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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養腳傷和跑宣傳的忙碌奔波中，喬雁抽時間回了趟凱星。
    她人氣上來之後，凱星一姐這個稱呼的含金量也算大幅度提升，被人提起時總算也擺脫了自吹自擂的尷尬境地。如今她處處受到的待遇都今非昔比，回到凱星同樣如此，原本見到她隻會笑著打聲招呼的前台姑娘，現在直接尖叫一聲衝過來索要簽名，她從公司大廳走進羅銘的辦公室時，背影看著簡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羅銘和舒麗原本挨著坐在沙發上，不知道是在商量事情還是單純膩在一起，現在齊齊抬頭看她。舒麗為人比較正直，招了招手讓她過來坐下歇會兒，羅銘則直接惡趣味地一拍大腿，開始打趣她的一身行頭。
    “哎呦大明星來了，風衣墨鏡保安都在哪兒呢？你這形象也太親民了，不把自己武裝成個粽子怎麽對得起跟你擦肩而過的狗仔啊？這麽不敬業，差評！”
    六月底的天氣裹風衣？喬雁看了下外麵快要蒸騰自燃的空氣，權當沒聽見羅銘的話，在沙發上挑了個不那麽電燈泡的位置坐下，在空調房中舒適地向後一靠，沒什麽精神地動了動腦袋，表達一下自己的積極性：“羅哥要按時吃藥啊……不要放棄治療，不要辜負麗姐不離不棄多年的感人情誼嘛。”
    “嘿——膽兒肥了啊你，連我都敢吐槽了？”羅銘大樂，隨後端正了一下態度，怒哼一聲，浮誇地表示自己在生氣，還待繼續與喬雁對嗆幾句，被實在看不過眼的舒麗捅了一胳膊肘。
    “多大人了還這麽幼稚。”舒麗輕斥了羅銘一句，後者摸摸鼻子，咳了一聲開始老老實實地正襟危坐。舒麗轉向喬雁，一向嚴肅的臉上也難得出現了稱得上柔和的表情。
    “恭喜你。”舒麗向喬雁簡潔的道喜，伸手將辦公桌上的幾個文件夾遞給她，“這是最近找你合作洽談的項目，有代言，有商業活動，也有劇組的角色邀請，項目比較多，這幾個文件夾裏都是，你自己看看哪些比較中意，公司會聯係進一步洽談。”
    喬雁道了聲謝，伸手接過幾個文件夾，拿在手裏卻沒有翻開。
    “我哪會看什麽劇本啊。”她搖搖頭，把幾個文件夾摞在一起稍稍抬高，歪著頭觀察文件夾的厚度。
    “看著真不少……隻是到底哪個代言品牌口碑好，哪些商業活動必須給發起人一個麵子，哪個導演的為人如何執導能力如何，這些事情，我一竅不通，也沒時間了解，這些事情哪敢自己憑直覺決定，羅哥麗姐知道，我這人其實比較喜歡安定一點的生活，沒什麽冒險精神。”
    她把文件夾放下，眨了眨眼看向羅銘舒麗，臉上的笑容很淡，但誠懇顯而易見。
    “我這人優點其實不多，但好在很有自知之明，也很願意向對我好的人付出信任。”喬雁輕聲說，低頭笑著抬手拍了拍文件夾的封麵，“我信任羅哥麗姐的眼光，也別我剛開始紅你們就開始放養了吧，心也放太寬了？麗姐給我點建議吧，這麽多項目，我看不出名堂的。”
    羅銘舒麗無聲對視一眼，直到這時才終於放下心來。
    業界現在對凱星的評價基本都保持一致：有發掘好苗子的眼光，對自家藝人也確實不錯，但手上資源差了好大一截，又有點遺世獨立的自命清高意味，能讓藝人紅起來，卻留不住已經紅起來的藝人，是去挖角淘金的一個上佳地點。
    秦菲和李莎娜是佐證這個結論的最好例子，其他的輔證其實也能找出很多個，隻是咖位都不如前兩位大，所以沒能濺起太大的水花。
    羅銘和舒麗對凱星現在的情況心知肚明，隻是娛樂圈競爭廝殺如此激烈，沒有好的演員哪來的上好資源，做不出成績哪能搭上更廣的人脈，而稍有成績的人又都選擇離開，就像是一個糟糕的惡性循環，凱星這些年隻能勉強自保，自身發展其實一直受著諸多限製。
