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怎麽可以睡得這般安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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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的行李都收拾好。”他說完走進屋,再出來時已經穿上了外套。
“換衣服去,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我沒想到他能這樣幹脆,但依然走回屋裏,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換好。
當我走出來時,秦子陽的嘴角閃現出一抹嘲諷的笑。
“動作真快,嗬。”
我沒回話,這個時候我與他爭吵顯然沒有什麽意義。
剛坐進車裏,他一腳就踩上了油門,完全不顧我坐好沒有。
車速飆到200,兩旁的樹木飛一般地往後倒退著。他似乎是有意的,車窗都沒有關,大把的風灌了進來,打得臉生疼。
後來我實在受不住這風,太硬,皮膚像是被砂紙刮過一樣地疼,隻得自己動手去按,卻被他按住。我的手在按鈕上,他的手在我的手背上,上下都是涼的。或許涼的不是它們,而是我的心。
“自己不入戲,旁人怎生入戲……”他忽然默念著這句話,左手仍抵著我的手背,雙眼目視前方,好似根本就沒有在意我。
“……”
“蘇念錦,這句話很適合你。”他轉過頭看向我,那目光像刀一樣橫在我的臉側,突然道。
我一愣,沒有吭聲。
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我想要把手撤回來,他卻死死地握住,說什麽也不肯鬆開,我越是用力,他越是握得緊。
“這種較勁的方式很有趣嗎?似乎秦少總喜歡玩這一套。”我嗤笑道。
他臉色一變,但隨即就恢複過來。
“那要看對手是誰。”
“無聊。”我說。
“嗯。”他竟然承認了。
我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麽好,最後索性閉上嘴不再說話,他也不說話,一路上隻剩下沉默。後來我打開收音機,裏麵正好放著一首歌,是王菲的《流年》。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終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
長不過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遇見一場煙火的表演
用一場輪回的時間
紫微星流過來不及說再見
已經遠離我一光年”
我與秦子陽便是如此,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像是一個劫,無論是什麽樣的殤,都注定要走一遭。
到了樓下,我轉身對他說再見。
其實這兩個字真正的含義是再也不要相見。
我與他最好再也不要相見。
有些傷不是現在不流血了就說明它們不疼,有些事發生過就無論如何也無法磨滅,即使那痕跡淡了淺了,旁人看不見,但自己卻清清楚楚地記得,每一道口子,每一個刻印。
我走進小區,卻發現秦子陽也在我身後。
我繼續走,他仍是跟著。
最後我幹脆站定不動。
“你想要幹什麽,秦子陽?”
他看了一眼上方,“不要忘了,我也住這。”
嗬,是啊,他也住這。他秦子陽有的是錢,如果他願意,這一整棟樓都可以是他的家。
電梯門開了,我先走出去,他隨即出來,各自向左右行,各回各的屋。
半夜我卻被一道突兀的聲響吵醒。
不知家裏床頭櫃上的台燈什麽時候壞了,我摸著牆走向開關處,打開燈,眼睛微微有些刺痛。我輕輕地走向門口,從門鏡中依稀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秦子陽,而另一個……竟然是鍾子林。
兩個人都緊抿著嘴,在微弱的燈光下就那樣站著,誰都沒有先說話。但從鍾子林嘴角那一抹血跡可以看出,他剛剛是挨了一拳,而那道把我吵醒的響聲,也許就是來自這一拳。
“鍾子林,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之前秦家沒落了你隔岸觀火我也沒意見,但你今天這樣說她……”
鍾子林嗤笑,用手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跡,冷笑道:“我這樣說她,難道我說錯了?嗬,子陽,別說你不是這樣認為的。”
“夠了!你現在給我滾,從此以後咱們再不是兄弟。”
鍾子林的表情突然一暗,沾著血跡的臉看起來也有些憔悴,細細一打量我才吃了一驚,竟比之前見到時瘦了整整一圈。
他……
顯然過得也並不如意,至少不像表麵上那樣悠哉自得。
表麵上的鍾子林是沒心沒肺的,笑得玩世不恭,但實際上呢?
橘黃色的燈光下,兩道頎長的背影被微弱的燈光拉伸得格外長。
“你來這幹嗎?不是一直都不肯出來見我?”秦子陽握著拳頭的手仍沒有鬆開。
“這個給你。”鍾子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秦子陽,然後什麽都沒說,轉身就走。
秦子陽背對著我,我看不見盒子裏麵裝的是什麽,但從他一直站在那裏良久不肯挪動身子的樣子來看,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東西。
鍾子林他到底為什麽這樣恨秦子陽……
說他是因為愛我?
