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追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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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劍雲品味著羅飛的意思,確實也有道理:就像甘蔗沒有兩頭甜,那年輕人也不可能同時在女孩麵前扮演仇人和愛人的雙重角色。當他下定決心成為eumenides的時候,就必須切斷和女孩之間的聯係。尤其是現在羅飛已經盯住了鄭佳,你身為eumenides的傳承者,怎還能奢望與那女孩繼續相處?一個曆盡磨難的殺手,不該犯下這樣的錯誤。
    片刻之後,慕劍雲又斟酌著說道:“或許他改變了呢?”
    羅飛目光一亮,立刻問:“怎麽改變?為什麽會改變?”
    慕劍雲略歪著腦袋道:“當然是為了鄭佳,他不願再當eumenides,他想當一個普通人。”
    羅飛搖搖頭:“可他剛剛又執行了三起新的刑罰。”
    “那些刑罰隻是他越獄計劃的一部分,並不代表他今後的道路選擇。”慕劍雲一邊猜測一邊展開想象,“或許eumenides從此便銷聲匿跡。直到多年以後,當相關的檔案再次封存,大部分人已經將eumenides淡忘,鄭佳心中的複仇之火也被時間的洪流澆滅……也許忽然有一天,他會來把鄭佳帶走,他們會在某個地方,幸福且永遠不被打擾——以那個人的本領,他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件事情。即便是你——羅飛,你也不可能阻止他。”
    “是的,我阻止不了。”羅飛攤攤手說,“我不可能一輩子都盯著那個女孩。”
    慕劍雲忽然用明亮的目光看著羅飛,換了種語調問:“如果你能夠阻止的話,你會阻止嗎?我的意思是那個人已經完全放棄了eumenides之路,他隻想做回一個普通人。”
    羅飛愣住了,許久也沒有回答。
    慕劍雲便微微一笑,說:“沉默已經是一種答案了。”
    羅飛也笑了笑,神色間卻有三分尷尬、三分迷惘。
    慕劍雲則繼續盯著羅飛,像要用目光將對方剖開似的:“你是euenides卻堅守著某個共同的立場——那就是痛恨一切罪惡。你放任鄧驊之死,挑起阿華和高德森之間的生死拚殺,都證明了這一點。隻是你恪守遊戲規則,決不會做出任何超越法律範疇的事情。十八年前,是你創造了eumenides;現在,你窮盡你的努力去追捕eumenides;但在你的心中,卻永遠隱藏著另一個euenides被法律的紅線緊緊束縛著,他無法扭曲你的行為,但是影響著你的情感。至少你對那個年輕人並不厭惡,你憐憫他,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的欣賞。隻要他終止作案,你情願永遠也抓不到他吧?”
    羅飛低頭聆聽著慕劍雲的話語,在他的一生中,還從來沒有人能如此精準地切入到他的內心深處。在這樣的紅顏知己麵前,他也不想再隱藏什麽,便用最坦然的方式回複道:“我確實不討厭那個孩子,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製裁罪惡,這或許正是我想做但又無法去做的事情。當然了,他也傷害過無辜的人,殺死鄭郝明便是他難以洗刷的罪行,不過他真要全意地照顧那個女孩,這或許正是他贖罪的最好方式。所以當你問我:如果他現在停止殺戮,隻求在那女孩身邊當一個普通人,我會不會阻止,我難以回答,我處在情感和法律的夾縫中左右彷徨。你一定要我做出某種選擇,我最希望的結果是:他能夠擊敗我,而我並沒有主動要放過他。”
    “你在逃避。”慕劍雲一語點中羅飛的要害,“你情願被動地承受失敗的結果,也不願主動去挑戰束縛著自己的行為準則。”
    羅飛長歎一聲:“是的……在很多時候,我的確是個被動的人。”
    “你還是個多情的人。”慕劍雲更進一步,直要揭開羅飛心口上的最後一層幕紗,“隻可惜你的情感也被太多的規則束縛著,不敢越雷池半步。”
    這話說得羅飛心中一痛,難免要想起一些往事。在他多年的單身生活中,怎麽可能沒有情感上的需求?可是自己的情感確實被太多理性的東西壓製著,始終未能痛快地釋放。他敢於直麵最凶殘的罪犯,卻怯於正視這個可能會困擾自己一生的問題。現在慕劍雲幫他點了出來,他竟然難以抑製心中的潮動,眼角也有些濕潤。
    慕劍雲不再說什麽,她隻是專注地看著羅飛,捕捉著對方情感上的每一絲波動。片刻後,她的右手緊貼在桌麵上,慢慢地向著對方的身體探去。在即將接觸到羅飛胳膊的時候,那隻手卻停了下來,同時手腕翻轉,露出白皙的掌心,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羅飛猶豫了一下,終於也伸出自己的右手,蓋向對方的手掌。慕劍雲便宛然一笑,揚腕略往上迎了迎,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兩人有好幾分鍾沒有說話。慕劍雲看著羅飛,羅飛則看著握在一起的那兩隻手。慕劍雲的眼睛如白雲一樣平靜,羅飛的心卻像大海一樣澎湃。
    最終是慕劍雲主動把手抽了回來,同時她笑著提醒羅飛:“這裏是公共場合,隨時會有人進來的。”
    羅飛也笑了,他抬起眼睛,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然而又親近的眼神看著慕劍雲。可他的臉色卻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並且說道:“我不否認你是個出色的心理學者,但你畢竟是個女人。”
    “哦?”慕劍雲知道對方還有下文,便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女人相信愛情可以改變一切,但是男人們知道,有些事情卻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
    “你什麽意思?”慕劍雲搞不清羅飛指的是什麽,一時間竟有些緊張。
    “eumenides是不會停手的。”羅飛認真地說道,“所以你設想的那種理想結局並不會發生。”
    原來對方的思維又回到了先前討論的案子。慕劍雲鬆了口氣,她也跟著把思維轉了過來,問:“為什麽?”
    羅飛沒有正麵回答,隻聳了聳肩道:“你覺得我會不會停止追捕罪犯?”
    “不會。從你進入警校的那一刻起,這已經成為你畢生的追求。”
    “他也不會。他曾經在十字路口猶豫過,但當他又一次舉起屠刀的時候,他就再也停不下來了。這不僅僅是他的追求,甚至已成為他的宿命。”
    “那他還惦記著那個女孩?”慕劍雲撇了撇嘴,“一方麵無法停止殺戮,另一方麵又有難以割斷的牽掛——這根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離覆滅不遠了!”
    話說了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羅飛既然不相信eumenides會停手,那後者對鄭佳的掛念就是某種極不理智的行為,這樣的行為顯然與eumenides素有的判斷力和控製力自相矛盾。
    對eumenides的越獄動機分析到現在,邏輯似乎並不複雜,但中間總還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這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裏?羅飛和慕劍雲都說不清楚。
    羅飛這時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他看了看手表,然後歉意地說道:“都快兩點了,我們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好啊。”慕劍雲表示讚同,不過她又覺得有些奇怪,便問羅飛,“你怎麽不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