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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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多月以後,進藏清軍全軍覆沒的消息終於傳來。前線清軍在吃完了所有糧食和牲畜之後,最終都成了準噶爾軍和藏軍的刀下亡魂。西安將軍額倫特督兵奮戰,身受重創之後仍拚力死戰,直至矢盡糧絕,還持刀殺入敵陣,最後力盡而亡,因此雖然他兵敗喪師,老康卻仍舊下旨嘉獎。
    錫若在聽到老額戰死的消息時,在兵部很是發了一陣呆,最後還是十四阿哥硬把他扯了起來,又拉著他一道騎馬去豐台看火槍營的訓練成果。錫若知道十四意在轉移自己對老額戰死的注意力,心裏雖然感激,卻終究提不起精神來,所以來到豐台大營的時候,整個人還是蔫答答的,倒讓跑出來歡迎他們的火槍營管帶高琳和恒吉很是詫異。
    高琳和恒吉往常見到這位十六額附爺的時候,總覺得他不笑的時候也仿佛帶著三分笑意,站在威武剛健的十四阿哥身邊,倒是很能中和一下那位爺身上逼人的銳氣,背地裏都說這位額附爺的相貌神情,肅靜下來的時候,扮得戲裏的觀音大士,還戲說十四爺就是那觀音旁邊的怒目金剛,隻是打死也不敢當著他們的麵說出來。不過他們今天難得見這位額附爺一臉嚴肅的神氣,倒是比平常見慣了其莊容的十四爺更教人緊張,不由得暗自揣測是不是額附爺交代下來的差事哪裏辦砸了,無意識地便多添了幾分小心回話。
    十四阿哥看得好笑,便捅了捅錫若的後背。錫若莫名其妙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在胤禎的示意下,才發現兩個管帶並幾個洋教頭都是一副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便咂了咂嘴說道:“十四爺今天心情不好,與你們無關。不用太過拘謹。”
    隻聽見“啪”的一聲。錫若摸著瞬間起了一個大包的後腦勺,眼角卻瞥見幾個管帶和教頭都是一臉的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十四阿哥卻是一副氣憤裏帶著無奈的樣子,這才明白自己會錯了意,又表錯了情,隻得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又故意咳嗽了兩聲端回了架子,順帶找回了一點麵子,這才朝領頭的管帶高琳問道:“如今一千把西洋火銃都已經交貨,弟兄們使著可還順手?”
    高琳見錫若問起正事,連忙收斂起了笑意,躬身答道:“回額附爺的話,托您老的福,弟兄們都說武器很趁手,就是對拚刺刀還不太習慣,說不如原來的大刀片兒好使!” 說著又瞟了十四阿哥一眼,接著說道:“弟兄們都說盼著跟二位爺一道出征去大顯身手,也好在戰場上給祖宗掙些臉麵,給自己掙上一份兒功業呢!”
    錫若和十四阿哥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還是錫若打了個哈哈說道:“放心吧,隻要好好操練,還怕沒有光宗耀祖,建功立業的機會?隻要你們本事過硬,十四爺他日要是領兵,自然不會忘記帶上你們!”
    高琳等人聞言,立刻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氣來。錫若又看他們領兵操練了一回,還表演了馬上放槍和拚刺刀等新技巧,可惜他終究因為心緒不佳,看了一會兒便又呆怔了起來,等到高琳和恒吉跑過來問他意見的時候,還在看著方才被刺刀紮壞的人形草靶發呆。
    十四阿哥見狀便在桌子底下踢了錫若一腳,這才把他給踢醒了。錫若見操場上一千多名官兵都好奇地看著自己,心裏暗道丟臉。隻是他一看到這些身著大清軍服的人,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喝醉酒會扭起秧歌來的老額,心裏難免覺得一陣酸痛,便抹了一把臉站起來說道:“今天弟兄們的酒錢跟賞銀我包了!大家務必要練出真本事來,他日在戰場上才能好好保護自己的性命!”
    操場上先是響起了一陣歡呼,隨後又變得靜默了下來。十四阿哥從旁邊走過來,拍了拍錫若的肩膀說道:“走吧。還有不少事兒要辦呢。”錫若點點頭,跟著十四阿哥走了幾步之後,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呼聲:
    “火槍營!火槍營!火槍營!”
    錫若隻覺得心裏一陣滾燙,連忙加快腳步離開了練兵場。一直到翻身騎上馬背,先前一直沉默著的十四阿哥才突然說道:“我先前說你不會帶兵,是小看你了。”
    錫若卻搖頭道:“我現在卻有些後悔組建了這支部隊。”
    十四阿哥一邊讓馬緩步小跑著,一邊回過頭問道:“為什麽?”
