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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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今兒個巧了。奴才請四爺安,四爺吉祥。”錫若臉上擺出一副“喜相逢”的表情,心裏卻在咬牙切齒地痛罵那些把兵部和戶部衙門修得這麽近的人。
“起來吧。”雍親王仿佛也真的有些累了,都顧不上挑剔錫若那口不應心的舉動,反倒對他說道,“現在離上早朝還有段時間。陪我散散步吧。”
錫若隻得把馬韁交給身後的年八喜,自己則陪著雍親王沿棋盤街,慢慢地遛起彎來。雍親王覷著錫若有些發暗的眼圈,問道:“如今我十四弟的側福晉都大好了?前些日子真要多謝你了。”
錫若聽見雍親王因為十四的事謝自己,多少覺得有些別扭,便打著哈哈說道:“奴才家離十四爺府上最近,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
雍親王看了錫若兩眼,卻忽然歎了口氣說道:“有時候我都覺得,你跟我比起來,倒更像是老十四的親兄弟。”
錫若被雍親王的話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手說道:“四爺說的哪裏話。您才是十四爺真真正正的同胞親手足呀!奴才不過是打小跟十四爺混在一塊兒,日子久了,難免比別人來得熟稔些罷了。”
雍親王卻搖頭道:“你不用謙虛了。自打你跟了十四弟以後,他有了什麽事情,第一個就是去找你商量拿主意,要不就是去找老八。我這個親哥哥這裏,卻從沒見他來過幾回。”說著臉色又沉了下去。
錫若聽得兩眼發直,心裏卻暗想道,這雍親王莫非是因為長期通宵徹夜地加班,導致心理負擔過重,所以突然變得喜歡找人傾訴起來了?他連忙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到“老康家保姆”的狀態,這才一本正經地說道:“那是因為四爺身邊已經有十三爺了。十四爺小時候就跟我提起過,說您這個四哥總是護著老十三,對他這個親弟弟卻不怎麽搭理。唉,這事兒也怪我。早幾年多在你們中間說合說合,指不定你們兄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錫若瞥了雍親王的臉色一眼,終究沒把後麵“水火不相容”幾個字說下去。不過他心裏也明白,眼下橫亙在十四和雍親王這對親兄弟之間的,早已經不是十三阿哥胤祥這個人,而是乾清宮“正大光明”匾下的那把龍椅。正是那把金碧輝煌卻又冰冷無比的椅子,才把這對原本應該最為親近的兄弟,生生地越推越遠。
雍親王沉默良久,最後卻沒頭沒腦地說道:“你……不容易。”
“哈?”錫若覺得自己一晚上沒睡的腦子,已經完全跟不上雍親王跳躍性思維的趟兒了。
雍親王特意和身後的從人拉開了一段距離,這才壓低了聲音朝錫若問道:“你其實一直是想投靠我的吧?”
錫若差點兒沒聽得一腳滑倒在棋盤街上。什麽叫敏銳的洞察力?這就是!他哭喪著臉看著雍親王,既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雍親王見到他這副模樣,反而罕見地笑了起來,越發讓錫若覺得恐怖的靈異事件很快就要發生了。
雍親王卻頗覺有趣似的端詳著錫若瞬息萬變的表情,語氣肯定地說道:“你骨子裏是想把寶押在我身上的,卻一直舍不下我十四弟……也許還有一部分老八的原因在裏頭。我說的沒錯吧?”
錫若心道,我不是骨子裏想把寶押在你身上,而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別的寶可押!他在清朝生活了這麽久以後,可說是異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周圍人思維方式的差異,別說讓他們改變立場跟著自己幹了,就是讓他們改變一點小小的生活習慣和風俗觀念,都已經是難上加難。他隻能僥幸地搏上一搏,期待著自己能讓曆史的大方向發生一點點的偏移。那樣的話,也許十四他們的結局能夠稍微好上一點點……
雍親王見錫若又開始習慣性地跑神,便伸出五個手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結果嚇得錫若往後猛地蹦了一步。錫若回過神來之後,哭笑不得地想到自己這副一晚上沒睡覺的尊容,再配上方才的那個動作,應該很像港片裏的僵屍。幸虧這裏的人都沒看過僵屍片,唔……
雍親王不知第幾千次地在心裏歎了口氣,無奈地看著那個嘴上總說很怕自己、卻又經常無視自己到令人發指地步的人,說道:“也真虧了我十四弟那個性子,居然受得了你。”
“咦?”錫若果然又露出一副標準的白癡表情,一臉狐疑地打量著在他眼中又開始說起天書來的雍親王。
雍親王想了想,覺得還是行動比語言更能表達自己的想法,便一手揪起了錫若的大辮子說道:“時候還早。先陪我去下盤棋。”
