臂更收緊了一些。
他們此刻當然算不上生死離別,隻要不再出現什麽狀況,江念離很可能會渡過這次難關,然後不管有多少阻礙,都不能再將他們分開。
紀悠靠在他胸前,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和呼吸:“念離,我一直愛著你,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紀悠向設計院提交了長期休假的申請,她自己也沒想到這次會逗留這麽多天,於是打電話向院長詳細解釋了一番。
她通話的時候江念離就在一旁,等她掛斷了電話,他就放下手裏的報紙笑了下開口:“小悠,我還好,你回國也可以的。”
紀悠抬頭掃了他一眼,目光頗為凜冽:“還來說這種假惺惺的話?”
她太霸氣外露,江念離反倒笑起來:“小悠,我怎麽覺得你越來越霸道了。”
紀悠挑了眉尖:“對付你這種什麽都不愛說的人,霸道難道不對嗎?”
她氣焰正盛,江念離肯定是不會直攖其鋒芒的,於是笑笑對她招手:“小悠,過來。”
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紀悠還是走了過去,在他身側坐下,順勢摟住了他的腰:“怎麽了?”
江念離攬住她的肩膀輕拍了拍,笑著:“女孩子還是乖巧聽話一些可愛。”
知道自己被他算計了,但此刻紀悠正窩在人家懷裏,無論再說什麽,都難免有色厲內荏之嫌,隻得抬頭在他還是略顯蒼白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泄憤:“我就是太乖巧,才會被你欺負!”
江念離對此保留意見,隻是抱著她低歎了聲:“我怎麽舍得欺負你。”
說得這麽深情,但他真沒幹過欺負自己的事嗎?紀悠嗤之以鼻。
但此情此景太過安逸,她就索性靠在他懷裏,抱著他的身體,沒再還嘴,任自己懶懶地躺著不再動彈。
卓言畢竟不能久留,在這裏待了一周多,就回了國內。
紀悠也跟父母通了電話,讓他們把自己的電腦和一些工作用的資料寄過來,她有時候會看看資料,隨便做一些設計方案,避免長時間不接觸工作,以後會有陌生感。
那場大雪過後,天氣沒有變得更加寒冷。
經過一段時間調養,也托天氣的福,江念離的身體狀況好轉,如果這樣持續下去,有望在冬天過去之前,就恢複到可以進行手術的程度。
這段日子裏紀悠一直陪在他身邊,跟之前在國內時不同,現在日子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紀悠記憶中學生時代的那些假期。
那時候兩個人幾乎每天都偷偷約會,在一起度過仿佛永無止境的時光。
相處模式跟八年前太像,紀悠一夜之間找回了很多當時的習慣。
她喜歡躺在江念離的膝蓋上看書,喜歡在他撐著頭好像睡著的時候低頭猛地在他臉頰上偷吻一下。
還喜歡從背後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脊背上吹氣。
她這麽做的時候,江念離總有些哭笑不得,抓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來:“你又做什麽?”
她就假裝乖巧地低頭,細聲細氣地說:“我沒做什麽啊。”
腹黑如江念離,也隻能無可奈何地歎一聲氣:“那你是想讓我做點什麽了?”
紀悠繃不住噴笑出來,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好啊,歡迎美人對我為非作歹。”
這個“美人”又是重逢後她嘴裏常說的詞匯了,江念離笑著抬手摟住她,低頭說:“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倒成了我為非作歹了。”
兩個人就這麽擁抱著,江念離笑了下,低聲說:“小悠,我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可以在一起。”
他這句話還包含了另一層意思,紀悠頓了下,抬頭笑看著他:“看來你認為我們早晚會在一起。”
江念離唇邊掛著微笑,搖頭:“沒有……我隻是知道無論如何我也無法放棄你。”
明明無法放棄,卻還是給了她離開的機會嗎?
注視他一陣,紀悠輕歎了口氣:“我記得你之前不會說甜言蜜語的,怎麽現在說起情話來這麽厲害。”
對此明恭維暗詆毀的話語,江念離還是雲淡風輕地一笑:“是嗎?”
