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誘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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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三十一日淩晨一點五十分。
    東林路是省城著名的“酒吧一條街”,略顯狹窄的街道兩側林立著各式酒吧、夜總會等娛樂場,眩目的霓虹燈爭芳鬥豔,輝映出這個城市中最為璀璨的夜景。
    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場所,此刻喧囂也難免要走向尾聲——因為時間實在已經太晚了。三三兩兩的摩登男女們從諸多會所中走出,形容疲憊,醉意醺然。他們剛剛在音樂和美酒中發泄完過剩的精力,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個安靜的角落,或者沉沉地睡去,或者去享受一些更加私密的放縱。
    在某一間酒吧內,情況又有所不同。這個酒吧的門臉不大,所處的位置也難稱理想。它位於東林路末端的一個拐口,招牌被兩側高大的建築遮擋,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錯過。酒吧的主人對此似乎不以為意。他反而將酒吧的招牌設計成了黑色,並且完全沒有霓虹的勾映。這樣的招牌在夜色中顯得極為隱晦,好像是生怕被來往者看見一樣。
    你隻有走到近前,著意地辨認一番,才能看出那招牌上的字跡來。
    黑魔力酒吧,字體怪異,透出一種詭譎的氣息。
    在酒吧門口站著兩個身材高大的帥小夥,他們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似乎要與周圍的夜色融為一體。
    很顯然,這兩個小夥子就是黑魔力酒吧的門童。不過與普通門童不太一樣,他們的任務不是迎接客人,而是阻攔客人。偶爾有閑散客人想要進入的時候,他們便會伸手攔住門口,然後客氣地說道:“請出示會員卡。”
    大部分來客都沒有會員卡,於是小夥子就微笑著解釋:“對不起,我們的酒吧是會員製的。您需要由老會員介紹入會之後,才能光顧我們的酒吧。”
    來客往往就鬱悶地搖頭離去了。
    但也有一些人出示會員卡之後便進入了酒吧。在轉彎跨越一道門屏之後,酒吧內展示出一幅別樣的洞天。
    與狹小的門臉相比,酒吧內廳寬敞了許多。吧廳四周圍著一圈散台,大部分會員便三三兩兩地落座其中。一些尊貴的客人則由服務生領著邁步二樓,在樓上的包廂內享受更加周致的服務。一樓大廳中央立起了一座演台,此刻一個男歌手正抱著吉他在演台上又吼又跳,將充滿搖滾力量的音符砸向酒吧的每個角落。dj把音響調得很大,那音量對一般人的耳膜絕對是一種折磨。
    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兩點,在其他娛樂場所接近打烊的時刻,黑魔力酒吧內卻不斷有新客到來。他們在巨大的聲浪中坐下,麵無表情,似乎那搖滾勁曲根本無法刺激到他們的神經。隻有偶爾往喉嚨裏灌下一兩杯烈酒後,他們的臉上才會稍現出興奮的神色,同時他們的目光頻頻飛向吧台上方那個造型怪異的掛鍾,看起來像在等待什麽。
    搖滾樂手一曲唱畢,酒吧內獲得了片刻的寧靜。這時掛鍾“當當”響了兩下,時針對準在鍾盤的右上角。守在門口的小夥子聞聲關上了大門,黑魔力酒吧隨之變成了紛繁都市中一個密閉而又隱秘的空間。
    酒吧裏的客人們悸動起來,他們期待的東西就要開始了,一種亢奮的情緒在他們體內湧動,難以抑製。
    配合著眾人的期盼,音樂聲重新出現了。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音樂,每一個音符都像爆裂一樣在酒吧的封閉空間內炸開,很快形成一片由聲波蔓延成的驚濤駭浪。那浪濤震顫著聽者的耳膜,並且這種震顫瞬間又傳遞到心髒的深處。在這個過程中,所有的血管和神經都隨之跳動,五髒六腑也在翻滾,就像忽然被拋到了雲霄,轉瞬間卻又急速墜落。與這樣的音樂聲相比,剛才的搖滾便成了教堂禮拜的寧靜聖歌。
    所有的人都在這樣的音樂中瘋狂了。他們開始扭動,烈酒一杯接一杯地灌到肚子裏。然後他們開始有節奏地高喊:“出來!出來!”
