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賭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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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似乎不知道羅飛等人進來,隻顧繼續玩茶。他往一個小茶杯裏斟入茶水,然後拿起來晃幾圈又倒掉,如此反複幾次之後,這才把最後那杯茶湊到嘴邊,輕輕啜了一口。他閉上眼睛品味了良久,讚道:“好茶!”
    尹劍有些按捺不住了,很想發話詢問,但是羅飛一直很沉穩地坐著,他也不好貿然開口。
    中年男子終於把茶水吞進了肚子裏,這時他睜開眼睛,目光向著羅飛二人掃了過來。這人的身形原本就高大,再加上坐的那張老板椅又高,目光中便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壓迫氣勢。
    羅飛和那男子對視著,目光平淡如水。
    片刻之後,男子開口了:“我不管你們的老板是誰。我就告訴你們:王景碩欠了我三十多萬,在他把我的錢還清之前,誰也別來插手。明白嗎?”他說話慢條斯理,但每一個字的口形都咬得很足,似乎要刻意展示出自己體內蘊藏著的強大力量。
    見羅飛二人沒有應聲,門口的光頭便嗬斥道:“翔哥問你們話呢,聽見沒有?”
    羅飛還是不說話,隻是繼續盯著那個被喚作“翔哥”的男子細細端詳。他並沒有刻意凝聚目光,但那視線中卻帶著某種特殊的壓力。在不知不覺中,翔哥的氣勢竟被他一點一點地壓了下去。
    翔哥舔了舔嘴唇,他有點繃不住了,很想把視線從對麵的男子身上挪開,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輸掉了陣勢,隻好硬著頭皮頑強支撐。
    羅飛的嘴角忽然翹了起來,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然後他緊盯著翔哥問道:“所以說,幫著王景碩在人民醫院鬧事的那幫所謂的‘朋友’,就是你們。對嗎?”
    翔哥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閃避了一下,片刻後他重整旗鼓,反問道:“你到底是誰?”
    “讓我來幫你理一理吧。你是專業放貸的,借了不少錢給王景碩。利滾利算到現在,他還欠著你三十多萬沒有還清。這幾天王景碩聯係不上了,所以你就派人在他前妻家門口守著。今天看到我們兩個去找王景碩,你覺得我們也是他的債主。所以你特意讓手下把我們帶到這裏,想要威脅我們給你讓路,對嗎?可惜你完全判斷錯了,”一口氣說完這些,羅飛終於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們不是放貸的,我們是警察。”
    一旁的尹劍應聲掏出了證件,然後指著羅飛特意補充了一句:“這位是省城刑警支隊的羅飛,羅隊長。”
    翔哥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連忙起身向著沙發處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打著招呼:“哎呀,誤會誤會,完全是誤會!”走到近前又彎下腰來,伸手想要和羅飛相握。
    羅飛擺了擺手,說了句:“沒關係,坐吧。”
    翔哥尷尬地笑了笑,為了挽回點麵子,他轉過來衝著門口的光頭吼了句:“你們怎麽辦的事!不長眼睛啊?”
    “翔哥……”光頭蔫乎乎地想要解釋幾句,但他的老板已經不耐煩地揮起了手:“出去出去!”
    光頭黯然離去,翔哥這時又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羅飛:“羅隊長,這是我的名片。既然到了我這裏,也是緣分,咱們一定得交個朋友。”
    羅飛把名片接過來掃了一眼,卻見正中間最顯眼的地方印著幾個大字:“鼎盛融資,於翔”。
    這種社會上的融資公司,說白了就是放高利貸的。這些人借出去的錢利息都非常高,借款人常常會負擔不起。為了追債,他們手下都養著一幫混混,威脅恐嚇之類的事情沒少做。有時候追債追得狠了,甚至會誘發嚴重的刑事案件。羅飛對這些家夥一向是沒有好感的,但是從法律的角度又拿他們沒辦法。因為這些人放貸的時候,都是直接把利息和本金合並起來寫進借條。比如說借十萬,一年期,利息也是十萬,借條裏直接就寫借了二十萬。這樣放貸者拿著借條追債時,警方即便知曉是不合法的高利貸,卻也無法插手。
    羅飛把名片放在了茶幾上,用這樣一種拒絕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於翔嘿嘿幹笑了兩聲,拉過一把椅子坐在羅飛身旁,然後湊著臉問道:“羅隊長,你們怎麽也來找王景碩呢?”