紀悠抬頭輕吻他的麵頰,笑著說:“可惜我就吃這一套。”
日子就這麽過去,沒等江念離好轉到可以接受手術,聖誕節和新年就來了。
算起來紀悠也在蘇黎世住了兩個月,卻除了寥寥幾次外出,都在家裏陪著江念離。
周圍節日氣氛一天天濃重,不但街道被彩燈裝點起來,連隔壁鄰居都已經開始布置屋子,將準備聖誕夜用的聖誕樹擺在了院子裏。
國內聖誕節雖然也越過越隆重,但這樣的西方節日畢竟沒有真正融入生活,除了商場和飯店會趁機做一些活動促銷之外,沒有中國人很認真地在自己家裏過這個節日。
所以看到窗外一家人都在打掃布置的鄰居,紀悠還是有些新奇。
江念離笑笑走到窗前,抱住她的腰:“聖誕夜,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看一下?”
紀悠當然想,但江念離的身體不適合在寒冷的空氣中多活動,於是她回頭笑問:“你出去沒問題嗎?”
“隨便走一走,應該沒問題的。”江念離笑著回答。
既然決定了出去,江念離先約好了陳先生。
等到了聖誕節前夜,他們在家裏吃過晚飯,就開車來到市中心。
既然是體會聖誕節風情,他們自然先去了閱兵場,不大的廣場裏豎起了一棵巨大的聖誕樹,順著班霍夫大街過去,還能看到小型的聖誕演唱舞台。
聖彼得大教堂裏正在做彌撒,所以大街上人並不多,紀悠和江念離手牽著手走在略顯空蕩的大街上,聽到不遠處的大教堂裏隱約傳來聖歌的旋律,回蕩在燈火通明的街巷間。
紀悠沒有宗教信仰,卻在這個時刻感覺到那種純淨虔誠的力量,她握著江念離的手,低聲說了句什麽。
那聲音太輕,江念離沒有聽清楚,就笑問:“怎麽了?”
紀悠抬起頭,衝他笑了笑:“我說,我願意承擔一切罪孽,希望我的愛人能夠安寧健康。”
江念離微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幸好這不是在教堂裏說的。”他頓了下笑,“雖然我也不是教徒,但還是不要隨便許願的好。”
天氣有些冷,紀悠就攬住他的腰:“我想做你的騎士,當然要為你承擔罪孽。”
江念離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你為了我去做什麽事情,小悠,像你一樣,我還是希望我的愛人能夠安寧,這樣就夠了。”
紀悠沉默了,她也希望一切都好,然後她和江念離能夠一直都在一起,不用再經受分離的痛苦,也不用擔憂著會失去對方。
但世事哪能都如人願?她沒有杞人憂天到去憂慮沒有發生的事情,現在也有了麵對一切可能的決心和勇氣。
她將身體貼在他的懷抱中,沒再說話。
接下來他們還是去了有聖誕市場的蘇黎世火車總站,室內的溫度總算高了點,氣氛也熱鬧了很多。
除了售賣各種聖誕飾品的小攤,火車站內還有一個全部由施華洛世奇水晶裝點的巨大聖誕樹。
紀悠進去後就對著那棵通體銀白、美麗到仿佛夢幻的聖誕樹感歎:“在這棵樹下接吻的感覺一定很好!”
女孩子果然還是喜歡美麗的東西,剛才在神聖的大教堂前她沒說要接吻,現在到這個人來人往的市場裏倒想了。
江念離在一邊笑著說:“我願意配合。”
東方人骨子裏還是內斂,紀悠到最後也沒有對著眼前的美人熱吻下去,僅是抱著他,踮起腳來在他眉梢輕吻了一下:“聖誕快樂,念離。”
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回吻,江念離也說:“聖誕快樂,小悠。”
那一刻彼此間交纏的氣息,讓人迷醉。
他們出去得並不久,在午夜之前就回到了家裏。
江念離的肺部畢竟不好,進了房間就輕咳了一陣,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紀悠泡了一杯紅茶,遞到他手中:“累嗎?還是趕快休息吧!”