    伴隨著眾人的叫喊聲,一個女人走上了演台。
    這是一個身形高挑的妙齡女子,長發搖曳,皮膚白皙。半截麵具遮住了她的眉眼,但卻掩不住她那嬌豔的容顏。麵具的造型是一隻展翅的吸血蝙蝠,通體漆黑,唯有嘴角邊淋漓著幾滴殷紅的鮮血。可怕的蝙蝠卻棲息在一張豔麗的麵龐上,構成了令人窒息的淒美畫麵。
    女子身穿黑色緊身的皮衣皮褲,足蹬高筒的黑色皮靴,愈發凸顯出身形的窈窕修長。她跟隨著音樂的強勁節奏舞動旋轉,媚惑的氣息從她年輕的身體上散發出來。
    台下的酒客躁動著,熱浪在身體裏翻滾。同時他們的叫聲變得更加癲狂,近乎聲嘶力竭。他們仍在高喊:“出來!出來!”
    又有人來到了演台之上,這次卻是一個男子。黑色的頭套將他的頭臉部位完全遮住,隻露出兩隻閃著凶光的眼睛;他的上身完全光著,胸腹間肌肉精壯,顯出令人生畏的力量感;而他的下身則穿了一條黑色的長褲,整體打扮像極了歐洲中世紀嗜血的劊子手。
    女人看到劊子手裝扮的男子,俏麗的麵龐上現出恐懼的神色。她躲閃著,似乎想從演台上逃走,但那男子很快搶上兩步,伸手攥住了女人的一隻胳膊,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她拽了過來。
    酒客們轟然發出喝彩的聲音,雖然這聲音立刻便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淹沒,但劊子手還是深受刺激。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凶狠,然後他騰出雙手揪住女人的衣領,使勁往兩邊撕扯著。女人扭曲著窈窕的身軀拚命掙紮,但這掙紮反而配合了男子的行為。很快,女人的皮衣便像筍殼一樣被剝去了。而她皮衣下除了一件黑色的胸罩之外,竟什麽也沒有穿。於是她大片大片的白嫩肌膚和高聳的胸脯便暴露在了人們的眼前。酒吧內的炙熱氣氛也因此達到了一個新的高潮。
    劊子手仍不罷休,他把半裸的女人按倒在地,將對方下身的皮褲也強行褪去。這樣女人身上除了內衣內褲之外,便隻剩下臉上的蝙蝠眼罩和腳下的高筒皮靴,而這些衣褲罩靴全都是黑色的,愈發映襯出女人嬌軀的雪白。
    劊子手得意揚揚地站起身,將手中的皮褲往台下扔去,立刻引起了一陣哄搶。與此同時,台下也有什麽東西扔了上來。劊子手將那東西接住後高舉著展示給觀眾,眾人揮著拳頭響應著,幾近癡狂。
    那是一條鮮紅色的長繩子,如血液一般明豔耀眼。而在台下,酒客們的眼睛也泛起了鮮紅色的血絲,在酒精、音樂和迷褻場麵的混合作用下,他們靈魂深處的獸性正噴薄欲出。
    女人此刻已放棄了反抗。她跪伏在男人的腳下,像一隻待宰的綿羊般恐懼而無助。劊子手邁步來到她的身後,將紅繩繞在她頸部打了個圈,然後從她的兩側腋下穿過,緊箍住乳房後又再繞回來。如此反複,紅繩經腰腹走向腿部,最後竟將那女人如蝦米般密密匝匝地捆紮起來。
    男子使勁勒緊繩頭,繩索箍著女人嬌嫩的肌膚,一道道殷紅如血,竟透出一種詭異至極的美豔氣息。
    而男人仍在加力,他攥住了繩頭,不斷地往外抻緊。而他每抻一次,繩索便向著女人的嬌軀中又深陷了幾分。
    在逐漸走向高潮的震撼音律中,女人痛苦地呻吟扭曲著,汗水浸濕了內衣,曼妙的身段已近乎一覽無餘。
    台下的酒客們呼吸也變得急促,他們的血液翻滾著,簡直快要沸騰,有些人甚至跟著台上的女子一起呻吟起來。
    男子終於將繩頭在女人背負的雙手上打了個結,這樣女人已經被徹底捆成了一隻粽子。紅繩、白肉、黑衣,三種色彩對比鮮明,直看得人目眩神搖。