    而現在異軍突起強勢走紅的喬雁，就像是破除這個限製的鑰匙，如果她願意繼續留在凱星，那麽隻要凱星繼續大力培養她，她上升的人氣必然會為公司、為自己帶動起更好的資源，構建起更廣的人脈，公司的順利發展也將反過來促進喬雁的自身發展，娛樂圈有太多的一夜之間平步青雲與跌落穀底，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果喬雁願意留在凱星……
    如果喬雁願意留在凱星。
    喬雁的走紅主要憑一部徐振《俠義千金》的出演，個中也離不開穆庭mv女主角的加成，而圈內人或許琢磨不透凱星如何能拿到這麽好的兩個資源，然而沒人比羅銘和舒麗更清楚，喬雁得到的這兩個資源，其實都和凱星沒什麽太大關係。
    凱星為喬雁大力爭取的《天涯遊俠》有穆庭和魏澤的慷慨相助，後麵尚且被曹瑞那樣卑劣地擺了一道，穆庭對喬雁的邀請完全出於道義和私交，顯然和凱星本身沒什麽關係。
    而《俠義千金》則是喬雁自己主動打聽到的資源而後和公司提起，公司雖然也幫助喬雁爭取到了試鏡機會，但對徐振的敲定結果其實完全沒有幹預影響的能力。
    所以喬雁紅得十分偶然，也十分勵誌，歸根到底並非是真的借到了凱星的助力。凱星的短板本來就十分明顯，喬雁如果萌生出走心理，甚至連舒麗都沒法說她一聲忘恩負義。
    隻是一直以來的期待和看好依然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最終不過一場空而已。
    然而他們也始終莫名地抱著這樣一種希望——從喬雁拒絕李莎娜的出走邀請那天起，羅銘的心裏就再沒把喬雁和秦菲李莎娜歸於一談。
    就像喬雁自己說的那樣，她的確是一個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姑娘，並且知恩圖報——她自己一個人孤身在片場徘徊了三年，不是沒有過其他娛樂公司向她伸出橄欖枝，然而她最終走向了凱星並不堅實的屋簷之下，無論如何，總歸會有些許和他們一樣的初心。
    當年她感謝凱星為她承諾的自由與蔭蔽，而現在，輪到凱星感謝她的不離不棄。
    舒麗看向喬雁的眼神終於徹底柔和下來。
    數個月前，她曾在北國淩晨兩點凜冽的冬夜裏，看著這個姑娘在醫院吊著水看那個她最終沒有演成的劇本，見證著她為了那個最好的結果付出了多少的因。
    而現在，她終於見到了這個姑娘迎來美好結果的時候，而更令人高興的是，這之後這個姑娘許許多多更好的明天，她依然將和凱星一起，共同見證，一手促成。
    “看一下上麵用記號筆點了一下的那個藍色文件夾，裏麵是我整理出來的比較合適的項目，四麵八方發來的邀請很多，我隻留下了這麽幾個，未來你的重心還是會在拍戲上麵，各種活動現在貴精不貴多。”
    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喬雁了然讚同地點點頭，將那個最薄的文件夾抽出翻開。
    而後第一頁的劇本與名字讓她倏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抬眼看向羅銘與舒麗，一時竟然有點手足無措。
    “這個劇本……我……”
    “隻是個試鏡機會，劇本還不是你的，放輕鬆。”羅銘對她安撫地做了個手勢，她聽話地坐下，隻是再次看向劇本的時候，依然覺得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顧蜚聲的新電影，終於開始選角了。
