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兩分鍾的時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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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灝的手腕迸起了青筋,他將瓶子放回旅行箱,又拿起了另外一個。這個瓶子裏浸著的卻是一塊胸腹處的人皮,皮上一片青灰色的蝙蝠文身分外醒目。
瓶子外當然也貼著白紙——
死亡通知單
受刑人:趙二東
罪行:東榆樹搶劫殺人案
執行日期:五月十一日
執行人:eumenides
同樣的死亡通知單,同樣用紅鉤作為已經執行的標誌。
韓灝當然知道東榆樹搶劫殺人案,他也知道這個蝙蝠文身——那正是趙二東的獨特標誌。為了尋找具有這樣文身的人,他曾經帶著隊員度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如今這個文身終於出現在他的眼前,可他卻不知該是悲,是怒,還是喜。
在一片沉默的氣氛中,那些盛滿了福爾馬林的瓶子被一個個拿起,又一個個放下。瓶子裏形態各異的手指、耳朵、鼻子等器官帶著警方苦苦追尋過的身體特征依次展現在三人麵前。與之對應的死亡通知單也都打上了紅鉤——直到最後一個瓶子被韓灝拿起。
這瓶子裏泡著的是半截舌頭,瓶子外的白紙上寫著——
死亡通知單
受刑人:彭廣福
罪行:雙鹿山公園襲警案
執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執行人:eumenides
看著這張唯一尚未打紅鉤的死亡通知單,韓灝似乎被觸到了心底的要害,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扭動起來。
曾日華亦是一愣,他轉身似乎想對韓灝說些什麽,但是對方的表情卻讓他把話頭又咽了回去。
羅飛注意到了兩人的異常,他瞟了一眼曾日華,目光中帶著詢問的意味。後者則搖了搖頭,似乎不便多言。
這張紙上卻沒有紅鉤,這意味著這名叫作“彭廣福”的犯人尚未被執行“死刑”。
如果這樣的話,瓶子裏的半截舌頭又代表著什麽呢?
韓灝慢慢地把瓶子放回箱中,他的動作極其凝重,使得這陰暗的房間裏氣氛愈發壓抑。竭力控製住動蕩的心緒之後,他拿起手機給尹劍打了電話:“把外麵埋伏的人都撤掉吧,他不會回來了。”
羅飛在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是的,那家夥早已算好了警方會找到這裏,他不僅不會回來,而且在這個房間裏,除了他刻意要展示的東西之外,不會再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
事情的後續發展也印證了羅飛的猜測。警方的勘驗人員把賓館房間仔仔細細地搜了個遍,可除了床上的那隻箱子之外,再無任何收獲,哪怕是一枚指紋,甚至是一根細小的頭發。
不過那隻箱子卻給警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動,這種震動甚至超過了案情本身。
箱子裏一共有十三隻瓶子。每個瓶子上都貼著一張死亡通知單,十二張已經執行完畢,還有一張的執行日期則是一天之後的十月二十五日。
十三張通知單牽涉到十三起惡性刑事案件,這些案件都是省廳掛牌督辦而又一直未能破獲的。按照通知單上的描述,其中的十二名犯罪嫌疑人已經被eumenides執行了死刑,能夠反映他們特征的身體部件被剝取下來,浸泡在福爾馬林中以作佐證。
這十三個瓶子擺在警方麵前,隻能有一個解釋——eumenides侵入了警方的電子係統,根據相關資料找到了這些罪犯,並且按照自己的方式執行了刑罰。
他是在幫助警方,還是在嘲笑警方,或者,在用另一種方式挑戰警方?警方正在全力追蹤的嫌犯以一己之力連破十多起困擾警方多年的案件,這根本就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充滿了既可笑又可歎的戲劇情節。而在這情節中,eumenides肆無忌憚地展示著自己可怕的力量和可恨的猖狂與囂張。
羅飛等人曾懷疑過那些通知單的真實性——相關的人體標本也不能百分之百地說明問題,但是箱子裏的另外一件東西卻讓他們的懷疑無立錐之地。
那是一塊電腦上的移動硬盤。硬盤中最主要的內容便是一段剪輯過的視頻。專案組所有成員共同觀看了視頻中的錄像資料。
錄像的現場地點是個封閉、幽暗、破敗的環境,因鏡頭給得狹小,無法對場所給出非常確切的判斷。一個矮壯男子跪在鏡頭中間,他的手腳被捆住,神色惶恐,左前額處的傷疤隱約可辨。
片刻後另一名男子的畫外音響起:“你叫什麽名字?”
那聲音非常怪異,顯然是經過了某些特殊的處理。毫無疑問,說話者不希望被警方知道他真實的聲音。
錄像中的矮壯男子顫巍巍地答道:“林……剛。”
鏡頭外的男子又問:“去年八月三號,白家廟村的強奸案跟你有什麽關係?”