    這時兩個服務生將一個大玻璃箱推到了台上,他們揭開箱蓋後便自行撤下。那個箱子大約一米長,半米高,通體透明,像是一個碩大的魚缸。
    劊子手將女人抱起來,然後將這隻大“肉粽子”塞到了箱子裏麵。隨即他又從箱子裏捧出了一堆明晃晃的刀劍,這些刀劍被扔到演台上時,互相碰撞著,反射出陰森的光芒。
    男子將箱子重新蓋好。女人蜷縮在玻璃後麵,臀乳高聳著,整個身體被扭曲成一種誘人的姿態。
    劊子手揀起一柄長劍,向酒客們展示了一下劍刃的鋒芒。台下的人們便屏住了呼吸,他們瞪圓了血紅的眼睛,像是一群在等待食物的餓狼。
    劊子手用長劍抵住箱體,一用力,那劍尖竟穿過玻璃插了進去。隨著女人一聲淒厲的慘呼,劍尖深深地紮在了女人的胸乳上,血液立刻順著劍刃汩汩流出。
    箱子內似乎有麥克風與音軌相連。被放大的慘呼聲傳遍了全場,與鮮血相映襯產生出極為震撼的效果。酒客們的身體都隨之凜然顫動了一下,臉上則現出緊張與刺激相交雜的亢奮表情。
    音樂越發地噪亂瘋狂。在金屬的摩擦聲中隱隱傳來野獸低沉的嗥叫,而女人曖昧的呻吟和如訴的哭泣亦夾雜在其中,令人無法抑製心中原始的欲望和嗜血的衝動。狼群輕舔著嘴唇,捕捉著空氣中那甜絲絲的血腥氣息。
    那是他們鍾愛的氣息,也正是吸引著這幫酒客的“黑色魔力”。他們在後半夜來到這家不起眼的酒吧內,就是要等待最後這幕血腥的大戲!
    劊子手拔出帶血的長劍,這次他把劍舉過了頭頂,同時向台下的酒客們舞動左手,做出煽動的態勢。饑餓的狼群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他們狂躁地舞動著,血紅的雙眼中噴射出欲望的火焰。不少人已然按捺不住地想要衝上台來。不過這裏顯然有既定的規矩。隻有一名男子被允許上台,其他人都被服務生攔了下來。這男子手中揮舞著女子被扒下的皮褲,原來他正是此前爭搶過程中的獲勝者,現在這皮褲則成了他上台時的通行證。
    此人三十來歲的年紀,中等個頭,相貌堂堂,一身正裝配著條黑色的領帶。這樣的人走在大街上,你多半會認為他是一個小有成就的體麵人士。可現在他周身都在流淌著赤裸裸的獸性,直令人不寒而栗。
    劊子手將長劍交到黑領帶手中,後者的身體因為興奮而顫抖起來,他握著長劍,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玻璃箱內的半裸女人。受傷後的女人更顯得嬌弱無依,鮮紅的血液滲在雪白的胸口上,組合成冷酷而又豔麗的色彩。
    黑領帶咽了口唾沫,恨不能將對方一口吞掉似的。然後他狂亂地散開自己前胸的衣襟,顯得燥熱難當,為了緩解這份狂熱,他甚至把長劍送到嘴邊,伸出舌頭舔舐劍刃上流淌的鮮血。
    這番場景深深刺激了在場的觀眾,他們大口喝著酒,似乎從酒精中也能品出血液的滋味。
    所有的人都因為黑領帶的舐血動作而感到興奮,包括二樓包廂內一個身份特殊的人。
    這也是一個男子,看起來五十歲左右,他的身材雖已明顯發福,但眉宇間卻掩不住精幹銳利的神色。此人端坐在包廂內的一張沙發椅上,麵前是一排排監控屏幕。這些屏幕共有近二十個,竟是把整個歌廳內角角落落的情形全部攝錄了下來。
    發福男子的目光緊盯著最中間的那台監視器,裏麵顯示的正是黑領帶舐血時的畫麵。男子的眉頭一挑,頗為動容。
    旁邊一個領班模樣的小夥子注意到了男子的表情變化,他湊上前輕聲問道:“黃總,要不要仔細查查這個人?”
