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three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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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1 !
    27 所以,涼生,你說謊了。
    我咽下涼生給我夾到碗裏的雞蛋,北小武跟小九已經把麵吃完了。
    涼生看看我,說,薑生,你到底在想什麽?怎麽吃得那麽慢啊?
    北小武笑,說,她在想自己吃這麽多飯也是浪費。你什麽時候見到豆芽菜能吃成胖大海?
    涼生瞪了北小武一眼,說,你少說話惹薑生了,她這麽瘦,還不是被你給禍害的,整天遭受你的精神摧殘蹂躪折磨……
    小九笑,說,涼生,涼生,知道你詞匯豐富了,可你要真想你家薑生肥,你就給她蜂蜜喝,不出倆月,她就不扁了。
    我不滿地衝他們翻白眼,我扁關你們什麽事?我扁我樂意啊,你們想扁也扁不起來啊?
    北小武哈哈地笑,說,那個,薑生,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對你進行精神摧殘了,我發現你現在都智障了,我和涼生本來就很扁,你是看不出來還是摸不出來啊?
    小九在一旁咯咯地笑,涼生一聽,臉都綠了,放下碗指著北小武就吼,你少在這裏跟薑生說胡話!
    北小武搖搖頭,對著涼生賠笑,說,都大人了,再說,我也隻是說說啊,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人,你幹嗎那麽計較啊?真不義氣。
    小九也笑,說,薑生,以後,我和北小武再不編排你了,不過,姐姐我可真怕過個幾年後,你想不開,去動手術受苦,還不如趁還沒發育完全喝蜂蜜來得快!
    說完,他們兩個就溜出去了。
    我把臉轉向涼生,我說,哥,我是不是真的很難看啊?
    涼生說,別聽那倆爛人的,他們的話聽不得。薑生已經很好看了。
    我吐吐舌頭,慢吞吞地說,那……那萬一我想更好看呢?
    涼生一時語結,最後笑笑,說,我看,好像沒有那個必要了吧。薑生,你聽哥哥的,北小武那混球就是對你進行精神荼毒,你以後離那精神鴉片遠一點兒。
    我輕輕喊了涼生一聲,哥。然後看看周圍,確定父母都睡了,就小聲說,你忘了,北小武是我男朋友啦。
    涼生伸手推了一把我的腦袋,說,得了吧,那你綠帽子可是戴到家裏來了。
    我嘿嘿地笑,繼續吃涼生做的麵條。我抬頭看了看涼生,我說,哥,要是我一輩子都能吃到你煮的麵條就好了。
    涼生說,少說胡話了,那還不膩死你?
    我很固執地搖頭,我說,要是,我一定吃不膩呢?
    涼生笑,那好,我就給你煮一輩子麵條吃。這簡單的。
    我搖搖頭,我說,哥,你也學會騙人了。這樣不好。
    涼生有些著急,眉心微微地隆起,說,我什麽時候騙你了?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我說,是啊,不對。長大後,涼生有涼生的家,薑生也要有薑生的家,涼生會煮飯給別的人吃,也會有人給薑生煮飯吃。但是涼生卻不可能給薑生煮一輩子飯吃,所以,涼生,你說謊了。
    涼生愣了愣,笑了笑,隱隱約約,我發現他的眼睛湧起一股晶亮,他吸吸鼻子,笑著說自己好像感冒了,那股晶亮又陡然黯淡,消失。
    晚上的時候,我們把涼席拖到院子裏,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涼生在院子裏垛起一些碎木頭和濕草,燃起濃濃的煙,借此來熏走蚊子。
    他給我打著扇子,自己的額頭倒出現了一層晶瑩的汗,他問我,薑生,今天有人打電話找你了嗎?