林剛怯然低下頭:“那……那就是我做的。”
鏡頭外的男子怪異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感情:“那個被你強奸的女人,她有什麽特征?”
林剛則答道:“在她右邊的乳房上,有一顆痣……大小和筷子頭差不多。”
“很好。”鏡頭中身影閃動,畫外人似乎走到了林剛的身後,把捆縛後者的繩索解開了。
林剛揉著酸痛的手腕,神色有些茫然,他的目光轉動,由此可以判斷神秘男子又繞到了他的麵前,然後林剛突然變得神情大駭。
一隻手進入了鏡頭,兩指中夾著刀片,寒光森森。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比刀光更冷的是男子的嗓音,“你起來吧。”
“不……”林剛絕望地搖著頭,一個大男人居然帶出了哭腔。
男子又重複了一遍:“起來。”
林剛打著哆嗦,不但沒有起來,身體反而縮成了一團。
男子似乎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刀光從鏡頭中劃了出去。林剛發出恐怖而又奇怪的“嗚嗚”聲,他抬起手想要去捂住什麽,然而這動作隻做了一半,他便僵硬地倒在了地上,雖然畫麵昏暗,但還是能看到有大量的血液從他的脖頸處湧了出來。
……
顯然,這段錄像展示的正是第一個瓶子上死亡通知單的執行過程,而林剛對受害女子的描述則坐實了他的確便是作案人——因為那屬於極其隱私的細節,即便是辦案的刑警也未必知道,更無法憑空想出。
行刑的男子顯然很清楚這些關鍵點。在後麵的視頻中,其他十一名案犯被“行刑”的過程也都被錄了下來。男子事先總是有一些簡短的提問,但每個問題指向的都是案件中最隱秘的細節,足以證明那些案犯的身份。
確認身份之後,男子就會解開案犯的繩索。“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他在每一幕戲中的最後一句台詞,可是沒有一個人能抓住“這次機會”。
他們甚至沒有一絲要抓住“機會”的欲望。當他們的手腳恢複自由之後,他們毫無例外地縮成一團,像嚇破了膽的麻雀一樣等來致命的一擊。
這是十二個窮凶極惡的案犯,強奸、搶劫、殺人……惡行累累,然而在那個神秘的男子麵前,他們卻卑弱得連求生的勇氣都沒有。
雖然沒有親臨現場,但專案組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那個聲音所帶來的極具壓迫感的恐怖力量。
當然,這些還不是錄像內容的全部,視頻的最後一段也許才是eumenides真正想要展示給警方的最重要的東西:
仍然是相似的環境,一個壯年男子跪在地上,鏡頭對著他的臉,相貌清晰可辨。
畫外男子的聲音響起:“你叫什麽名字?”
“彭廣福。”跪著的人回答道。
“去年十月二十五日晚上,發生在‘日鑫煙酒店’的持槍搶劫案和你有什麽關係?”
彭廣福:“那是我和同伴周銘一塊做的。”
畫外人:“你們一共搶了兩萬四千元的現金,在你們逃離了日鑫煙酒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彭廣福:“我們遇見了夜查的警察。”
畫外人:“幾個?”
彭廣福:“兩個。”
畫外人:“然後呢?”
彭廣福:“警察追我們,我們跑到了雙鹿山公園裏,那裏有很多假山,我們躲在裏麵。”
畫外人:“警察找到你們沒有?”
彭廣福:“找到了。”
畫外人:“然後?”
彭廣福:“我們開槍,警察也開槍了。”
畫外人:“兩個警察一死一傷,你的同伴周銘也死了,是嗎?”
彭廣福惶然點頭。
畫外人沉默片刻,又問:“你知道那兩個警察叫什麽名字嗎?”
