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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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騙我自己先倒下了,我就陪著你。我的性格你知道的,要出去兩個人一起,絕不一人獨活。”我把話說得很狠。
    “你想多了,怕看見了忍不住嘴饞而已。”他道。
    ……
    終於,巧克力也沒有了。
    靠著這極其有限的食物,我們這些天才能勉強維持住生命。
    “秦子陽。”
    “嗯。”他的聲音已經近乎於無了。
    不多久,我的身子開始向下不斷滑去,他那隻一直牢牢固定著我的手卻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將我托起。
    我順勢下了來,“我們坐下來歇會吧。”
    他點了點頭,在我雙腿著地的那一瞬間,他忽地倒了下來,頹然躺在地上。
    他的額頭全是水,不隻是汗水,還有雨水。
    我挪動著腿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好燙,“你在發燒。”
    難怪夜裏覺得他像是一個火爐。
    “我沒事,我們得趁著還有體力,趕緊走出去。”
    我點了點頭,站起來,把手伸過去,扶著他。
    他拒絕,說:“我還能撐住,你保存體力,若是我不行了,你就自己一個人走出去。”
    “那不如你走出去現實,畢竟我的腿不方便。”
    他搖頭,臉色蒼白得近乎雪色。
    我們兩個就這樣,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少天,仿佛把一生要走的路都走盡了,最後都頹然地坐在地上,彼此依偎。
    我看著他,癡癡地笑。
    “笑什麽?”
    “笑你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
    “我的狼狽、落魄,你何曾少見。”
    “也是。隻不過,即便再如何,也沒見過你一身是泥,髒兮兮的如同乞丐的樣子。不過……”
    “不過什麽?”他伸過手,單臂圈著我,借著他身上的熱力幫我取暖。
    “不過還是很有味道的。秦子陽……”我忽然很嚴肅地看向他一直避諱的另一條手臂。湊上前,“你這條手臂怎麽了?”
    “沒事,摔到了,有些使不上力。”
    “給我看看。”
    “不礙事。”
    我幹脆自己動手,拿過它。卻聽見他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心中不由慌亂不已。趕忙擼起他的袖子,隻見那整條手臂紅腫得厲害,“你怎麽不早說,都這樣了,還背我?”
    我有些急,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找不到你時,這更疼。”他拿過我的手,覆在他心髒的位置上。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些情話。”我有些氣惱。
    “怕再不開口,就沒機會了。”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從他嘴裏吐出的最喪氣的一句話。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慌張地向他身上摸去。隻覺得他身子越來越燙,就連氣息都清淺了很多。
    “蘇念錦,陪我靜靜坐一會說說話吧。”他答非所問,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靜靜地靠著。
    我心裏很害怕,這輩子,我從未如此害怕過。甚至比麵對死亡還要讓我害怕。
    “秦子陽,你要是在我之前走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他不說話。
    我繼續道:“我就是死,也絕不會跟你放在同一個墓穴裏。
    “秦子陽……
    “秦子陽……”
    我喚。
    “我在。”半晌他道。聲音很輕很輕。
    “要真是出不去了,這地方也挺好,有山有水,就我們兩個。”
    他睜開眼,摸了摸我的臉,“我認識的蘇念錦是寧肯流血也不流淚的。”
    “那是沒讓你看到。你知道的,我這人一直都很執拗,不撞南牆不死心,就是撞了南牆,也不見得死心。”
    “嗯,我當年不知你這樣,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敢招惹你。”他笑,似乎回想起了什麽。
    “是,你不該招惹我的。”可到如今,我竟然想象不出來,如果沒有遇見他,我的人生會如何,那樣的畫麵,我竟連想都無法做到。
    “可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惹上你,但這一次……”他握了握我的手,“我決不趕你走。”