接過茶杯,江念離勾起了唇:“還好,你不是還有其他節目嗎?”
以他對紀悠的了解,這個直覺當然是準確的,這麽美好的聖誕夜,紀悠肯定沒想就這樣放過。
紀悠看著眼前含笑的人,終於還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氣說:“美人,這麽多天了,洗完澡後給點慰勞吧……”
自從來到蘇黎世,雖然有時候他們也會睡在一起,但顧及江念離的身體情況,一般都隻是擁抱著入眠。
長久的耳鬢廝磨,卻沒有一點實質的東西,任誰都會積攢點火氣。
她說得這麽直接和急切,江念離輕笑起來:“看來還真是委屈你了。”
都破天荒主動開口要求了,紀悠微微紅著臉去拉他的袖子:“別這麽取笑我,我會哭的。”
話音未落,唇邊就落下了一個帶著微涼的吻,江念離笑著:“我可舍不得。”
紀悠沒再跟他鬥嘴, 她微側了頭, 就吻住了他的薄唇, 接著就是唇齒相依。
她舌尖靈活,江念離也順勢而為,一個深吻伴著還未消散的寒氣,將彼此的氣息都打亂了。
等兩個人分開,淩亂地喘息著,紀悠將頭靠在他肩上偷笑:“你也憋得夠久了嘛,還說我。”
“不然呢,你以為我是禁欲主義者?”輕喘裏還帶著幾聲低咳,江念離抬手撫過她的臉頰,“小悠,不要再引誘我,我怕控製不了節奏。”
紀悠不說話,隻是低頭在他領口處露出的鎖骨上輕啃了一下。
江念離吸了口氣,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裏帶笑:“小悠,你還要不要洗澡了!”
她對這個是無所謂,顯然江念離要堅持得多,最終在她無賴的攻勢下,兩個人一起進了浴室。
雖然已經做過愛,也一同居住過一段時間,但江念離性格嚴謹,她也不是特別能鬧的人,兩個人一起淋浴,這還是第一次。
紀悠先把衣服脫了一半,隻穿了上衣,抬頭看到江念離還衣著整齊地站在那裏,頓時就有些不服氣,走過去解開他的襯衫扣子,手指在他胸前的肌膚上一路下滑:“美人,讓我來為你寬衣解帶……”
江念離好整以暇,笑著任她動手動腳:“好啊。”
紀悠這才明白過來,這人一開始打的就是讓她替他脫衣服的主意吧!
不要以為她會怕!
輕哼了一聲,紀悠索性把他襯衣的扣子全都解開,順勢摸到了皮帶上的銅扣……他肌膚上傳來的熱度似乎高了些,她手不由得一頓。
江念離低頭笑起來,不再逗她,自己脫去了襯衣,再解開長褲,露出寬闊的胸膛和修長的雙腿。
江念離的身材在亞洲男人裏,不能算不好,雖然有心髒病,身體也不是很好,他卻沒有放下鍛煉。
雖然體形談不上健壯,但勻稱修長,肌理分明,不見一絲贅肉。
第一次這麽直觀地和他麵對麵站著,紀悠輕吸了口氣,突然間覺得有些害羞,眼睛也不敢盯著他看,微側開了些,輕咳了咳掩飾尷尬:“美人果然哪裏都很美啊……”
江念離輕歎了口氣,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間,他的語氣裏帶著笑意:“小悠,害羞了可以明說。”
紀悠無法反駁,隻能側靠在他肩上,埋頭在他光滑的皮膚上啃了一口:“誰害羞了,我才沒有。”
江念離半抱著她走進淋浴房,這裏雖然不小,但兩個人並排站在花灑下,卻還是隻能緊貼著彼此的肌膚。
溫暖的水流散了下來,無處不在的水霧讓視線都模糊了,身體熱起來的同時,那些羞澀和尷尬似乎都不見了。
紀悠抬起手來,撥開江念離額上被水打濕的碎發。
