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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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四年八月底,康熙帝撤噶斯口戍兵還肅州。九月,博貝招撫烏梁海部來歸。一度緊張的西北局勢,暫時緩和了下來,這時老康卻患上了手疾,右手都不能執筆寫字,卻仍然堅持用左手批答奏折,還囑咐周圍的人和內閣裏的大學士不許把他患上手疾的事情說出去,以免讓底下的人胡亂猜測,造成朝局動蕩。
    錫若在旁邊瞅著,覺得要是有個給皇帝的模範獎,他一定頒給老康。雖說老康有公費旅遊的癖好,不過這麽多年了,在政事上頭還真是兢兢業業,難怪他的那幫兒子不管怎麽鬥,卻誰都不敢在差使上掉以輕心,這也勉強可以算是奪嫡之爭的一點正麵作用吧。
    這天錫若剛把一堆老康用左手批完的奏折送完,正往東暖閣回走的時候,迎麵卻見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廊子裏商量著什麽事情。錫若隱約聽見“八哥病得厲害”幾個字,心裏微微一驚,連忙緊走了幾步,上前打了個千說道:“給九爺、十爺、十四爺請安!”
    原本說話聲音最大的十阿哥一見錫若過來,頓時沒了言語,倒是九阿哥說道:“他也不是什麽外人,給他知道無妨。”這時十四阿哥轉過頭來,對著錫若說道:“我八哥患了足疾,行走艱難,大夫說他裏頭有內傷,須得哪裏也不去地靜養。偏偏皇上又派了八哥的差使,我們幾個正商量怎麽給他請旨在家靜養呢。”
    錫若聽得微微皺起了眉頭。老康先前發作八阿哥的時候,給他定的罪名就是溺職,這會兒好不容易又想起他來了,偏生胤禩又在這時候出不了門。看樣子老天爺還真是存心跟這個八賢王過不去。如果老康再借故發作胤禩一把,錫若都不知道那個已經瘦骨伶仃的人是否還支撐得住。
    康熙和胤禩這一場父子之間的恩怨,錫若瞧在眼裏,落在心裏,隻覺得驚心動魄。他都不明白,小時候那麽招老康喜歡,甚至成了第一輪大規模冊封皇子時那個最年輕貝勒的胤禩,怎麽會讓大部分時候待人都還算寬厚的老康防備仇視到了這種地步。也許老康是把自己對廢太子胤礽的失望和怒氣,部分地轉嫁到了逼得他兩廢太子的胤禩身上,也許是胤禩過分流傳的賢名招來了老康的猜忌,也許還有更多自己不知道也想不到的原因……
    “你怎麽又走神兒了?快點幫我們想想說詞。”十四阿哥見錫若又擰著眉頭不說話,連忙推了他一把說道。
    這回連十阿哥也說道:“對對對,我皇阿瑪平常最肯聽你的話,你趕緊幫我們想個招兒。”
    錫若聽得連忙擺手道:“十爺可千萬別這麽說。八爺這事兒,奴才會想辦法,但是千萬別說皇上最聽誰的話。十爺要是還可憐奴才,以後這話頭就不要再提起了。”
    九阿哥一拍錫若的肩膀,說道:“知道你小心。可十爺也沒有要害你的意思。如今八哥這樣,我們都沒了主心骨兒。他平日裏老誇你聰明,你就幫他過了這關吧。九爺我感激不盡。”說著竟真的要彎腰下去給錫若作揖。
    錫若連忙攔住九阿哥,心裏多少有些酸楚地說道:“八爺向來待我不薄。就算九爺不說這話,我知道了這事兒,也斷然沒有不替他回護的道理。隻是皇上的脾氣,幾位爺也知道,我還是得找個合適的機會才能稟告這事。”
    十四阿哥聽得連連點頭道:“錫若說得不錯。我們還是小心點好,免得再給八哥招災惹禍。”
    九阿哥十阿哥聽得無話,不一會兒便結伴離去,說是要回去琢磨這折子怎麽寫。錫若望著他們兩個的背影歎了口氣。
    十四阿哥問道:“你歎什麽氣?”錫若回過頭笑道:“沒什麽。就覺得九爺跟十爺,對八爺真是死心塌地。前些日子大學士李光地告歸的時候,還私下裏拉著我說‘目下諸王,八王最賢’呢。八爺在朝臣當中的威望還是在的。”
    十四阿哥聽得微微蹙起了眉頭。錫若知道他如今心大了,不再是那個隻會要自己為他八哥的事上心的胤禎了,卻也沒有苛責他的意思,隻笑著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肩膀說道:“朝臣們現在對十四貝子的讚譽之聲也越來越多了。你別又跟小時候似的,見著人家有好東西就犯了紅眼病。”
    “誰犯紅眼病了?!”十四阿哥一臉別扭地反駁道,語氣裏還夾帶著一絲尷尬和怒氣。錫若知道這位主兒的毛曆來都隻能順著摸,連忙扯開了笑臉說道:“我不過混說一句,你不愛聽就別往心裏去。”
    十四阿哥有些氣悶地看著錫若,忽然伸手重重地給了他肩膀一拳,恨恨地說道:“你明明比我小一歲,為什麽總顯得比我老成?”