    “你身邊的女人太多了。你那個圈子太耀眼。我在裏麵喘不過氣來。”
    “那些我早就看得淡了。有些東西,你不失去就永遠不知道它有多珍貴,人也是。”說完,他稍稍向後側開了些,定定地看著我的雙眼。
    他說:“蘇念錦,其實能跟你死在一起,挺好。”
    說完,他昏了過去。我用力搖晃他,卻都沒有反應。我嚇壞了。坐在他身邊,一遍又一遍拚命地叫。
    就在我不抱任何希望呆呆地看著他時,他醒了過來,但神情恍惚,隻是笑。
    看著我笑。
    再然後,他開始喚我的名字。
    他叫蘇念錦,蘇念錦……不停地叫,隻這三個字。我說我在,我在這裏秦子陽。他不理,就是念著這三個字,仿佛這三個字已經融入他骨血中一般,任何人都無法拋離開來,就是我也不行。
    直到他念得累了,再無聲息。
    又過了兩天,我也漸漸撐不住了。我倒在他的身旁,握著他的手。
    “你說,孩子會不會在那裏等我們,我也終於能跟他見上一麵了。就是覺得沒什麽顏麵見他。你先過去也好,讓他先怪怪你。你看我還是這麽計較。秦子陽,我就這性子了。估計下輩子也不會改。”
    我動了動頭,往上蹭了蹭,剛好貼在他的心髒那裏。他的心跳聲還在,就是很微弱。我把耳朵緊緊地靠在那兒,心安了很多。
    “今晚這星星怎麽這麽亮?在城裏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星空。秦子陽,你起來看看,看看它們多美。
    “你說,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們會怎麽相遇?你是不是還依然那樣高高在上地瞧著我,問我愛上你沒?幾年來,我一直哽著一口氣,那是因為我覺得我們還有機會,不論我走多遠,我們總是還能再見上一麵的……其實你就是跟其他女人結婚也好,隻要你還活著,我就覺得很好。哪怕你不在我身邊,我也能活得很好。可那是你還在。秦子陽,我不後悔遇見你,我就是後悔,我們都要死了,卻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彼此。這些年裏,我對你說了好多恨好多不愛,可其實,我最想說的就隻有一句,那就是我愛你,到死都愛。你說,我們就是死,也要放在同一個墓穴裏,其實,我們就算不放在同一個墓穴裏,靈魂也會糾纏在一起的。我這麽深的執念,怎麽可能就這樣放了你呢?可是你,這樣冷的夜晚,也不抱抱我。秦子陽,今夜可真冷……”
    漸漸地,我說不動了,感覺眼皮越來越沉。我閉上眼,恍惚中,看到秦子陽穿著一件鐵灰色的西裝,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兒,看著我,說:蘇念錦,你真有趣。
    再次醒來,是幾天後,我躺在醫院裏,手上正掛著吊瓶,腿上也打了石膏。我的意識開始回籠,然後猛然驚醒過來,“秦子陽呢?他還好嗎?”我抓住一旁的人急切道。
    “在隔壁病房,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胸口剛剛那急促的痛感猝然停止了,內心是難以形容的喜悅。以為早就流幹了的淚在覺得自己快要死時沒流,卻在聽到他還活著時,開始嘩啦啦地流淌。
    因為腿上打了石膏,是護士推我過去的。
    輪椅剛到他身前,男人便睜開了眼。
    “我沒事。”他衝我笑,窗外陽光明媚。
    “你什麽時候醒來的?”我問。
    “兩個小時前。”隨即他摸了摸我的手,“就在剛剛,我還在你的病房裏。”
    “嗯。”
    “蘇念錦。”他突然道。
    “嗯?”
    “我在。”
    我微愣,看向他。
    “那天在山裏昏迷時,好像聽到你叫我。”他說到這,便住了口,隻是一雙眼,定定地看著我,裏麵盛滿了光。竟比那夜的星空還要璀璨。
    再後來我們出了院,隻不過這世上似乎總要留些遺憾一般,秦子陽的胳膊由於受傷太嚴重,留下了後遺症。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胳膊卻不再完美。
    我有些擔心,曾問他:“你後悔嗎,用這條胳膊換我們現在的婚姻?”
    “用命都不後悔。”
    “可我有負罪感。”我說。
    他正左手拿著筆,在練習簽字,鋼筆蘸了墨水,正停頓在一處,“那就給我生個孩子吧。我就原諒你。”
    “那這麽說,你還是在怨我。”我委屈道。
    他眉頭挑了挑,揉了揉太陽穴,放下手中的鋼筆走過來。
    “用這條胳膊阻斷你對許莫然的愧疚,我覺得非常值。”原來,他仍是吃許莫然的醋。
    ……
    第二年秋天,我懷孕了。秦子陽很緊張,他常常貼在我的肚皮前,跟寶寶說話,他說,我懷他很辛苦,要聽話。
    六月,山花爛漫時,我生了他。小家夥又白又胖,是個兒子,足足七斤半。
    秦子陽走進來,抱起他,眼角眉梢全是笑。
    他說,蘇念錦,何其有幸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