他還是笑著,雖然不說話,但低下頭,用前額貼上了她的額頭。
她不由得抬了下頜,吻住他的薄唇。
如同站在一場溫熱的大雨裏,她緊緊摟著他,呼吸間,全是他的氣息。
最終兩個人還是沒有擦幹淨身上的水滴,就倒在了臥室的大床上。
還是那麽細致又溫柔的親吻,還是漸漸不再區分彼此的沉迷。
這一次明明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紀悠卻覺得,他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深入和激烈。
仿佛連同靈魂,都融合在了一起。
於是那種熱度,好像灼燒了整個世界,直至半點不剩。
聖誕節當天,終究還是下了雪,就在進入深夜,萬籟俱寂的時刻。
那時他們已經結束了,燈光昏黃的房間裏,紀悠躺在江念離肩上,突然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
非常細微,又難以描述的聲音。
於是她抬起頭想了一下,說:“下雪了。”
江念離毫不奇怪,笑著吻她的額頭:“是嗎?去看看。”
紀悠立刻就跳下床,拉著他走到窗前,推開橡木的窗子,在低沉的吱呀聲裏,他們看到了外麵。
同寒冷的空氣一起湧進來的,是無邊的夜色。
而在窗外的山林中,果然已經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銀霜,紛紛揚揚的大雪,正不停地從天空中飄落下來。
紀悠回頭對身邊的人笑起來,她的臉上,有一絲孩子般的稚氣:“看,我說下雪了吧?”
江念離沒有說話,他輕輕擁起她的身體,側頭輕吻她的麵頰:“嗯。”
聖誕節過後就是新年,如果是在國內,新年期間一定有假期,雖然沒有春節那樣隆重,但親人也會聚起來慶祝節日。
現在他們兩個在瑞士沒有其他親友,就算是新年,也隻是紀悠下廚,準備一桌比原來更加豐盛的晚餐。
紀悠在廚房忙活的時候,江念離就站在門口,唇邊帶著點笑意,看她忙來忙去的身影。
他站得久了,紀悠就有些氣惱,回頭對他說:“難道不會幫忙啊?”
他居然很堅定地搖了搖頭:“君子遠庖廚。”
紀悠一時無語,真的遠庖廚的話,那她來之前的兩個月,他都是怎麽過的?
但不幫忙也就罷了,還特地在那裏站著是怎麽回事,紀悠衝他眯了眯眼睛:“那你站在這裏,是故意要看我手忙腳亂?”
江念離唇邊含笑地點頭:“我要慎重考核下你在廚房的表現。”
紀悠幾乎想甩手不幹了,這個人……就算不幫忙也沒必要這麽氣人吧!
她嘴唇剛嘟起來,身後的江念離就低聲笑起來,走過來雙手環在她的腰上,接過她手裏的刀:“抱歉,故意逗你的……我中餐做得糟糕,但是可以應景做道沙拉。”
逗過了又趕快溫柔地道歉,能把這種事情做到不僅讓人火氣全消,還生出一點微妙愧疚感的,也隻有江念離了。
紀悠瞥了他一眼,隻得點點頭,順勢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好吧……”
嘴上說得好聽,江念離的下廚風格也隻有一種:盡量簡單,盡量少油煙,而且必定衣衫整齊,姿態閑雅,好像在演奏樂器或者繪畫,總之不像是在做飯。
但這麽一起在廚房的感覺,忙碌不再,隻留下溫暖和充實。
兩個人各忙各的,廚房也不算小,但間或錯開身的時候,紀悠總要側身在他臉頰上輕吻一下。
如是幾次後,江念離也笑起來問:“今天的便宜你是不是占得太多了?”