    羅飛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他反過來問道:“你應該知道李俊鬆吧?”
    “李俊鬆?”於翔眨了兩下眼睛,“羅隊長,您提醒一下……”
    羅飛微微眯起眼睛:“半年前王景碩的父親死在了人民醫院,當時是你派人到醫院去鬧事的吧?”
    “您說這事啊……哎,我們也是沒辦法啊。”於翔訴苦道,“我敢把錢借給王景碩,就是看到他父親的退休金高。結果出了個醫療事故。王老爺子一走,我這邊的債權也懸了是不?總得從醫院那裏要出點賠償來吧?王景碩自己沒那個本事,我出麵幫他搞一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李俊鬆就是當時那個出事故的醫生,被你們這麽一鬧,後來被醫院給解聘了。”
    “哦,您說的就是那個李醫生啊?他叫李俊鬆嗎?我真是有點記不清了。”於翔煞有其事地搖搖頭,也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羅飛把話題切入重點:“你們後來有沒有再去找李俊鬆的麻煩?”
    “找他的麻煩幹嗎?”
    “醫院賠了十七萬,應該遠遠不夠給王景碩還債的吧?你們沒想著從李俊鬆身上再找點?”
    “從他身上找什麽呀,人家都被解聘了……”於翔晃著腦袋先扯了兩句,但是和羅飛的目光一接觸,他又心虛地改了口,“嘿嘿,這個……其實找也找過的,但是根本沒用,後來就不找了。”
    “哦,為什麽沒用?李俊鬆是個很軟弱的人吧?你們還嚇不住他?”
    “嚇是能嚇住,但是他沒錢啊。他家的錢都被老婆管著——那個女人厲害得不得了,根本沒法弄!”於翔咧著嘴連連搖頭,看來是在莊小溪身上吃過苦頭。
    羅飛觀察著對方的言語神態,覺得不像是撒謊。再說於翔在莊小溪麵前碰壁而歸,也算是合情合理。
    “那就這麽算了?”
    “不算怎麽辦呢?”於翔無奈地攤著手,“那個姓李的既沒錢,又沒工作的,他老婆又那麽狠,再搞下去也沒意義啊。我們也是有人力成本的,得講究個投入產出比,對吧?”
    “王景碩呢?”羅飛繼續問道,“他有沒有去糾纏李俊鬆?”
    “我們都搞不了的事,他能搞得了?”於翔不屑地笑了笑,然後反問羅飛,“這小子犯什麽事了?偷了還是騙了?”
    羅飛不動聲色:“為什麽這麽問?”
    “這小子這兩天不知從哪兒弄了筆錢,你們刑警隊又在找他,那肯定是犯事了嘛。就憑他那點出息,也就偷啊騙的,搶是搶不了的。”
    不久之前徐小緣也對王景碩表達過類似的鄙視。看來王景碩在別人眼中不僅是個無賴,更是個無能的廢物。
    另外一個共同點是:徐小緣和於翔都提到了王景碩手裏有一筆錢!這無疑是個值得關注的細節。
    羅飛便針對這個細節繼續詢問:“你怎麽知道他這兩天有錢了?”
    “因為他開始玩消失了嘛。”
    “嗯?”羅飛沒明白這裏麵的邏輯。
    於翔解釋說:“我之前不是說了嗎?王景碩還欠著我三十多萬呢。這家夥的態度是破罐子破摔了,要錢沒有,賴命有一條。我們抓住他也沒用,最多就是揍一頓——還不敢打重了,打重了還得花錢給他看病。所以他一般也不避諱我們。不過一旦他手裏有點錢的時候,就會躲起來。”
    羅飛“哦”了一聲,又問:“那他有錢的時候會躲在哪兒呢?”