我不這樣認為。那個男人該是誰都不愛的吧,連他自己都是,更何況別人……
我折回身,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溫水,然後走回床上,拉開被子,睡覺。
一切與我無關。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單位,沒事先告訴任何人,因此當我走進辦公室時,幾個人接二連三地跟看見鬼一樣。
“我跟你們說啊,申秘書那個死禿驢……”薑林林走進來時正大聲說著,突然見到我,一愣,“呀,蘇姐,這些天你都哪去了?申秘書說你在休養。你這是咋了?之前不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休養起來了?這一休養時間還真不短,那禿驢也難得夠意思一次,竟然沒把你給開了。”
“就是啊。你都不知道,我們這來了個新人,可是拽得很,據說是上麵大boss的親戚,身上隨便一件衣服都夠我們幾個月的工資了,也不知這樣一個主兒怎麽就調我們這來了。前幾天看著你那桌子還說好,要占用呢,申秘書那種見風使舵的主兒竟硬是挺住了,說啥也沒讓,真是奇了怪了……”
她們紛紛說著,一個個眼睛微微眯著,細細地打量著我,似要驗證什麽一般。
“是嗎?沒想到申秘書對我還真不錯。”我四兩撥千斤地給撥了回去。
“對了念錦,你到底怎麽了?怎麽突然這麽久都沒來上班?”張鬱冉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走過來,一臉關心地看著我。
“沒事,出去玩時不小心刮傷了腳就在家養了一陣子。最近怎麽樣,公司忙嗎?”
幾個人見我沒什麽特殊表現,一個個悻悻然地回了座。反正她們也不是真心關心我,我也懶得去搭理,就留下一個張鬱冉在那裏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怎麽了?”我看她一臉凝重,不禁問道。
“新來那人和許總有牽連,說是他……未婚妻……”她說這話時小心翼翼的,邊說邊看著我的臉色。
“哦。”我淡淡地應了一聲便繼續擦拭著桌子。挺長時間沒來,上麵落了一層浮灰。
她還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門口一道尖銳的聲音打斷。那聲音倒也不是真的尖銳,細細聽來還有幾分嬌媚,隻不過那神情,那看向我的眼神讓我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喲嗬,我當是誰來了,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蘇小姐嘛。聽說前一陣子有人看到你和秦少走在了一起,真是不簡單啊。光隻勾搭上許總也就罷了,沒想到這下又輪到秦少了,真沒想到咱們這裏還是個藏龍臥虎的地兒,蘇念錦,夠本事。”進來的人是人事部的主管,原本我和她沒什麽交集,可後來也不知怎麽的,她就像是和我杠上了一樣,三番四次擠對我,不過都沒有這次這麽過分,我便也沒當回事。
這次她不知為什麽突然衝到我這來,還是我剛走進辦公室就衝了過來,劈頭蓋臉對我就是一頓嘲諷。說實話,有些莫名其妙,但想來必定是有原因的。
我放下手中的紙巾,慢條斯裏地把文件整理了下,才涼涼地看向她。
“曲主管,你確定你沒走錯部門說錯話?”
她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個態度,頓時一噎,道:“別以為你有了靠山就怎麽樣了,我告訴你,這年頭靠男人,最終都沒什麽好下場。”
“那也是我的事,不勞曲主管您費心。”我笑了笑,雙手抱胸看向她。
“你……”她氣得指著我,“你當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沾上了點男人的邊就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我告訴你蘇念錦,別以為他們就真把你當回事,人家……”
正說到這兒,申秘書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一起走了進來。
“蘇念錦?”囈語般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閩南味兒,嬌甜得很。
她幾步走上前來,看著我,“你好,我叫夏漫。常聽莫然哥提起你,沒想到蘇姐姐長得這般秀氣。”說著親熱地衝我伸出手。
那個原本罵罵咧咧的曲主管又說了幾句不太中聽的話就要走,卻被我攔住,“等一下,曲主管。”
她回過頭,狐疑地看向我。
“下次麻煩你說別人時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本。嘴雖然長在你身上,但請注意你的形象。這裏是公司,不是菜市場,而你是一位主管,不是什麽歐巴桑,謝謝。”
她頓時臉紅脖子粗地要說些什麽,卻被夏漫笑眯眯地給截了去。
那曲主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最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她這一走可把申秘書樂壞了,忙笑嗬嗬地走過來,氣哼哼地道:“那女人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小蘇啊,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啊就是一老處女,長時間找不到男人心理都跟著變態了。所以我說嘛,女人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就要想方設法把自己嫁了,機會可不能輕易錯過。”
張鬱冉卻在這時喊了一聲申秘書,然後拿了一份報表給他看,眼角卻一直瞥著夏漫。
申秘書似是不大願意地走過去。
“怎麽了?”