紀悠搖搖頭,神情很認真:“哪裏,這是剛才逗我的補償。”
她嚴肅的樣子成功地讓身邊人又低笑出聲。
晚飯全部準備好的時候,恰好夜幕也降臨了。
紀悠點燃了蠟燭,在豐盛的餐桌邊坐下,拿出一瓶她從地下酒窖裏翻出的紅酒。
她對紅酒的年份和產地沒什麽研究,但看到江念離瞬間吃驚,繼而心疼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選對了,做飯時的那口悶氣頓時出了,她揚眉笑道:“怎麽?不舍得開?”
明白自己這時候不能表現慳吝,江念離輕歎口氣:“怎麽會不舍得,小悠無論要什麽我都給的。”
不過一瓶紅酒而已,他說得好像有多忍痛割愛一樣,紀悠偷笑著用啟瓶器打開,先給自己倒上半杯,才走過去給他倒上。
於是她一邊倒酒,一邊就聽到他喃喃般地說:“明明那麽多,隻有這個隻剩一支……”
她是為了報那一箭之仇,當然要挑隻剩下一瓶的,不然還有什麽意思。
輕哼了聲,她帶著點得意:“這瓶很貴嗎?你難過成這樣子。”
“這倒沒有……”江念離笑了下,“隻不過這一支的味道我最喜歡,再想找隻怕也找不到了,所以打算留到重要場合的。”
紀悠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打趣的機會,笑著道:“原來跟我一起共進新年晚餐的場合還不夠重要。”
微頓了下,江念離的神情恢複了一貫的溫柔,笑了笑說:“我是指求婚的場合。”
紀悠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突然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沒有立刻明白過來。
那邊江念離已經擅自舉起了酒杯,微笑著:“不過這樣也好,今天這個日子還算有紀念意義。”
紀悠還是沒完全聽懂:“你說什麽?”
江念離唇邊的微笑更大了些,很自然地說:“小悠,可以和我訂婚嗎?”
紀悠覺察到自己好像給自己下了個套,沉默了一陣才開口:“手持鮮花下跪那一套我也覺得惡俗,就算了……訂婚戒指呢?”
“太倉促沒來得及準備,以後再補吧。”還是帶著笑意,他的目光在燭光中溫柔到可以秒殺任何人。
但是,這種理所應當的氣氛是怎麽回事?
和江念離在一起久了,她會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
當然最後她還是說了:“好吧……”
不是因為正好開了瓶準備求婚時候用的紅酒,或者今天日子有紀念意義的無厘頭原因,而是……好像也沒什麽理由說不吧?
紀悠抬起頭,看到他唇邊擴大的笑意,和因為忍著不至於大笑而垂下的眼瞼,她突然也想笑了,於是就笑出聲來:“反正我總是玩不過你,對吧?”
為了照顧她的麵子,江念離笑著連連搖頭:“沒有,訂婚戒指的款式可以你來挑。”
這算什麽讓步?
紀悠輕哼了聲:“今天的餐桌你來收拾!”
江念離含笑回答:“好。”
日子就這麽散漫地過去,訂婚戒指是後來有天他們終於都想起來了,一起逛到市區,隨便找了個珠寶店買的。
不是名款,也不是定製,擺在櫃台裏很不起眼的一款對戒,就是鑲著的碎鑽看起來像星辰一樣,被紀悠一眼看上。
買下來後,他們就站在珠寶店的櫃台前,握著對方的手,小心地套了上去。
隻是一枚戒指而已,卻覺得有些東西被改變了。
江念離抬起手將她抱住,俯在她耳邊低聲說:“小悠,你是我的了。”
她沒想到要反駁他這種略顯霸道的說法,隻是靠在他肩上輕應了一聲。
也不是一味沒有波瀾,他們剛買了戒指從市區回來那天,似乎是因為外麵的天氣又驟然變冷了些,到了家裏,江念離就坐在沙發上蹙著眉輕咳了一陣。
雖然這些天來他的身體已經漸漸好轉了,但紀悠還是嚇了一跳,馬上半蹲在他麵前,給他輕輕按揉胸口:“很不舒服嗎?”