    我奇怪地看著涼生,點點頭。我說,是啊。一個朋友。
    涼生笑,說看不出,我們的薑生也會交朋友了。
    我笑,我本來就很多朋友啊,小九啊,金陵啊,還有我們宿舍的人啊,可多了。
    說到金陵,我不禁想起,我該給她打個電話了,也不知道她去南京了沒有,玩兒得開不開心,有沒有遇到漂亮的男孩子?
    涼生說,我知道,可是北小武說那個人是社會上的,不是我們學校的。我是擔心你遇到壞人。
    我吐吐舌頭,說,反正我這麽扁,壞人見了早跑了。
    涼生哭笑不得,說,薑生,你那是什麽破理論啊?
    我說,哥,不是你想的那樣,那男人手機丟了,問我看到沒有。沒你想的那麽複雜。
    小九也一骨碌爬起來跟涼生說,薑生沒騙你,那小公子每天亂花迷眼的,薑生這根豆芽算哪根蔥哪根蒜啊?
    涼生說,我隻是問問。
    我問涼生,哥,你回來後還沒跟未央聯係吧?小心那妞生氣啊。
    涼生用扇子拍拍我的腦袋,說,你每天腦袋裏都在想什麽呢?
    我看著涼生笑意盈盈的眼睛,嘴角卻劃開一個明媚的微笑,閉上眼睛,沉沉睡去。睡夢裏,我是前世那隻叫做薑生的貓,冷漠而驕傲。不懂眼淚,不懂心傷。
    我也夢到了涼生,夢到他像一個王子一樣,坐在一台鋼琴邊,纖長有型的指尖滑過黑白鍵盤,流水一樣動人的音樂立時傾瀉而下,他微笑著,嘴角一個淡淡的笑渦。鋼琴旁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流雲一樣飄逸生動的青春。我不哭也不難過,嘴角劃開一個明媚的微笑,因為,夢裏,我隻是一隻叫做薑生的貓,冷漠而驕傲。
    28 如果生命能在這一刻停駐,我會甘之如飴地享受這份不算美好的美好。
    小九問我,薑生,你爸和你媽怎麽會病成這樣?
    我看了看院子裏正在推著父親接受陽光的涼生,輕輕地給母親梳理著頭發,異常小心。現在,母親頭上的頭發變得無比的脆弱和敏感。我生怕一用力,它們即將無情地脫落。就如十二年前魏家坪那場突來的礦難一樣無情,改變了涼生,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沒回答小九。我很喜歡這一刻,我、母親、涼生,安靜的院子,還有高大樹木上那些瘋狂尖叫的知了。如果生命能在這一刻停駐,我會甘之如飴地享受這份不算美好的美好。因為這個時刻這裏有我的家,有我最愛的兩個人,我蒼老的母親和我親愛的哥哥。
    母親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沉默,變得一言不發?
    是啊,破碎掉了的一生,還有什麽語言能使它重新粘合嗎?很多書本和很多言論教我們堅強。我覺得那是狗屁。隻要眼淚不是從自己眼眶裏流出,你就永遠不知道眼淚多麽苦澀。如果魯迅讓他筆下的祥林嫂堅強地活到新社會,我想我會立刻瘋掉。所以,魯迅還是一個很尊重人心的文人,他讓祥林嫂瘋了,死了。
    而且,類似於我的母親這樣的人也學不會堅強,此時的我,倒寧願她學會哭泣,也勝於現在的沉默。
    很多人可能都想知道,十二年前魏家坪那場礦難是如何平息下來的,那些死難者得到了怎樣的賠償。
    11月30日,七煤公司一領導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1127礦難的主要原因歸咎於井下礦工對規章製度執行不力,勞動者的素質離我們的要求還差很遠。
    同樣,十二年前的那場礦難也被歸咎給素質不高的勞動者了。當然,那個礦井的楊姓頭頭也因此在魏家坪這一帶失去了競爭力。從此,魏家坪飛速進入了北小武他爹統治的時代——北叔時代。
    小九問我,說,薑生,你別光發呆啊。你說程天佑是怎麽搗鼓到小武的電話的?他怎麽知道找他就能找到你了?
