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告祭泰山
字數:4076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醉遊記2 !
錫若在心裏歪了歪嘴角,暗想到底還是借了老婆大人的光,唉。他有些擔心雍親王知道自己搗鬼,便偷偷地轉了身子去看,不想雍親王已經來到他的身側,正好迎麵碰上他那雙刺心透骨的眼睛。
錫若隻覺得自己像是又要被雍親王的目光戳成一張篩子,連忙偏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好在這時戎敏趕了過來請示雍親王的意思,錫若聽見雍親王吩咐他等趙智青的家人和他們家的傳家寶被送出來了就退兵,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
回到官船上,錫若仍舊不敢接觸雍親王的視線,便又準備蹲回船頭去做他的“辟水神獸”,這時忽然又聽見外麵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連忙探頭往官船外麵看去。不想這一看卻把他樂得眉開眼笑。
原來是趙英拐彎抹角地打探到了這一船人的身份,為了將功補過,帶著莊子裏出產的東西來巴結了,嘴上卻說是得知欽差從本地經過,特地趕來孝敬勞軍的。他要是送別的,錫若還不覺得怎樣,可是他一看見跟在趙英後邊兒的那幾口大肥豬,卻仿佛看見了肥嫩嫩的紅燒肉在向自己招手,差點兒沒把哈喇子流了下來。
不過雍親王似乎是真的存心和錫若過不去,他老人家一見趙英又是豬又是羊又是雞鴨鵝地趕一路過來,卻吩咐外麵的戎敏把他們勸回去。錫若高叫了一聲“慢著!”,自己卻回過身來眼巴巴地看著雍親王,過一會兒兒又去瞟一眼外麵的那幾口大肥豬,嘴唇無聲地翕動著說道:“肉,肉……”,隻盼著雍親王能聽見自己的心聲。
雍親王宛若木胎泥塑一般端坐在榻上安然不動,過了一會兒又朝探頭進來請示他意思的戎敏揮了揮手。錫若就隻能哭喪著臉,眼看著趙英又趕著他的雞鴨鵝羊大肥豬,浩浩蕩蕩地從原路上退回去了。
錫若他心裏已經顧不上害怕雍親王,而是滿心滿肺都對這人敢怒不敢言的意思,便氣呼呼地走到船頭蹲下,準備到下一站靠岸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上岸去找點肉來打打牙祭。哪怕……哪怕是肉包子也行!
過了一會兒,船艙的簾子一動。錫若立刻聞見了一陣饞人的肉香味,肚子緊跟著就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擦擦嘴角站了起來,轉頭卻看見戎敏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紅燒大肘子看著自己,臉上一副笑嘻嘻的神氣。
錫若幾步飛竄到戎敏跟前,使勁地聞了一下肘子的香味之後,朝戎敏一臉猴急地問道:“哪兒來的?是給我的麽?”
戎敏黑紅的臉上透出一絲爽朗的笑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是四爺賞給額附爺的。他說你這些日子跟著他辦差辛苦,所以船一靠岸就打發親兵去弄了這個。弟兄們沾額附爺的光兒,也都分到了一碗呢!”
錫若聽得臉上一抽一抽地,實在琢磨不透雍親王的思維方式,最後索性就撂到了一旁,謝過戎敏之後,端著盤子走到船頭,也顧不得什麽形象,抓起肘子就胡吃海塞了起來。
戎敏見錫若饞成這樣,便“嗬嗬”地笑著說道:“額附爺看著斯斯文文的,吃起肉來倒像是我們帶兵打仗的人。”
錫若朝戎敏扮了個鬼臉,一手抓著肘子搖頭晃腦地說道:“我活動量大,所以無肉不歡。肚子裏沒油水,怎麽有精神跑腿兒辦差,被四爺折……呃,為國效力呢!”
戎敏一手擊掌道:“額附爺此言極是!說老實話……”他偷眼瞥了一眼船艙裏的動靜,確信雍親王不會聽見之後,挨近了錫若說道:“其實這些天的青菜豆腐,早吃得我嘴裏都淡出鳥來了!”
錫若不想這個平日裏看似木訥的戎敏還有這麽大膽的一麵,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他抓著肘子看了看船艙的方向,也壓低了聲音說道:“別怕。下回等船一靠岸,我們就輪流安排專人去找肉。總之一定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保證頓頓菜裏都有肉……大塊兒的!”
戎敏聽得兩眼放光,激動地朝錫若一伸手道:“好,一言為定!”