江念離緊抿著淡色的薄唇搖頭,隔了一會兒才回答:“還好,幫我倒杯溫水。”
紀悠連忙起身去倒了杯水,江念離早從上衣口袋中摸出隨身的藥盒,含了兩片藥在嘴裏,接過來和著水將藥咽下。
這次發作不算嚴重,但閉目靠在沙發上很久,他的臉色還是沒有恢複過來。
紀悠一直在旁邊握著他的手,看到他終於抬起頭睜開了眼睛,勉強對他笑了下:“還以為你棄惡從善,不會再嚇我了。”
看著她微微笑了笑,江念離抬起手,用微涼的指尖撫開她緊皺的眉心。
紀悠以為他要說什麽,他卻突然傾身過來,輕吻住她的雙唇。
很短暫的吻,在唇上點了點就移開了,他笑著開口,溫暖的氣息就在她耳旁滑過:“抱歉,小悠。”
紀悠沒有辦法再回答什麽,她隻是在胸口突然漲滿的瞬間,開始想到,也許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他身邊,根本就是注定的結果。
因為這樣的溫柔,除了承受之外,她無力反抗。
江念離手術的時間,定在中國農曆的春節之前。
那時候已經是二月,氣溫回暖,有利於他手術後的恢複。
隻是這麽一來,紀悠今年的春節就要在瑞士度過了。
到醫院檢查身體,確定手術時間那天,和醫生交談過後,江念離就轉頭問紀悠:“春節你不回去可以嗎?”
他現在已經不說“你還是回去吧”,轉而問“不回去可以嗎”,紀悠覺得是個重大進步,就笑笑說:“沒關係,每年都跟父母在一起過春節,少了這一年也沒什麽。”
抱著他的腰,紀悠還得意地在他臉頰上摸了一把:“更何況,佳節陪美人,我很開心的。”
在一旁的陳先生對此等公然調戲的行為顯然很讚賞,豎了個大拇指說:“紀小姐乃是女中豪傑。”
短短幾個月,紀悠倒跟陳先生成了莫逆之交,江念離笑看他們,搖頭歎息了一聲:“胡鬧的人又多了一個。”
紀悠跟陳先生很有默契地相對一笑,目光中都有得色。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紀悠抱著江念離的腰,將頭輕靠在他肩上說:“念離,我很慶幸,我現在陪在你身邊。”
摟著她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江念離微笑著:“我也很慶幸,現在你是跟我在一起的。”
是啊,這個時刻,比起其他的所有事情,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渡過這道難關,才是最重要的。
隻是這些天來,好像把未來的幸福都透支了……美滿得有些不真實。
紀悠放任自己用力將他緊緊抱住,低頭靠在他胸前。
在江念離手術之前,一切都很平靜。
生活在這樣安靜的地方,就會對氣候的變化更加敏感。
某一天紀悠突然發現,吹進房間的風裏,不再有那種蜇人的寒意,她知道春天要來了。
為了在手術前將身體狀況調整到最佳狀態,江念離一月底就住進了醫院。
紀悠陪他住在套間裏,因為兩個人都戴上了訂婚戒指,醫院的護士有時候就會笑著說他們的感情太好了,很感人。
這時候紀悠一般笑著稱“是”,伸出右手去和江念離的右手交握,緊扣的十指間,戒指貼著彼此的肌膚,親密到無間。
等到手術那天,連天氣都很好。
手術時間定在下午,所以中午紀悠還和江念離在病房裏一起聊天。
紀悠笑著把手放在他臉頰上,語氣輕鬆:“馬上就要做幾個小時的睡美人了,到時我會把你吻醒的。”
江念離的唇邊也帶著笑意,江念離回答:“好啊,我等著你的吻。”
在做大手術前,情侶間這麽溫情融洽,醫院的人倒是見怪不怪了,隻是按時間提醒江念離吃安定情緒的藥。
紀悠一直微笑著,握著他的手把他送到手術室門口,在他要進去的時候,她輕聲說:“我等著你。”
江念離笑著對她點了點頭,才鬆開了她的手。
和陳先生留在休息室裏等待手術結束的紀悠,不是故作輕鬆,她是真的沒有預感到任何危機,心境反倒意外地平和。