“沒什麽,您看看這份報表,我覺得這裏好像有些問題。”
“這種事情等例會時一起拿上來說。”申秘書說完,又折回身走到我和夏漫麵前,眼帶微笑地看著我們倆。
“來,小蘇,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部剛剛進來的新員工,很有能力,態度也謙恭,是個不錯的同誌。”
夏漫笑嘻嘻地看向我,“蘇姐姐別聽他瞎說,我這人懶散得很,哪裏有什麽能力。”說著吐了一下舌頭,那樣子倒真是惹人愛得很。
申秘書卻也不惱,反過來介紹我,剛說一半就被夏漫打斷道:“蘇姐我早知道了,隻是一直沒個機會認識。申秘書,您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去做?趕快去忙吧。”一副小孩撒嬌的樣,但看起來卻絲毫不惹人嫌。
“好好好,你們聯絡感情,我先忙去了。”往外退時,他貼在我的耳際輕聲道:“小蘇啊,這夏漫據說是許總的親戚,是特批過來的,你既然是許總的未婚妻,這關係還是要打好啊,將來嫁過去也好辦……”
當天,夏漫每隔一陣就會過來問東問西的,像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在請教問題,看來申秘書那句“謙恭”倒也不完全是瞎說。
晚上下班的鈴聲剛響,我正要和鬱冉一起走,就被夏漫攔住了。
“蘇姐姐,我剛給莫然哥打電話了,他說一會兒過來接我們,要帶我倆去吃飯……”
我頓時一愣,想到當初許莫然對我說的那番話。
張鬱冉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漫,衝我們點了點頭,“我先走了。”
“嗯。”我點頭。
“張姐byebye。”她笑容燦爛地衝張鬱冉打著招呼,然後回過頭,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走吧,蘇姐姐。莫然哥這陣子可是找你找得苦,你總得給他個回應不是?”那張純潔無瑕的臉一直定定地對著我。
我嗯了一聲,隨著她走下了樓,剛到下麵就看到許莫然的車。他沒坐在車裏,而是站在外麵,地上滿是煙頭,不知他已經等了多久。
其實許莫然在我印象中是很少抽煙的,似乎遇到我後,他的煙抽得越來越多了……
“上車吧。”他看了我一眼,率先開了車門。
不知為什麽,這一次見到許莫然我感覺他憔悴蕭索了很多,還是那樣瘦,還是那樣英俊單薄。
上了車,他一路沉默,隻有在問我吃什麽時才淡淡地開了口。
“隨便,看你們想吃什麽。”我應道。
“那就吃火鍋吧。我愛吃麻辣的鍋子,一吃辣得人眼淚直出,感覺特棒。”夏漫像是一個小孩一般地歡呼著。
“嗯,好。”我似乎也被她的熱情感染到了,點頭應著好。
車子轉了一個彎,在一家火鍋店門前停下。許莫然下了車,但沒有像以往那樣過來拉開我的車門,而是站在一旁,用一種特別深沉的目光看著我。
幾次我都想問他,可是對上他的眼,那雙原本清澈如今卻多了一抹黯然的眼,怎樣都開不了口。
進了火鍋店,點鍋底時,夏漫很自然地要辣的。
“鴛鴦的。”
“莫然哥不是也喜歡吃辣鍋?莫非蘇姐姐不喜歡?”她轉過頭來看著我。
“沒,我也喜歡吃辣的。”
“你腿上的傷剛好,不適合吃。”他說得斬釘截鐵。我卻有些愕然,許莫然是如何知道我腿受了傷的?
我對上他的眼,他正好也在看著我。
最後還是我先低下。
“莫然,這些天……”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我沒問他怎麽知道的,其實我早就想到他能知道,隻是我沒想到他會突然築起一層堡壘,重新變回以前的那個許莫然。
夏漫似乎也吃了一驚,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小碟。
“莫然哥,你怎麽了?腿又疼了?”
“你腿怎麽了?”我問。
“沒什麽。”他說。
我不信,剛剛走進來時他微瘸的樣子我還記得,如果不是疼得實在無法忍受,許莫然是不會露出一絲脆弱的。
他是個極其能忍的人……
我走過去,也不顧這裏有多少人,就要挽起他的褲腿,卻被他拚命避開。
“蘇念錦,你在幹什麽?”他抓住我的手,怒視著我的眼。
我似乎到觸了這個驕傲男人的底線,於是他跟個刺蝟一樣,渾身敏感地豎起了一根根刺兒。
“別強撐……”不顧他的怒顏,我繼續卷著他的褲腿,他那硬梆梆的假肢就這樣暴露在大家的麵前,不過好在是頂樓靠窗的位置,沒幾個人會注意,饒是如此,他那英挺的臉也在陡然間變得煞白。
“都腫成這樣了,你還要撐到什麽時候?走,立刻跟我去醫院。”
“我沒事。”他繼續道。
“沒事你個大頭鬼,少拿這些來搪塞我。今天你到底跟我去不去?要是不去,好,許莫然,以後你就再也別來找我,我不需要一個在我麵前也硬裝的虛偽朋友。”
他沉默不語,隻是定定地看著我,最後扶著凳子站了起來。
“走吧。”他道。
我走過去扶住他。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將手壓在了我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