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們之間,仿若藤與樹(7)
字數:7417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好久不見,秦先生(全集) !
我啊地尖叫起來,雙手放在胸前死死地抵著他的胸口。
“你要幹什麽,張董,你起來,別讓我看低你。”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我是真被嚇到了。這種感覺無法形容,雖然以前秦子陽也這樣過,但那不同。當你內心對一個男人有期許時,身體本能地就有一種想要親近的渴望,即使理智告訴你不行,身體卻在叫囂,所以那個時候喊出來不過是出於一種緊張。
然而此時此刻我覺得惡心,是害怕,真真切切地怕了。
他的身子像是沒了力氣,整個靠向我,不動,腦袋埋在我的頸項間,喘著粗氣。
“您起來成嗎?別這樣,真的,張董,我一直都很敬重您,我不想……不想從現在開始變成厭惡……”
不知不覺淚水掉了下來,多半是因為害怕吧,還有一種我也說不出的心情,失望與難堪交織在一起。
他的身子震了下,似是低吼一聲,但很輕,輕到幾不可聞,隨即他掙紮了一下,身子就抬了起來。
他轉過身,迅速地抽出一根煙,點燃,狠狠地吸了幾口才再次轉過身來,看著我,但似又不知說些什麽好,張了張口,又合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抱歉,我喝多了,有些神誌不清。”
“讓我下車。”我立刻道。
他看了一眼窗外,“這裏不好搭車,還是讓司機送你回去。放心,我不會……”
“讓我下車,立刻。”我盯著他的臉,堅定地道。
他勾在唇角的笑容凝了下,沐浴在暗色中的半張臉顯得有些苦澀。
“小劉,停車。”
“可張董,這個地方不讓停車,要被……”
“停車。”男人再次低喝道。
嚓——
刹車踩動時摩挲地麵的聲音響起。
車剛停下,我立刻拉開車門,跳下車,關門時看到那張欲言又止的臉。
“今天的事我會忘記,不過,以後還請張董自重。”
回去的時候我走得很急,心裏亂糟糟的,什麽都不想想,就這樣拚命地走,大步流星。我告訴自己,沒什麽了不起的,什麽事情我沒經曆過,我還怕這點事不成。
等平靜些時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吃東西,怪不得很多失戀或者心情不好的人都愛這樣,果然吃著東西能讓心裏的壓抑和沮喪感降到最低,我一口接著一口地塞。
晚上程姍那丫頭又打來了電話。
“怎麽樣姐們兒,最近過得可好?”她笑嘻嘻地問。
“好,好得很,能吃,能睡,能幹活。”
“天啊,你這還叫好啊,你這分明是一頭豬在過的日子嘛。”
“豬挺好的,一天啥都不用想,想吃就吃,吃完就睡,多好,我看比人好多了。”
“那也離快要被宰不遠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快要被宰了嗎?麵前突然浮現出張董那張臉,他看著我,然後壓了過來……
“喂,想啥呢,咋不說話了?”
“沒什麽,就是在想今天天氣挺好……”我前言不搭後語地說。
“咋了?發生什麽事了?”她忙小心翼翼地問。
程姍太了解我了,似乎我一個眼神、一種口氣就能知道我在想些什麽。
“我今天被職場性騷擾了。”知道瞞不過去,我直接說道。
“到底是怎麽個情況?性騷擾?你倒是說清楚啊。”
“我們老總,我一直都很敬重的一個人,今天坐他車時突然說注意我很久了,然後還要過來吻我,壓在了我的身上。那一刹那,我真覺得惡心,我現在看到他那張臉就有一種嘔吐的感覺。我覺得太虛偽了,真是太虛偽了。”我不停地說,似要把心裏那股子惡心感隨著話語通通倒出來。
“那就別幹了,反正你手中不是有五百萬嗎……”
“不行,這公司各方麵條件都很不錯,能從中學到很多,好不容易混到這樣,我不想輕易放棄。”
“你就是太要強。”她恨恨地說。
“要強不好嗎?”