“啊?!……呃,奴才是說去哪裏?”錫若這回的反應總算還比較及時,連忙把辮子從雍親王手裏抽了回來,避免了在棋盤大街上又當一回被人牽著走的叫驢的命運。
雍親王往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前麵不遠處新開張的一家茶樓說道:“就去那兒吧。”
錫若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嗬欠說道:“那就去吧。”雍親王看了他一眼,又自顧自地朝那家被他看中的茶樓走去。
此時時候尚早,茶樓裏除了掌櫃的跟跑堂兒的以外,也就是小貓兩三隻的樣子,一見雍親王和錫若身上的服色,立刻瞪大了眼睛,隨即便小心翼翼地上來巴結。雍親王要了個靠窗的雅座,又要了幾樣素淡的點心做早餐之後,瞟了錫若一眼,吩咐掌櫃的給他做一大碗熱乎乎的牛肉麵,還特地囑咐要多加牛肉。
錫若一聽頓時來了精神,眉開眼笑地給雍親王奉上了一杯剛沏好的熱茶,又主動找過來棋盤棋子,準備在上早朝之前,先和雍親王好好地廝殺上幾盤。可是剛落下去沒幾子,雍親王就發現對麵的人已經靠在窗格上睡著了,手裏還拈著方才沒有落下去的黑棋。
茶館裏的掌櫃親自送了早點上來,見到這副景象不禁掩口失笑。雍親王連忙一揮手示意他噤聲,自己又站起來走到錫若身旁,親自伸手摘下了他手裏的那枚棋子,又吩咐跟著自己的太監高無庸把自己的玄狐披風取來給錫若蓋上,這才重新回到自己座上,端著茶碗低頭琢磨起棋局來。
錫若一覺睡起,隻覺得眼皮發澀,伸手揉了揉眼睛之後,那雙桃花眼卻猛地睜大了,結結巴巴地說道:“四、四爺……”
雍親王在對麵手持一本不知從哪裏翻出來的佛經,見錫若還是一副半睡半醒的糊塗樣子,便朝他笑道:“睡醒了?”
錫若看見雍親王的笑容,卻覺得越發迷糊,偷偷地在桌子底下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之後,發覺並不是在做夢,更覺得如墮雲裏霧中。
雍親王卻撇開了手裏的書,又推了推自己身前的點子碟子說道:“趕快吃幾口吧。再晚要誤了上早朝了。”
錫若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知道誤了早朝是要被老康打pp的,也就顧不得再跟雍親王客氣,一把抓起碟子裏的點心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恰好這時掌櫃的又上了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麵上來,錫若實在受不了誘惑,也不怕燙,又拚命地往肚子裏填了幾口,這才一抹嘴朝雍親王說道:“走吧走吧。”
雍親王慢慢地站起身來,一邊吩咐高無庸把剩下的點心都給錫若兜上,一邊朝錫若搖頭道:“也沒急成這樣兒。還有些時候呢。你剛塞了一肚子東西就到處亂跑,仔細待會兒肚子疼。”
錫若見雍親王破天荒地如此體貼和善解人意,越發覺得今天要下紅雪,趕緊又把抬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在雍親王的目光示意下又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慢地咽了下去之後,才跟著雍親王出了茶樓。
兩個人在茶樓外頭一道翻身上了馬。錫若定睛一看,卻發覺自己跟雍親王騎著的是兩匹幾乎一模一樣的棗紅馬,不覺有些訕訕。雍親王倒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自己騎著那匹錫若手裏奪來的蒙古寶馬的後代,一邊說道:“十四弟在西北耐心說服和忠告青海羅卜藏丹津等台吉的主張,我很讚同的。先前進藏軍隊在哈喇烏蘇慘敗的關鍵之一,就在於沒有將噶桑嘉措作為真達賴喇嘛送往西藏,違背了西藏廣大僧俗界及青海諸台吉的意願,最後讓額倫特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這才導致了他兵敗身死的下場。”
錫若聽雍親王說到政事,連忙收起了那副不正經的神氣,凝神說道:“四爺說的是。十四爺也在信裏跟奴才說,若承認噶桑嘉措並將他送往西藏坐床,西藏僧俗界必然會誠心向化,其青海王台吉等,必定同心協力,情願派兵隨往。眼下他正和青海的諸王台吉磨著嘴皮子,為的也就是四爺說的這個意圖。”
雍親王專注地聽錫若解說,末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道:“十四弟能和我想到一塊兒去,是再好不過了。”
錫若聽得多少有些感慨,見紫禁城的宮門就在眼前,下意識地就讓馬走緩了兩步,自己落在了雍親王後頭。
雍親王知道錫若的心思,倒也沒有為難他,隻是背對著他說道:“你是個靈醒人兒,就是總也看不清楚你自己的心思。四爺最後提醒你一句,早作決斷,免得將來後悔!”
錫若聽得顫抖了一下,連忙在馬上伏低了身子,借以掩飾自己的驚駭之情。雍親王便不再說話,一提韁繩徑自朝紫禁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