    錫若一臉苦相地摸著肩頭說道:“說我總是長不大的人,不也是你麽?奴才到底應該聽十四爺哪句話才合適?”
    十四阿哥看著眼前這人,也不知道是該罵他好,還是該打他好。罵他吧,每次都被他振振有詞地反駁了回來,自己還氣個半死;打他吧,一會兒兒又是這裏老婆不讓打,一會兒兒又是那裏老婆不讓碰,鬧到最後十四阿哥隻得自己重重地一跺腳,甩袖就往草原的方向走。
    錫若見十四阿哥真的翻臉了,連忙追了上去,覷著他臉色說道:“真生氣了?”十四阿哥重重地哼了一聲,卻不理他。錫若低頭琢磨了一會兒,過後露出一副怕痛的表情說道:“你要真想打就打我兩下吧。免得你回去又拿弘春撒氣。”
    十四阿哥聽得眼睛一瞪。錫若本能地往旁邊跳開了一步,見他沒有打過來,又覺得有些奇怪,這時卻聽見十四阿哥沉聲說道:“你要是真有心向著我,現在就回去好好當差。這都出來多久了?就知道一天到晚地瞎逛。多早晚讓我皇阿瑪逮著抽你一頓,你就踏實了!”
    錫若聽十四阿哥這麽說,知道他並沒有真的翻臉,這才放了心地輕笑道:“這就回去這就回去。什麽時候你也跟你四哥似的?盡盯著我偷懶的時候了,怎麽就沒瞧見我勤快的時候?”
    十四阿哥一聽見錫若提起雍親王,臉色又黑了下來。錫若見狀連忙掉頭就走,又聽見十四阿哥在身後說道:“八哥的事,你能奏就奏,實在找不到機會,也不要魯莽。沒得把自己也折了進去。”
    錫若聽得心裏又是一暖,轉身朝十四阿哥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這才又晃回老康的身邊去了。十四阿哥看著他的背影,卻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進了禦書房,錫若見老康又在表演左手批答奏折的絕技,也不敢打攪,就站在一旁瞎琢磨怎麽把八阿哥得了足疾的事情婉轉地奏上去。不想這時書房外卻傳來一個錫若已經久未聽到的聲音,讓他片刻間就呆若木雞。
    “兒臣胤禩,恭請皇上聖安。”
    錫若眼見著胤禩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心裏就跟被貓抓了一樣地難受。可是老康在看見胤禩的一瞬間,眉頭就蹙了起來,無論表情還是聲音都很冷漠地問道:“你怎麽這副樣子?”
    胤禩自進來以後,腦袋就始終沒有抬起過,聽見老康的問話,也隻是費勁地在原地伏了伏身子,說道:“回皇阿瑪,兒臣腿上患病,故而行走起來有些不雅,還望皇阿瑪見諒。”
    老康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然後就像是遺忘了胤禩這個人的存在一般,徑自和旁邊的大學士王掞說話,甚至都沒有給胤禩賜個座。最後錫若實在看不下去了,身子一挺正要為胤禩討個座的時候,卻被胤禩嚴厲的目光壓製了下來。
    錫若隻能在袖子裏緊緊地捏著拳頭,這時老康卻又向他問起了今年剛被暴雨肆虐過的順天、保定等五府的情況。錫若在胤禩目光的提醒下,連忙收斂起心神,仔細地回憶著戶部遞過來的折子,小心翼翼地答了。老康回頭和曾經做過廢太子師父的王大學士商量幾句之後,又讓錫若擬旨詔免五府來年的稅糧。
    錫若眼角瞥到胤禩的腿在微微顫抖,心裏隻覺得跟油煎火燒一般地難受,卻絲毫也不敢表露出來,隻得咬緊牙關把老康要的旨意一揮而就。老康把旨意接過去看了一會兒,又掏出印璽來蓋上了,這才對錫若和他身後的胤禩說道:“沒什麽事的話就跪安吧。朕還有點事情要和王師父商量。”
    錫若如蒙大赦,連忙捧過老康遞來的諭旨,又朝他伏了伏身子之後,匆匆忙忙地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