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敵友難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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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金屬撕裂般難聽的嗓音刺激著羅飛的神經,令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恰在這時,太陽繞過了東南角上的高樓,眩目的陽光毫無遮攔直射過來。羅飛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每個人都在讚美陽光,可又有誰從未有過懼怕陽光的時刻?
    良久之後,羅飛睜開眼睛,思緒重新回到現實世界中。他慢慢轉過身,發現慕劍雲仍在看著自己——對方難得抓住這樣的機會,恨不能一下把他看個通透似的。
    羅飛這次沒有避開,他與慕劍雲對視著,神色坦然。
    “你說得不錯,eumenides就藏在我的心裏。因為我痛恨所有的罪惡,我希望這些罪惡都能得到應有的懲罰。可現實中這個願望卻無法實現,即使是身披警服,成為正義力量的代表,我也隻能在法律的準繩下行使相應的權力。而法律並不完美,總有一些有罪的人能夠逃脫製裁。這對執法者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悲哀。所以我們會幻想其他的力量來懲治這些罪惡,從這個角度來說,我相信:在每一個警察心中都有一個eumenides。”
    慕劍雲回味著羅飛的話語,同時她起身走到窗邊,學著對方先前的樣子向外眺望著。片刻之後她悠悠地說道:“eumenides,他此時應該就在這城市的某個角落裏吧。”
    羅飛點點頭:“或許他也正在遠遠地看著我們。”
    慕劍雲把臉轉向屋內看著羅飛:“那你究竟會怎樣看待那個冷血的殺手?他在你眼裏,是敵人還是朋友?”
    “敵人?朋友?”羅飛喃喃自問,卻也難以給出確切的答案。最終他搖搖頭說,“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用這兩種角色來區分開。如果你非要讓我給他一個定義,可能‘對手’這個詞會更加準確一些。”
    “對手……”
    “是的。”羅飛進一步解釋說,“罪惡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但我們卻無法因此成為朋友。因為法律又把我們劃歸到不同的陣營中——我在維護法律,他卻在踐踏法律。所以我們隻能成為對手:雖然目標一樣,但卻無法共存。”
    “所以……”慕劍雲停頓片刻後說道,“你隻是想抓住那個家夥,而對於他殺人的行為,你卻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去阻止?”
    “你怎麽會這麽認為?”羅飛皺了皺眉頭,隨即正色回答說,“隻要是違背了法律的行為,我當然都要阻止。不管法律本身完美與否,從我穿上警服的那天起,我就已宣誓成為她最堅定的守護者。”
    “是你的行為讓我產生這樣的感覺。”慕劍雲的表情同樣嚴肅,她一一列舉著說道,“eumenides第一次公開作案目標時,你在專案組投下關鍵一票,同意韓少虹外出行動,間接幫助了eumenides的刺殺行為;與袁誌邦會麵,你明知郭美然的生命危在旦夕,卻仍然放任離去;現在這個杜明強,你幾乎是親手把他當成一塊肥大的誘餌送到了eumenides的嘴邊……這種情況接二連三的出現,讓我不得不對你的思想根源產生疑慮。”
    羅飛苦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覺得難以解釋。不過他還是盡力辯解說:“韓少虹那次,我有些低估了eumenides的能力,所以才會支持韓灝在廣場上進行的布控計劃;郭美然——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被袁誌邦控製住,在那麽緊迫的時間裏,我實在想不出營救她的辦法;至於杜明強——確實是他自己想要接觸eumenides,我沒有權力去限製他的自由。”
    “好吧,就算這些理由全都成立。可是……”慕劍雲微微眯起了眼睛,卻欲言又止。
    羅飛不是一個能接受半截話的人,他立刻追問:“可是什麽?”
    慕劍雲咬咬嘴唇,終於把心中最大的那個疙瘩吐了出來:“鄧驊呢?你怎麽解釋鄧驊的遇刺?”
    “鄧驊?”羅飛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反問道,“怎麽鄧驊的死也要算在我的頭上?當時韓灝是現場行動的指揮官,連他都成為eumenides的棋子,我怎麽阻止得了呢?”