該做的都已做到,一切都安然寧靜,所以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江念離會平安地做完手術,然後回到她的身邊。
就這麽想著,在暖氣充足的休息室裏,紀悠靠在沙發上支住頭,居然昏昏欲睡起來。
隔了很久之後,她才去了那個墓園。
本來想要一個人去的,卓言卻堅持要陪著她。
所以當兩個人一起走在空曠寂靜的墓園裏,隻聽到彼此衣服發出的窸窣聲。
冬季還沒有過去,觸目是一片荒涼,他們終於走到一塊被遮蓋在樹叢後的墓碑前。
“他喜歡僻靜的地方,所以選在了這裏。”卓言先開口說,微頓了一下,補充上,“他生前。”
紀悠沒有說話,隻是目光輕輕掃過墓碑上的照片。
還是那麽溫和地笑著,這個人仿佛對誰都很親近,卻又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隔起了一道牆,隱隱和世界隔離開。
這麽一張照片裏,那個人的神情沒有一點和她在一起時會有的樣子,目光專注,笑意真正溫暖到眼底。
然而她還是抬起手,去輕輕觸摸那張照片。
因為她已經找不到他了,連所剩的,可以用來懷念他的東西都寥寥無幾。
墓碑帶著石頭的冷硬,將她的手變得隻剩下冰涼。
葬禮那天她沒有去,因為是在國外病故的,所以遺體早就在當地焚化了,帶回來的隻是一個骨灰盒。
小小四方的一個,一路躺在她的膝蓋上,最後被珍重地交到那個神情悲痛的老人手裏。
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直至葬禮完畢,那個骨灰盒被安放在了這裏,重享寧靜。
“他的遺囑,大概很快就會被執行了。”能見她的機會不多,卓言歎息一聲,將事情簡要交代清楚,“除了原先贈予你的那些,所有的個人資產,繼承人也都是你。”
這份遺囑她是回國後才知道的,原來在手術前,他就立下了遺囑。
她天天都和他在一起, 卻從來沒發現這份遺囑是什麽時候被訂立下來的。
多麽可笑,他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她,卻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捐獻給了慈善機構。
於是那些有關回憶的東西,就這麽全部都被他收走了。
是不肯給她留下回憶,還是怕她陷在回憶裏走不出去?他用這麽殘忍卻溫柔的方式,給了她最後的禮物。
她很輕地開口:“念離……”臉上卻滿是濕冷的淚水。
“紀小姐?”陳先生的呼喚聲響了起來,看到紀悠睜開眼睛,他才鬆了一口氣,“您怎麽流淚了?江先生的手術已經結束了,很成功。”
她愣愣地抬起頭,眼前還是手術等待室溫馨簡潔的布置,中央空調裏還吹著溫暖的微風。
沒有剛才的一切,冰冷的墓園,還有再也無法觸及的笑容。
她擦幹眼淚,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荒唐的夢,即使逼真至極,卻也隻是一個夢而已。
“江先生的手術很成功。”陳先生笑了下,“如若要喜極而泣,可以見了江先生再哭。”
聽到那句“很成功”,她的眼淚果然又流了下來,她真是瘋了,才會做那樣一個噩夢。
沒有對陳先生說話,她站起來就向病房走去。
大概是看他們兩個在對話,護士已經將還在昏睡中的江念離送回了病房,此刻正在給他重新接上各種儀器。
病床上的人臉色有些蒼白,眼睫在臉頰上投射出一圈小小的暗影,雖然脆弱到好像隨時都會消失,卻確鑿無疑地均勻呼吸著。
紀悠坐下來,將頭埋在自己的雙臂裏,哽咽著說:“謝謝你回來了,念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