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子亡父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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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menides回過來一串省略號“……”,這段回複雖然沒有言詞,但從其中的每一個圓點中羅飛都能讀出對方那種淩亂而又彷徨的心境。
羅飛又在交談框內寫道:“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收手。”
這次eumenides終於給了文字的回複:“有些事情已經發生,收手又能怎樣?”
“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但是你仍然還有救贖的機會。”
eumenides回複的速度越來越慢:“你為什麽對我說這些?”
羅飛卻是動作飛快:“因為我看到了你完成救贖的意願。而且我願意相信,這才是你的本性。”
eumenides:“你看到了什麽?那個女孩嗎?”
羅飛:“是的。你在關注她,保護她。我因而看到了你的內心,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不會去殺鄭郝明的,對嗎?”
eumenides卻並未如羅飛所願:“不,你錯了。”他的回複中透出冷冷的意味。
羅飛鍥而不舍:“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殺一個毫無過錯的人?”
“因為我們是兩個陣營的敵人,在我們之間隻有你死我活的關係。所以我必須殺死一個敵人來堅定自己的信念,這樣我以後再麵對警方的時候就不會有任何的顧慮和遲疑。有句話你應該知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看著這樣冷酷的語句,羅飛的心在一陣陣地抽緊。他又想起了與袁誌邦最後一次見麵時對方說過的那些話:“我們已經處於不同陣營,即使互相欣賞,即使我們在追求同樣的正義,但為了維護各自的規則,見麵後卻隻能拚個你死我活。你要殺我,我也要殺你——這就是警察和殺手的故事。為了懲治罪惡,我們都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這犧牲是為了保護更多人的利益。所以我們之間的殺戮,是沒有無辜可言的。”
現在,電腦對麵的那個年輕人正在用相同的論調回應著自己。羅飛口中泛起一股悲涼的苦澀感覺。不過他仍不願放棄,在沉默良久之後,他再次敲擊鍵盤:“那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
eumenides不願輕易許下承諾,但他也沒有回絕,隻是道:“你先問吧。”
“既然你已經殺死了鄭郝明,那你以後再遇到警方人員,麵對這些你所謂的‘敵人’,你真的會更加堅定地舉起你手中殺戮的屠刀嗎?”
eumenides許久也沒有回複。
“你猶豫了?”羅飛的精神再次振作起來,“你真實的狀態正好與你剛才的理論相反吧?那次殺戮沒有讓你變得更加堅定,而是讓你深陷在愧疚和彷徨的沼澤中。否則你為什麽要刻意找到那個女孩?你的內心深處難道沒有懷著一種贖罪的動機嗎?”
“可笑。”eumenides的字跡重新出現在屏幕上,“你在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我。”
羅飛立刻尖銳地回複過去:“把想法強加給你的人,不是我,是袁誌邦!是他讓你殺了鄭郝明,是他灌注給你與警方為敵的理論,甚至是他給了你eumenides這個見不得陽光的名字。難道你從沒有質疑過:自己為什麽要接受這些?為什麽要成為eumenides?那隻是另外一個人的扭曲的欲望,你為什麽要為了這個欲望而付出自己的一切?”
eumenides:“那個人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既然接受了他賜予的生命,我又有什麽理由去拒絕他傳承給我的想法?”
“你真的認為袁誌邦給你的全都是恩賜嗎?難道那不是一個陰謀?”
“請你住口!”
即使是隔著網絡,羅飛也感受到了對方情緒上的變化。他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更進一步地寫道:“你該知道,正是袁誌邦殺死了你的親生父親,而當時的局勢明明已經可以控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你難道從未想過嗎?”
“住口!”eumenides再次激烈地抗議道,“我不需要你來引導我的思路!我自己能查出真相,所有的真相!”