    原來那男子正是黑魔力酒吧的老板黃傑遠。麵對下屬的詢問,他不置可否地答了句:“再看看吧。”而他的雙眼始終未曾離開屏幕分毫。
    在屏幕中,黑領帶已經無法在壓抑施虐的欲望。在劊子手的指引下,他找到了玻璃上隱藏的縫隙,然後他雙手把住劍柄,將劍刃向著玻璃箱內部插了進去。
    可是插劍的過程卻並不向劊子手剛才演示的那樣輕鬆。劍頭剛剛沒入一寸來深就遇到了某些阻礙。黑領帶的動作因此停滯了一下,然後他凝了把精神,猛然加大了力氣,想要一舉把劍頭紮入那誘人的獵物中。然而事與願違,長劍反而“哢”的一聲,竟從中間折斷了。
    看到這一幕,黃傑遠失望地搖搖頭,自語道:“不是他……”黯然呆坐了片刻後,他伸出手招了招。領班會意,拿過一疊資料遞到了他的手中。
    黃傑遠仔細翻看著那疊資料,那是黑魔力酒吧的會員登記表,記載著入會諸人詳細的個人信息。
    沒過多久,黃傑遠似乎對其中的某一份資料產生了興趣。審視一番後,他將那頁資料單獨抽出來,遞還給身旁的領班。
    “讓阿力熟悉一下這個人,下次把皮褲扔給他。”
    領班接過了那份資料:“明白。”
    “現在就去吧——我想歇一歇了。”黃傑遠用略顯疲態的聲音說道。
    領班會意,他輕手輕腳地退出包廂外,反手帶上了房門。
    包廂內隻剩下了黃傑遠一人,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輕歎了一聲。
    十年過去了,他的精力已經大不如前,可他要完成的事情卻還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深深地知道:時間拖得越久,他的機會就越少。可他卻不能放棄,他必須找回那失落的尊嚴。
    時鍾敲過了淩晨三點,酒吧內的大戲也接近了尾聲。黃傑遠把自己扔到包廂內的單人床上,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覺了。
    包廂的暖氣很足,他和衣躺著,隨手扯了條毛毯蓋在自己身上。
    這麽多年,黃傑遠對那張單人床都已產生了感情。每當“大戲”上演的日子,都是這張床陪著他度過一個又一個失望的黎明。
    “如果有一天那案子真的破了。我就把獎章永遠掛在這張床上。”黃傑遠期待而又無奈地幻想著。在這個過程中,倦意一陣一陣地襲了過來,很快他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有人把他從夢中喚醒。
    黃傑遠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先前那個領班正俯身在他的麵前。
    “黃總,有您的電話。”小夥子輕聲說道。
    黃傑遠看了看手表,他剛睡了五個多小時。
    “誰啊?”他嘟嚕著問道,語氣中透出不滿的情緒。
    “對方說是公安係統的。”
    “哦?”由於以前的經曆,黃傑遠一聽“公安係統”四個字便立刻來了精神。他“騰”地坐起身,稍微整整衣履,然後便跟著領班直向酒吧的前台而去。
    酒客們早已散盡,隻剩下服務生們尚在整理內務,並為下一場“大戲”進行準備。黃傑遠拿起擱置的聽筒說道:“喂,我是黃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