    我將母親推到房子裏,衝小九笑了笑,說,因為我是北小武的正牌夫人啊。
    小九嗤嗤鼻子,冷笑,說,去你個傻丫頭,少在這發春了。薑生,我想在魏家坪四處逛逛,你陪我遛遛。
    我爽快地答應了,我問小九,要不要喊上北小武啊?
    小九說,不用了,咱倆女人的事,喊上一爺們兒幹嗎?
    我最怕小九用“女人”這個詞,她一用,我就感覺自己老了十幾歲,跟那些失水的黃瓜似的。
    我跟小九說,魏家坪除了草場很美,天很藍,水很清澈,其實也沒什麽好的地方。
    小九笑,說,你還真當魏家坪是旅遊勝地啊,我不過是隨便溜達溜達。哎呀,薑生,你看,那是什麽意思?她指了指一堵牆上的大標語。
    “少生孩子多種樹,少養孩子多養豬。”
    我看了看也跟著小九笑起來,我說小九,這樣的標語在農村多得是,這個還是很普通的教育人民計劃生育和致富的標語。
    吃晚飯的時候,小九把這個自己看到的那個好笑的標語跟涼生和北小武說了,她說,真是變態啊,這個養孩子跟養豬能等同起來嗎?
    涼生笑,說,薑生,你帶小九去看什麽不好,怎麽帶她去看那些東西啊。
    我說,又不是我要她看的,是她自己看的。
    29 我硬生生地將她說的“妒婦”聽成了“蕩婦”。
    未央的到來,是毫無預兆的。
    那天,北小武接到她的電話,她在電話裏哭,說,北小武,我要找涼生。
    涼生接完電話,眉眼間有很大一片陰雲,久久揮不開。
    我小聲地問他,我說,哥,出什麽事了嗎?
    涼生看看我,又看看小九,說,未央到縣城了,我得去接她。說完涼生就甩開步子往外走。
    我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涼生在清水橋覺察到我的存在,轉過身,很吃驚地看著我,他說,薑生,你怎麽來了?
    我看著他清透的眉宇間那片濃濃的陰雲,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最終還是說出來了,我說,哥,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涼生笑笑,我沒有不高興啊。
    我突然哭起來,眼淚亮晶晶地掛滿我的睫毛,我說,哥,你是不是怕未央看到咱家這個樣子會瞧不起你,以後會不和你在一起了?哥,我看出你不開心來了。
    涼生的鼻子狠命吸了吸,揉了揉我碎碎的頭發,說,傻姑娘,快回家去吧。等哥哥回來。
    涼生把未央接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在院門處,一直翹著腳等,直到涼生溫柔明媚的笑容在夜空下出現,我才安靜地坐回屋裏。
    北小武熱烈地迎出門去,衝未央來了一個國色天香的笑,說,哎呀,大美女,你怎麽不招呼一聲,就這麽跑來了?
    未央淡淡地笑,打量著這座院落,又看看涼生。然後對北小武說,我就是暑假一個人在家特別悶得慌,才來這裏看你們,還是在一起熱鬧。
    三個人邊說邊走進門來。
    小九說,看到你哥沒,標準的有異性沒人性。
    我點點頭,說,對,跟北小武一個德性!說完這話,我突然覺得悲哀,我想,我們仨一起玩兒到大,怎麽到了現在,好像隻有我自己是多餘的?
    未央進門後,驚訝地看著小九,說,這個人,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
    小九媚媚地一笑,說,我整天在你們學校裏亂轉悠,你沒見過都難。
    可未央還是認真地思索著,說,我感覺不像是學校,可是在哪裏,我確實又一時想不起來。你怎麽來這裏了?