“好吧。”羅飛暫時撤回了自己的鋒芒,“或許真相會讓你徹底改變。”
eumenides似乎在網絡那端思考著什麽,片刻之後他才回複道:“改變……能改變什麽呢?我已經是一個殺手。”
“‘已經是’並非關鍵,重要的在於:每個人都還有將來。”
eumenides:“你是專案組長,我是被緝捕的凶犯。我們之間有必要討論將來嗎?”
羅飛心中一動,他分明聽出了對方話語中某種試探的語氣。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良好的信號,而自己必須盡快對這個信號做出反應。
羅飛快速地沉吟了一下,然後他拿定主意,用鍵盤敲出了如下的語句:“你並沒有在我手上犯過案子,我大不了再回到龍州。”
鑒於自己的身份,羅飛不能把話說得過於直白。但他的意思卻已經非常明顯:eumenides雖然身負多重命案,但那些案件都是自己就任省城刑警隊長之前犯下的。即使是萬峰賓館的血案,也是發生在羅飛正式接受任命的前一天下午。此後的阿勝之死,現在也沒有證據表明是euenides的確還沒有在羅飛手上犯下案件,羅飛仍有理由辭去專案組長的職務,繼續回到龍州任職。
eumenides多少有些意外:“你要背叛自己的職責嗎?”
羅飛停頓了片刻,他也有些猶豫,麵對一個血案累累的殺手說出寬容的話語似乎有違自己一貫的風格。不過那殺手如果真的願意自我救贖,又有什麽理由要把他的回路堵死?想到這裏,羅飛便又坦然回應道:“我的職責是阻止罪惡,而不是複仇。讓罪惡不再發生,這才是我最終追求的目的。所以如果讓我作一條二選一的抉擇——你繼續作案然後被我抓住,或者是你從此消失無蹤——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如果你還會對你的罪惡進行救贖和補償,那我的選擇將變得更有意義。”
“隻要我繼續作案,你就一定不會放過我,是嗎?”eumenides剖析著羅飛的潛台詞。
“是的。”對這個問題羅飛沒有絲毫的猶豫,“你現在仍可以選擇,但隻要有一起案件在我手裏,你就再沒有第二次的機會。所以我會等你,等你到這個月的月底。”
這個月的月底,正是“死亡通知單”上給杜明強設置的最後的執行期限。如果eumenides能夠放棄這次行動,那便意味著他終止了“死亡通知單”上的殺戮。而羅飛在失去追查線索的同時,似乎也有了寬恕對方的理由。
這看起來或許是一種很好的結果。就如同高手間互相忍讓,達成某種均衡的“和談”局麵一樣。
可這短暫的均衡又是否能維持住呢?
羅飛還在等待著對方的回答,可這一次eumenides卻沒有再回複。
三天之後,十一月十日上午九點二十七分。
和大多數城市一樣,省城殯儀館也位於偏僻的郊外。門前的馬路雖然修得寬闊平整,但即使在這樣的上午時分,也仍然見不到太多的人來車往。
市內也有公車會經過殯儀館,不過足足十五分鍾才終於等來了一輛。有四男三女從這輛公交車上走下來,他們的年齡穿戴各異,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肅穆的表情。
這幾個人下了車之後便分散開向著殯儀館的入口處走去。看來他們都是來參加治喪活動的,但彼此間卻不同行。
殯儀館門外的路邊聚集著十幾家流動攤點,出售些鮮花、黃紙、蠟燭之類的祭奠用品。當那四男三女經過的時候,攤主們便都不失時機地叫賣起來。
“先生,買一束鮮花帶進去吧?”
“大紙,大紙便宜啦!”
……
或許是做好準備而來,或許是沒有心情停留,這些過客們大多對身旁的叫賣聲充耳不聞。他們步履匆匆,連頭也不回轉一下。
但也有一個人與眾不同。人叢中一個身形消瘦的老者停下了腳步,他須發斑白,看起來已近古稀年紀,在往這群小販們身上掃視了一圈之後,他又邁步向著其中的一個男性攤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