彭廣福:“我後來……看報紙知道的。”
畫外人:“告訴我他們的名字。”
彭廣福:“死了的那個叫鄒緒,受傷的那個叫……韓灝。”
羅飛一直在全神貫注地投入於錄像中的場景,可是“韓灝”這個名字突然從彭廣福的嘴裏蹦出來,他的思維也難免被打斷了。他轉過頭,詫異地看著不遠處的專案組長,而後者鋼齒緊咬,額頭竟有汗珠滲出,情緒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再看看其他人,從尹劍到曾日華,諸人或悲憤,或尷尬,或同情,竟沒有一個神情正常的。聯想到在賓館剛剛找到瓶子時的情形,羅飛猛然醒悟,原來韓灝就是那起襲警案的當事人!而這樣的案件肯定早已傳遍省城警界,專案組其他人心中有數但不便提及,唯有自己還蒙在鼓裏呢。
這些思緒都是轉瞬間的事情,錄像中接下來的情節很快又把羅飛的注意力抓了回去。
“很好。”當畫外人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他的提問結束了。然後他依舊是那句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彭廣福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那個鏡頭外的人。
神秘人的手進入了畫麵內,不過出乎眾人的意料,這次手指裏夾著的不是寒冷的刀片,而是一個紐扣狀的金屬圓片。
那隻手把金屬圓片放在了彭廣福的上衣口袋裏,同時那怪異的聲音解釋道:“這是一個定位信號發射器,我會把接收裝置交給警方。”
彭廣福瞪大眼睛,即便是這樣一個罪犯,此刻聽到“警方”兩個字,目光中竟也充滿了期盼。
看來即使落到警方手中,也比麵對那個“惡魔”要好得多。
“對我來說,這是一場遊戲。當遊戲開始的時候,我就會把發射器打開,這樣警方就會知道遊戲的地點了。不過我隻允許警方最多四個人來參與,如果他們能夠遵守規則,並且贏了這場遊戲,你就可以活著離開這裏。”神秘人似乎正緩步繞行於彭廣福的周圍,而他的這番話更像是說給此時屏幕前的眾人聽。而專案組眾人也都在蹙眉凝神,細細分析著對方話語中的寓意及後續事態的發展可能。
韓灝拿起桌上的一個電子儀器,那也是警方在箱子裏發現的東西,現在他們終於知道了這個儀器的用途。他們此前也嚐試打開過儀器的開關,但隻是看到空空的顯示屏而已。也許隻有等對方打開發射器之後,這個儀器才能發揮它的作用。
“還有一個問題。”此刻神秘人腳步在彭廣福的麵前停下,陰森森地說道,“你也在參與這個遊戲,可我不希望你泄露一些不該泄露的秘密……所以,我們要想個辦法才行。”
彭廣福的臉上出現了駭人的神色,與此同時,在他的視線方向上,那隻手再次出現在屏幕中,手指間的刀片閃爍著寒光。
“不,不要……”彭廣福絕望地哀求著,“我什麽都不會說……什麽都不會說!”
可他無力改變任何事情。畫外人的另一隻手也進入了鏡頭,他捏開了彭廣福的下頜,後者被迫張大了嘴,哀求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夾著刀片的手指探進了彭廣福的嘴裏,彭廣福拚命掙紮著,可對方的手卻如同鐵鉗一樣,夾得他無法挪動分毫。隨著一聲從喉管深處憋出來的慘呼,鮮血順著神秘人的手指漫到了他的口腔之外。
雖然早已料到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但屏幕前的眾人仍然感到頭皮隱隱發麻。曾日華更是誇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要確認自己的舌頭是否仍在口中。
錄像中,神秘人鬆開了彭廣福,後者痛苦地蜷著身子,張開嘴發出“啊啊”的幹澀叫聲。神秘人則用刀片挑著那半截血淋淋的舌頭,像是刻意展示一般伸到了鏡頭前麵。
“這是我給你的機會,希望你能把握住這次機會。”
雖然說到了“機會”兩個字,但他那冷冷的聲音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希望,反而充滿了如冬夜一般徹骨的死亡氣息。
在這樣血腥的特寫鏡頭中,這段視頻終於走到了終點。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稍稍擺脫了那種壓抑的氣氛。然後大家都看向了韓灝,後者既是專案組的組長,又是與彭廣福有直接關聯的涉案人,顯然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此刻的態度。
而韓灝的情緒正在從一種思索的狀態中恢複平靜。“我們是‘四一八專案組’,‘雙鹿山襲警案’並不屬於我們的職責。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要保護彭廣福的安全。”他非常明確地說道,然後他略沉吟了一會兒,目光掃過眾人,“我會滿足對方的要求,派出四個人去闖一闖他的龍潭虎穴。”
羅飛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明白韓灝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專案組有六個人,顯然有人要被排除在外,他更加明白,自己將是被淘汰者中首當其衝的第一人選。
十月二十四日上午,十一時零五分。
羅飛出現在刑警大隊招待所的餐廳內,他點了一份小炒,又叫了一瓶啤酒,慢悠悠地吃喝起來。
距離下一份死亡通知單的執行時間(十月二十五日)已經不到十三個小時,此刻正是專案組緊張備戰的關頭,而羅飛卻在享受著無奈的清閑——因為他已經被韓灝排除在了這次行動的名單之外。
既然如此,羅飛索性美美地睡了一覺,把自己的精神調節到了最佳的狀態。有了充足的時間,有了相對放鬆的心情,他反而可以更加清晰地去思考某些事情了。
韓少虹遇害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昨天的錄像中,他又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這個讓他既恨且怕卻又充滿了期待的對手正在一點一點地從迷霧中走出,似乎存在著奇妙的感應,羅飛覺得自己的熱血也隨著對方慢慢欺近的腳步而沸騰起來。
他相信對方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們就像一個硬幣的正反兩麵,一塊磁鐵的正負兩極,如此相似,如此吸引,但又具有完全對立的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