    小九笑,說,跟著涼生混吃混喝來了。
    未央就笑,跟涼生這樣的窮人還能混出吃喝來,可真不容易啊。
    小九顯然不是很喜歡未央,所以語調也有些尖刻起來,涼生怎麽窮了?好歹人家也有一個國色天香的妹妹,賣了也值幾個銀子吧?
    我聽前半句時真開心,一聽後半句,心裏就特別不是滋味,所以,小九說完話,我連忙小聲補充一句,我說,我哥不會把我賣了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九跟我說,薑生,你看到沒有,未央進門後就一句話沒跟你說,為什麽呢?答案就是,這小娘們兒分明將你當成了假想敵。
    我瞪大眼睛看著小九,我說,什麽叫假想敵啊?
    小九踢踢拖鞋,說,薑生,你就是一頭豬,就是她把你想象成跟她競爭涼生的情敵唄。
    看到我的臉突然紅成一片,小九就笑,說,薑生,你臉紅什麽?該臉紅的是那妞,那妞估計把全天下女人都幻想成自己的假想敵,一個十足的妒婦。
    小九這次的普通話有些不夠純熟,我硬生生地將她說的“妒婦”聽成了“蕩婦”,很吃驚而又敬佩地看著小九,剛想開口問問小九,這個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才發現自己聽錯了。所以臉不由得更紅了。北小武說得對,薑生開始長大了。
    小九看著我的臉莫名地紅了又紅,說,薑生,你怎麽聽什麽都臉紅?
    不等我回答,就聽未央在一邊埋怨。我和小九偷偷跑過去聽,她對涼生說,你看,三塊九毛錢的牙刷就是沒有六塊五毛錢的好用,我的牙齦都出血了。
    涼生解釋,你也看到了,那個超市裏這種是最貴的了。如果你想把這裏和你們省城比的話,你現在回家就好了。
    我瞅了瞅小九,忿忿不平,我說,我才用九毛錢的牙刷。
    小九冷笑,人比人,氣死人啊。涼生那小子還真有誌氣。
    說完就拉著我跟倆黃鼠狼似的溜一邊去了。
    睡前我去洗漱時,突然發現自己的牙刷竟然換了,高露潔的,藍白相間,小巧的牙刷頭,流線型的刷毛,很是精致。
    涼生正要去北小武家裏睡覺,看到我愣在院子裏發呆,就問我,薑生,你發什麽愣啊?
    我說,是不是北小武他媽真成七仙女了,怎麽我想什麽就有什麽呢?
    我說這話,完全是因為北小武他媽對我進行過精神荼毒。前年,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就發現了我的骨骼清奇,將來必列仙班,於是每天來動員我加入拜玉皇大帝。我當時是殊死抗爭,最後,她就說,既然你還不曾參透,那麽等我功德圓滿,成為七仙女時,也讓你和我享有同樣的法術,就是想什麽就能有什麽吧。到那時,你自然會明白我們教是怎樣的博大精深了。而今天我偷聽了未央的抱怨,我就想,自己要是能用上一支三塊九毛錢的牙刷就該偷著笑了。結果,現在,我牙缸裏確實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支這樣的牙刷。
    為此,我隻能想到,北小武他媽真修成七仙女了。
    涼生輕輕拍拍我的腦袋,說,傻瓜,快刷牙去吧,看看好用不?
    那時,我才知道,是涼生給未央買牙刷的時候,同時也給我買了一支。
    我愣愣地看著涼生,嗓子裏冒起一股濃濃的酸澀,一直抵達眼睛。
    涼生說,我一直不知道牙刷的選擇也很重要,今天聽未央說了,我怕你以前用的那些牙刷對牙齒不好。你用用看吧。說完,他就去北小武家了。
    30原來,真的可以“化悲痛為力量”。
    未央在魏家坪的日子裏,涼生一直勸她早些回家,可是未央一直在賭氣似的,並不聽涼生的勸說。
    我問涼生,未央跟她家人慪氣嗎?這算離家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