“算了,我說不過你。你這人一向是心中有了主意就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總之別讓自己吃虧了。”說完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不過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掛了。
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有一種她隱瞞著我什麽的感覺,不過也隻是一個念頭,轉過身就拋在了腦後。
第二天我仍舊去上班,一切和往常一樣。
不過我總是避開張董,他也很久沒有再找我。
到了年底尾牙會時,他穿了一件鐵灰色的西裝,配著一條紅色的條紋領帶,頭發也特意弄了個造型,比以往看起來要年輕得多。
他剛進會場,就有一堆人圍了過去。
想也知道一個公司的老總在尾牙會這樣的場合出席時的派頭,他對每一個人都是微微點頭,卻不笑。他一向很少笑,不像秦子陽嘴角習慣性地勾著一抹笑,不了解的人以為那是友好,其實熟悉了才知道,那不過是一種掩飾,骨子裏仍是高傲疏離得很。
我見他似乎往我這方向走,慌亂間隻得向洗手間走去。靜了靜,在裏麵硬是憋了半個多小時才出來,剛到門口就看到他站在那兒。
“真巧,張董。”我強擠出一絲笑來。
“不巧,我是特意在這等你的。”
我防備地往後退去,“張董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是想請你吃頓飯。”
“不用了。”我擺手。
“蘇念錦,我沒別的意思。是老黃手裏新進了一批貨,給你帶了一份,打算一起吃個飯,順便給你介紹幾個大客戶,你不是一直在愁客源的事嗎?”
我低頭掙紮了半天,但也知機會難得,最終還是利益一方占了上風。
“什麽時候?”
“這周末晚上六點,海鮮大酒店。”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衝我點了下頭,率先走了出去。這時正好有同事從衛生間裏出來,怪異而曖昧的眼神巡睃了一圈,沒說什麽,但估計明天又會有一堆流言蜚語漫天飛舞。
果然第二天剛來,就聽到四處都是我和老總在衛生間竊竊私語、脈脈含情相對的傳言。我真的很佩服這幫人,我覺得他們很有當狗仔隊的潛質。
就這樣平靜而又不平靜地到了周六,我穿了一件很正統的衣服過去,把自己全身上下包得嚴實,不過也不失豔麗。
到了那,大家仍是先喝酒,活躍活躍氣氛。
吃到酒酣耳熱間,黃總才開始提材料的事,說是德國貨,難得的好質地,不過要先拿八十萬元錢作為押金。
我看了看張董,見他皺著眉,逡巡著道:“老黃,有我在這做擔保你還不信?這麽做也太見外了吧,之前你可沒說這事。”
“唉,張董,你我還信不過嗎,咱倆什麽關係啊。隻是這生意場上也有生意場上的規矩,這你該清楚。再說這批貨是真好,我到時再給小蘇牽線,多提供點客源,還怕這錢賺不回來嗎?”說完他看著我,“怎麽樣,小蘇同誌,有沒有這個決心狠狠賺它一筆?”
我的內心翻騰不已,最後幹脆站了起來,將倒滿了酒的杯子遞給他。
“黃總,押金我可以給,不過最多五十萬,再多我沒有。”
黃總見我態度堅決,又看了看張董,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那好吧,看你是老張的朋友,五十萬就五十萬吧。”
“這杯我敬您,以後還要勞您關照了。”
“好說好說。”
一頓飯吃得和樂融融的。
第二天我就把錢給了黃總,他點了點,“那批貨我下周就給你送去。”
“那就麻煩黃總了。”
又說了幾句場麵話,我就從裏麵走了出來,突然覺得這上海的空氣也不錯,不是那般幹躁,天也格外的高闊,就連走在路上的感覺都好像飄起來一樣,眼前到處是陽光,似乎過不多久我就可以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至少通往成功的那條路清晰了很多。回去時我忍不住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我的父母都是事業單位的退休職工,沒多大權力,但福利不錯,也不用我操什麽心,而經過以前那檔子事,我媽的那顆野心也被磨平了。兩個人雖然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尷尬期,現在也算是趨於平靜。平日裏我都不太習慣跟家裏說些不好的事,有什麽都自己扛了,不過發生些好的事情時總是想第一個告訴他們。畢竟都年紀大了,隻要我好他們就好,我開心的事,他們聽了就比我更開心。老了,日子越發平靜了,也沒什麽盼頭,所有的盼頭就都在我一個人身上了。
“媽,我今天談成了一筆大生意,過不久就能賺不少錢。”
“那生意牢靠嗎?啥生意啊?你可別被人騙了。”
“不會的,是我老總的朋友介紹的,相信你姑娘,沒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你倆身體最近還好吧?”