    這不是場公開的選角，顧蜚聲從來沒有公開選角過，都是在演員陣容確定，即將開機時才會放出消息。喬雁以前身份不夠，從來得不到這樣的消息，而今第一次收到試鏡邀請，難免覺得心中激動。
    顧蜚聲所代表的，不隻是一個知名導演的最新力作，一個質量上乘的優秀電影，更是一種屬於傳統電影人的情懷、記憶與努力。喬雁之前對這些不甚了解，那次見過顧蜚聲一麵後，卻不自覺地開始關注起來。
    那樣沉澱著端寧從容的電影與電影人，實在讓人向往。
    能成為顧蜚聲電影的女主角是很多女演員夢寐以求的事情，原先她不甚了解，現在也已經明白，並且同樣開始為了這個目標，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爭取。
    而現在，這個機會終於擺在了她的麵前。
    喬雁再次站到顧蜚聲家門口的時候，心境已於上次截然不同。盛夏的日子裏，顧蜚聲的小院裏一棵老樹綠葉茵茵，青翠鮮妍的藤蔓爬了大半麵牆，鬱鬱蔥蔥又生機勃勃。她被顧蜚聲五六歲的小孫女引到了房間門口，卻在此處被一個中年女人攔了下來。
    “不好意思，現在不能進。”
    喬雁隱約覺得攔住她的人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顧蜚聲的小孫女仰起頭，奶聲奶氣地問：“爺爺沒說不能進呀，阿姨你為什麽在這裏攔著大姐姐？”
    “小姑娘乖，因為另一個大姐姐在房間裏和你爺爺聊得正好，不希望被人打擾。”麵對顧蜚聲的孫女，攔住她的人也不敢怠慢，好聲好氣地解釋了一句，再看向喬雁時眼中就帶了些譏誚與鋒利。
    “喬雁小姐是吧。”她皮笑肉不笑地動了動唇角，冷淡地說，“麻煩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們秦菲和顧導正聊著，等她出來你再進去。”
    顧家的小姑娘茫然地在兩人中間來回看看，喬雁沒帶助理也沒帶經紀人，一個人麵對著秦菲經紀人的冷淡事件，慢慢揚起了眉。
    “不好意思，顧導和我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喬雁低頭看了眼表，徑自向前走去。
    “麻煩讓讓，快要到時間了。”
    “喬雁小姐。”秦菲的經紀人臉上抽筋一樣勉強的笑容也迅速地消失不見，一把拉住喬雁的衣角，在顧蜚聲小孫女滿眼的好奇注視下湊近喬雁，做出一副親昵和善的樣子，出口的話倒是毫不客氣。
    “總得講究個先來後到不是？自己來得晚就自覺點等著，喬小姐可能是剛走紅幾天，光嚐到一點出名的滋味，圈裏的規矩卻還來不及學。我沒那個義務教你，但別嚐試觸秦菲的黴頭才是聰明人幹的事，不是嗎？”
    喬雁試著往前走了一下，秦菲的經紀人拽得的確很緊，沒法不失態地繞過她進去。她索性也不做無謂掙紮，站在原地頓了兩秒，轉過身看向經紀人時，臉上公式化的笑容標準得體。
    “張小姐是吧，我聽說過你，看上去你也聽說過我，不用重複一遍自我介紹，那再好不過了。”她客氣地寒暄了一句，空出的手甚至還安撫地摸了摸身旁小姑娘的頭，而後慢條斯理地抬起眼睛，笑吟吟俏生生地搖頭自嘲。
    “張小姐太高估我了，我可一向算不上什麽聰明人，要不然也不至於兩年前還默默無聞時就把人得罪透了，到現在還沒和好對吧？這些東西我懂得一向不多，不過好在公司老板和經紀人脾氣都好，也由著我這麽胡來。”
    “不過我人是不太聰明，卻也不想被張小姐就這麽一句話冤枉死。我這才剛來這兒呢，怎麽就觸了秦菲姐的黴頭了？是說秦菲姐得了這段時間單獨麵見徐導的特許，我前來是礙事呢，還是別的什麽啊？說清楚，也好讓我知道我哪兒做錯不是。”