    錫若卻避開了十四阿哥的目光,轉頭看向旁邊說道:“他們都是些不錯的人。”
    十四阿哥一聽這話,卻立刻勒住了馬韁繩,隨即猛地伸手挽住了錫若的馬韁,逼得他停下來正對自己的眼睛之後,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戰場上沒有人,隻有兵和將!”
    錫若聽得哆嗦了一下,下一刻就一言不發地從十四阿哥手裏搶回了自己的韁繩,又抽了馬一鞭子,自顧自地往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十四阿哥策馬追上他,迎著狂風大吼道:“將來我要是上了戰場,也一樣是將!”
    錫若隻當作是沒聽見,發狠地抽了坐騎好幾鞭子之後,終於漸漸將十四阿哥落在了後麵。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丙辰,康熙帝命皇十四子貝子胤禎為撫遠大將軍,視師青海,並由固山貝子超授王爵,“用正黃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樣”,隨即詔四川巡撫年羹堯,軍興以來,辦事明敏,著即升為四川總督,後又命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礻我、皇十二子胤祹分理正黃、正白、正藍滿、蒙、漢三旗事務。
    幾乎從十四阿哥接到老康封他為大將軍的詔書那一刻開始,他的身邊就被各式各樣的人圍滿了:有恭喜的,道賀的,拉關係的,還有裝模作樣出計獻策,甚至是毛遂自薦要跟了他去西北的。
    錫若見到這副景象,心裏卻是五味雜陳。一方麵他固然為十四阿哥終於得到了能夠一展抱負的機會感到高興,另一方麵卻絲毫也不敢對這項看似風光無限的殊榮背後,隱藏著的那些凶險甚至是殺機掉以輕心。他知道胤禎已經下定決心要放手一搏,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為賭注,也要替自己在奪嫡的天平上加重砝碼,可是他的那個結局……
    皇十四子率師出發的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在那之前的兩個月裏,十四阿哥忙於作出發前的各種準備,而錫若卻被老康召去了暢春園伴駕。直到大軍出發前的兩天,十四阿哥才托人遞了一個信兒進暢春園,要錫若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出來一趟。
    錫若接到十四阿哥的口信之後,立刻向老康告了一個假。正在讀折子的老康看了他兩眼,揮揮手說道:“你去吧。今晚歇在園子外麵也無妨。”
    錫若多少有些感激涕零地朝老康叩了一個頭,爬起來之後立刻牽出自己的新棗紅馬,隻帶了年八喜就朝他跟十四阿哥以前常去玩耍的那個湖邊飛馳而去。
    一到那,錫若老遠就在湖邊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身邊卻沒有跟著什麽人。錫若連忙讓年八喜停在原地,自己又加快了馬速朝那個身影馳去。
    胤禎見錫若氣喘籲籲地翻身下馬,連忙朝他走了過來,嘴裏卻埋怨道:“又沒要你趕來投胎,跑這麽快做什麽?”
    錫若笑嗬嗬地說道:“怕來晚了,趕不上給大將軍送行。”
    胤禎臉色一沉,問道:“難道後天我出師的時候,你敢不去送行?”
    錫若將馬鞭丟在地上,自己卻伸手攤腳躺在了枯黃的草地上說道:“去去去,怎麽能不去?皇上不是讓諸王、貝勒、貝子、公等並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處嗎?”
    胤禎聽得臉色益發難看,踢了草地上的錫若一腳問道:“這麽說皇上不要你去,你就不去了?”
    錫若在草地上打了個滾,避開了胤禎的那一腳,方才枕著頭一臉認真地問道:“我去請皇上旨,讓他派我跟你一道出師如何?”
    胤禎眼裏先是閃過一絲欣喜之色,隨後卻又搖頭道:“不好。你我不能都去。要是都去了,京裏的事情就無人照應了。”
    錫若聞言不禁皺眉道:“不是還有八爺他們嗎?再說皇上也在呢。”胤禎在他旁邊坐下,又撿起一塊石子打了個水漂之後,方才說道:“我皇阿瑪年事已高,八哥如今又不得他信重,九哥十哥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我四哥名為誠心禮佛,實際卻在一旁虎視眈眈,老十三跟他也是一條心的。所以隻有你,好好歹歹的,須時常給我消息。除了你,我也信不過其他人了。”
    錫若聽得又是緊張,又有些不安,便從草地上翻身坐起說道:“你既然信得過我,那以後我說的話,你能不能聽得進去?”胤禎用力地盯了他一眼,然後既緩慢又堅決地點了點頭。
    錫若又問道:“那你告訴我句實話,你如今是不是還想著當……”胤禎瞪了他一眼,怒道:“我為什麽不想?!”
    錫若深吸了口氣,對著平滑如鏡的湖麵大聲說道:“那我就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