錫若看了看自己吃得油乎乎的爪子,見戎敏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也就痛快地和他擊掌定約。
有了戎敏的合作,錫若覺得接下來的旅程變得再也不那麽難熬了。他每天都心情頗佳地坐在船頭觀賞兩岸的風景,一到飯點就避開雍親王,捧著飯盆兒去找戎敏湊桌子。一來二去的,隨行軍營裏的官兵大都認識他了,見他年輕又沒有什麽架子,漸漸地也就少了規矩,有些大膽的還會跟他勾肩搭背地說上幾句話,倒讓錫若有些想起以前柔道社裏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時光。
這趟出門,錫若特地帶上了幾副魯菲船長他們孝敬的撲克。他見軍營裏的官兵玩的都是色子和牌九,便突發奇想地要教他們打撲克。結果幾天下來,喜歡賭錢的兵大都選擇了鬥地主,而喜歡開心的兵則幾乎全選了拱豬。於是浩浩蕩蕩的欽差官船和隨行兵船裏,時不時地會傳出“我是豬”,“我真的是豬”,“我真的真的是豬”的詭異呼聲……
雍親王先開始還不在意,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看書看悶了,自己踱到船頭去散心的時候,卻被突然蹦到自己跟前來叫“我是豬”的錫若嚇了一跳。
錫若本來是閉著眼睛蹦出來的,因為他跟戎敏賭的就是朝第一個走出船艙來的人說“我是豬”,結果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樂極生悲,一腳踩中了最大的地雷。錫若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之後,轉身就想飛奔回剛才的船艙,結果身後那條礙事的辮子又被人揪住了。
錫若在心裏第無數次地抱怨清朝的這個爛發型,一邊心驚膽戰地回過頭去看著雍親王,祈禱他老人家不會因為一時不快,就真要自己頂著一個豬頭上岸去遊街。那他也沒臉再在大清朝混下去了……
“你又在搞什麽名堂?”雍親王臉頰抽搐了一下之後問道。
錫若舉了舉手裏還攥著的撲克牌,哭喪著臉說道:“拱豬。”
雍親王眼瞼又快速地跳動了兩下,問道:“什麽是拱豬?”
錫若耐著性子又壯著膽子給雍親王解釋了一遍拱豬的規則,見他沒什麽反應之後,正想偷偷地抽回自己的辮子溜走,卻聽見那個冷麵王語氣不變地說道:“教我。”
“嗻……啊?!”
於是接下來的那幾天,錫若的生活又陷入到了不見天日地深淵狀態。白天他累得跟狗一樣地跟在雍親王後麵跑前跑後,視察民情,晚上還要陪著下一任的皇帝大人玩拱豬。也不知道是錫若撞了什麽邪,還是他雍親王天生就是個千王之王,總之從那之後錫若就沒有再贏過這款名叫“拱豬”的遊戲,於是隨行的官兵侍衛每天都可以不出意外地看見,大清朝的第十六額附爺臉色發紅發白甚至是發綠發黑地跑到船艙外麵來大叫:“我是豬!”
等好不容易熬到了泰山腳下,錫若換上額附的吉服,憋足了一口氣就往泰山頂上躥。在成功地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腳下之後,錫若站立在泰山之巔,深深地吸了一口東嶽頂上清新的空氣,氣運丹田聲如洪鍾中氣十足地霹靂一聲大吼道:“我不是豬!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他的回聲在泰山的山穀裏回蕩著,久久不曾停息……
等到雍親王帶著所有人馬爬上山頂的時候,錫若發現他們每一個人的麵色都不大對頭,尤其是陪祭的山東本地官員在看向他的時候,更是一副下巴要掉到地上的表情。不過他總算把積攢了n天的怨氣發泄了出來,也就管不了那麽多,很瀟灑地對著群眾揮了揮手,示意雍親王隨時可以開始他的主祭工作。
話說回來,錫若覺得雍親王真的是很適合在這種嚴肅場合擔任大會主持人的。要是換一個人上去,比如他,光是念那些冗長拗口的祭文,多半會讓人真的睡過去一片。
可是端凝冷肅的雍親王往台子上一站,那感覺就完全不同了。且不說他的姿態和語聲有多莊嚴,多適合眼前的氣氛,多讓人覺得自己睡過去真是一種罪惡,光是他那道讓人從頭到腳都發自內心地冒出寒氣的目光,就讓現場沒有一個人能頂著這樣的嚴寒睡過去。
祭祀大典結束之後,錫若剛想摘下腦袋上的那頂沉甸甸的額附帽子來扇扇風,卻被一群大頭兵擁上來圍住了。錫若先是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們要鬧嘩變,末了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都是拱豬的受害者,一致同意錫若剛才在泰山之巔的那一嗓子,吼出了他們的心聲。
錫若露出一副“同誌們,我知道你們也受苦了”的表情,情到真處還伸手拍了拍靠自己最近的兩個兵,意氣風發地說道:“走,我帶你們下山去吃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