    經紀人的臉色隨著喬雁的話一點點冷了下來，卻實在不好直接反駁回去。兩年前喬雁撞破秦菲顧昭明的地下戀情這件事她是知道的，也知道秦菲從此一直對喬雁抱有莫名的敵意，隨著喬雁的走紅，這種敵意也越來越深，她之前一直覺得喬雁成不了氣候，直到此時方才驚覺，這個一夜爆紅的新人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麽簡單。
    喬雁前麵說的這一番話，先是表明自己向來不顧及和秦菲正麵對上，本便已經有了過節，自然也不用在表麵上太過粉飾太平；而後又點出凱星一定會堅定站在她那邊，這種本便不占理的事情，軒霆若是非要揪住不放，未免也太過師出無名。
    而喬雁說的最後一點更加清楚直白針鋒相對，就算經紀人在這裏攔她一百次，就算圈內有一百個約定俗成的所謂規矩——
    秦菲也好，她的經濟人也好，這種暗裏的心領神會，總不好直接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那些陰暗的冷酷的弱肉強食，總歸沒法見光，不算理直氣壯。
    而且喬雁可能不知道，她心裏卻十分清楚，今天顧蜚聲約見秦菲的時間，也是下午三點。
    秦菲窺覷顧蜚聲的新片女主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早在她從凱星跳槽過來時公司的承諾就是讓她上顧蜚聲的戲。但麵對顧蜚聲這樣軟硬不吃德高望重的導演，強勢如軒霆實在也找不出什麽旁門左道的辦法，隻能以最積極的態度，讓秦菲早早前來拜訪，以期能給顧蜚聲留下個最好的印象。
    而現在這個喬雁居然和秦菲在同一個時間應邀前來，無論是顧蜚聲對秦菲太過不重視還是對喬雁太過重視，對軒霆來說都絕不是個好消息。
    經紀人暗暗咬牙，手上的力道卻微不可查地鬆了鬆。喬雁置若未見，眼尾餘光掃過清淨幽雅的庭院，靠近經紀人低聲開口，未語先笑。
    “又或者是秦菲姐自己最近心氣不順，比較暴躁，所以要勞煩張小姐提醒一下別人，生人勿進？”喬雁輕輕揚眉，略抿唇角。
    “比如，失戀了？”
    經濟人的臉色驟然一白，猛地抬頭看向喬雁，神情是掩藏不住的又驚又怒。喬雁悠然自得地搖搖頭，眉眼彎彎地抬起手，用力把經紀人扯住她衣角的手打掉，牽著顧蜚聲小孫女的手向前走去。
    “我這人沒事就愛胡思亂想，不光在猜秦菲姐是不是失戀了，還在猜她為什麽要分手呢。”
    “我趕時間，暫且失陪，張小姐回見，還沒聊夠的話，下次見麵再談。”
    她牽著小姑娘的手，繞過秦菲的經紀人，拉開獨棟小樓的門。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被她牽著手往前走，揚起巴掌大的小臉，好奇地看著她。
    “大姐姐……”她回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經紀人，小聲問喬雁，“你們在吵架嗎？”
    “沒有，隻是在公平競爭。”喬雁放柔了聲音溫和地回答，握了握小姑娘的手，“陰謀與陽謀的公平競爭，最終一個人輸了——隻要有競爭，總是要輸的。”
    其實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個輸的人究竟是誰。
    她心裏一直清楚，自己現在還遠遠沒有和秦菲正麵對上的資格，這樣刀鋒鮮明地真刀實槍對上，也不知道最終會帶來怎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