    “不,你明明可以阻止的。”慕劍雲用非常確定的語氣說道,“在案發那天下午,你已經對韓灝產生了懷疑。當時你還要我去聯係上層的領導,目的想必就是要對韓灝采取行動。可後來你卻改變了主意,反而讓我們聽從韓灝的安排,最終導致鄧驊被韓灝槍殺。這樣的結果應該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羅飛笑著搖搖頭:“你太敏感了。當時我和柳鬆隻是在懷疑尹劍,擔心韓灝會對尹劍的問題有所隱瞞。”
    慕劍雲盯著羅飛看了片刻,神色愈發嚴肅起來:“羅隊長,你並不是一個善於撒謊的人……你也很少撒謊。現在你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你心裏有鬼。”
    羅飛的笑容僵在臉上。是的,他並不善於撒謊,更何況是在一個心理學專家的眼皮底下?尷尬間,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而慕劍雲又乘勝追擊般說道:“你故意放任了韓灝的行為,這隻有一個解釋:你希望看到鄧驊被殺死。”
    羅飛苦笑著,像是放棄了抵抗一般:“好吧……我承認你的推斷。”
    “為什麽?”慕劍雲揚起頭問,“就因為鄧驊有過涉黑的背景,所以你認為他應該承受eumenides裁定的死刑?”
    羅飛沉默了。他無法向對方說出其中真實的原因,他隻能采取這樣一言不發的方式,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而慕劍雲卻把羅飛的這種態度當作了默認,她輕輕地搖頭感慨著:“這聽起來真是荒唐——身為專案組組長,你對eumenides的行動居然是認同的。這樣的消息如果傳出去,大家的作戰熱情恐怕都要被迎頭澆上一盆冷水吧?”
    “我希望你把今天的談話當成一個秘密。”羅飛認真地請求道,“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慕劍雲微笑著點點頭。看起來能和羅飛共享私密對她來說是件開心的事情。同時能把這個“看不透”的家夥逼得坦白服軟,先前在提審室積壓下來的鬱悶已一掃而空了。
    卻聽羅飛又補充強調說:“不過有一點請你放心。我決不會忘記自己身為刑警隊長和專案組長的職責。抓捕eumenides才是我最關心的事情,不管我對那些死亡通知單上的人喜惡如何,都無法影響我對‘四一八’案件的偵破欲望。”
    “這樣最好。”慕劍雲轉過身,得意地把雙臂抱在胸前道,“讓我們趕緊回到案件上吧。現在該做些什麽?”
    羅飛正色道:“去打探丁科的下落。”這是上午開會時就確定好的計劃。因為eumenides正急於查明生父被槍殺的細節,而丁科是對當年案情最了解的人,所以他一定會成為eumenides追尋的目標。警方如果能搶先一步找到丁科,也就握住了牽扯eumenides的繩索。
    慕劍雲“嗯”了一聲,順勢問了句:“有什麽線索嗎?”
    “我們得去省理工大學走一趟——丁科的兒子在那裏。”
    羅飛一邊說一邊走到了辦公桌邊,他抓起一張個人信息登記表遞給慕劍雲,卻見表的右上位置是一個中年男子的半身照片,而照片下方則有兩行簡短的注釋:
    丁震,男,42歲。
    省理工大學環境工程學院副院長,教授。
    “丁科的兒子……”慕劍雲的目光在那張照片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對於省城警界來說,丁科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而慕劍雲隻是聽聞過此人的傳說,還未有機緣見到這個警界傳奇。現在手握丁震的照片,在他身上應該也能折射出一些父親的影子吧。
    照片上的人是一個氣質非凡的男子。他的臉型方正,腰背挺拔,明亮的目光蘊藏著過人的智慧感。配以照片下方“副院長,教授”這般的頭銜,足以讓旁觀者對他產生敬佩而又欣賞的感覺。
    即使刨去追尋案件的因素,慕劍雲也迫切地想會一會這個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