“沒什麽,都挺好的。你爸自從那次發病到現在說話還不大利索,總是剪一些報紙上貼的那些小廣告,買一大堆的藥,那藥你也不是不知道,副作用大得很。”
“那你怎麽不和他說說啊。”
“說了,沒用,你越是說他越是以為你怕給他花錢。沒用,他那人你還不知道?”
“行了,我知道了,哪天我找機會和他說說吧。”
“你最近怎麽樣?在上海一個人還行?都說那地方排外,沒受什麽委屈吧?”
“沒呢,我在這可好了。這地方比t市還繁華,人也都熱情,這裏晚上的夜景特別棒,到外灘走一遭就感覺一天的煩惱都沒了。”
“那就好。行了我得去做飯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啥事都往家裏打電話,我看到號就給你撥回去,長途挺貴的。”
“媽,不用啊,你女兒別的不行就是能賺錢,這點錢沒事。好了,你做飯吧,我也去忙了,拜。”
掛了電話後我去銀行給我媽銀行卡裏打了五萬元錢。本想多打些,怕她問,反正老兩口也不缺啥就先打這些吧,等這筆生意掙了後再多給他們些,那時也有了理由。
可惜我把一切想得太好了。黃總的家具公司早就不若表麵看上去的那樣風光,再加上他去澳門豪賭那一把據說損失了上千萬,這次回來就是想卷走一大筆錢逃到國外的,我的那五十萬不幸也成了其中的一筆。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看報表,正在歡喜地構思著接下來該怎樣幹,預算著那些利益,所以聽到消息後我足足愣了好幾分鍾,隻聽到桌子上的表在我耳邊噠噠噠地響著,然後不管不顧地直奔張董的辦公室而去。
我沒敲門,砰地就推了開來,裏麵企劃部的經理正在報告事情。
張董見我進來了,揮揮手,“你先下去吧。”
“那我先出去了,張董。”那人臨走時回過頭來看了看我。
“這是怎麽回事?啊,黃總的事到底怎麽回事?”我的口氣很不好,這句話簡直是吼出來的。那是五十萬啊,我一輩子簡樸慣了,雖然這錢來得容易,但我從來沒舍得多花一分,我始終想著要靠這些錢打拚出點什麽,然後留下屬於我自己的錢,而非秦子陽當初砸給我的。
我會成功的,我一直這樣堅信著。即使我到了這,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看著人家的臉色,聽著那些如同外文一樣的話,受著別人的指指點點,自己縮在那不大的小屋中緊緊地摟著被子,被一條陌生而又孤單的繩子死死地綁住,卻依然覺得前景會是光明的。但此刻,我覺得自己是多麽愚蠢。
張董麵色為難地看著我。
他說:“小蘇,你先冷靜一下。”
“冷靜個屁,五十萬就這樣沒了你讓我冷靜什麽冷靜!”
“這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老黃是我半輩子的朋友了,我也沒想到他會幹出這種事來。”
“別跟我說這些事兒,沒用!張董,我是因為他是你朋友才這麽放心地交出那五十萬押金的,如今他卷著款跑了,你讓我怎麽辦?”胸口那把火越燒越旺,燃得我說話都在顫抖,嗓子被灼烤著,無法吐出一個完整的音節,於是每個音都在顫抖。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他站起來走向我,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壓了壓。
我抬頭看他,看到他的眼睛異常幽深,胸口的憤懣頓時舒緩了很多。
“張董,我一直信你,也把你當成知己、朋友,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哐當。
門被我拉開,又用力地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