    “多半是找個地方吃喝玩樂,風流快活。但具體去哪兒可就說不準了。”於翔攤著手道,“要不然我們也不至於在他前妻家門口守著呀。”
    羅飛想起徐小緣剛見到自己的時候曾有過強烈的抵觸情緒,那種情緒肯定就是來源於逼債者的騷擾。於是他警告於翔:“人家兩口子已經離婚了,這債務上的事情和他老婆孩子可沒關係。”
    “這是道上最基本的規矩,我當然懂。”於翔在胸口上拍了拍,像是做保證似的,“我們主要還是在等王景碩。明天他女兒不是過生日嗎?他很可能會來的。”
    “他女兒過生日的事你也知道?”羅飛有些奇怪。這事他自己聽徐小緣說過,但是徐小緣沒理由會告訴於翔這樣的逼債者。
    “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於翔得意地笑著說,“幹我們這行的,如果消息不靈通,那還混個什麽?”
    “無論如何,”羅飛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今晚請把你的人撤走。”
    於翔愣了一下,然後又趕緊賠著笑說道:“羅隊長,我想欠債還錢應該是合理合法的事情吧?我們又不會亂來的,保證不給警方惹麻煩。”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的人不專業,很容易暴露行跡。而且王景碩對你們這幫人已經很熟悉了吧?所以趕快把你的人撤走,我會派警方的便衣在附近守候。”
    “我明白了,我讓他們馬上就撤!”表態之後,於翔又向羅飛身邊湊了湊,試探般問道,“看來王景碩這次犯的事可不小啊?”
    “不該你問的事,就別操心太多。”羅飛一句話把對方頂了回去,然後他一邊起身一邊說道:“翔哥,是你把我們帶過來的,怎麽也得把我們送回去吧?”
    “哎喲,羅隊長,您就別抽我的嘴巴子了。”於翔忙不迭地搶在前頭引路。走到門外時,卻見那個光頭還守在樓梯口呢,他便撒氣般罵道:“蠢貨,還不趕緊給兩位警官開車去!”
    (3)
    光頭男把羅飛和尹劍送回到竇莊新村,然後又傳了於翔的命令,將那些在門口蹲點的嘍囉全都撤走。羅飛則叫來了便衣刑警在現場設伏,一番布置妥當,他和尹劍二人上了車,準備去明月樓大酒店先行打探王景碩的下落。
    “這個王景碩肯定就是綁匪了!”在開車行進的路上,尹劍論斷般說道。他的語氣中透著大戰來臨前的緊張和興奮。
    的確,種種跡象都表明:王景碩就是這起綁架案的最大嫌疑人。
    ——他背負著巨額債務,對金錢有著迫切的需求;
    ——他曾出現在交易贖金的現場;
    ——他和李俊鬆有過尖銳的醫患糾紛;
    ——贖金交易之後,他立刻打電話給前妻,自稱“賺到了一筆錢”。
    綜合以上這幾點,誰還敢說王景碩不是綁匪?
    可是羅飛心中卻仍有疑慮。在尹劍作出那個論斷之後,他沉默了兩三分鍾,忽地問道:“他為什麽要躲起來?”
    “他犯了這麽大的案子,當然要躲起來啊。”聽尹劍的口氣,似乎這問題根本沒有提出的必要。
    “我是說他為什麽要躲著於翔?既然贖金到手了,不是應該積極把債務還清嗎?何必還要讓老婆孩子跟著受牽連?”羅飛沉吟道,“所以說,我們如果把欠債作為他綁架的動機,這裏麵的邏輯就理不通了。可是如果拋棄了這個動機,又很難解釋王景碩為什麽會在半年之後對李俊鬆做出這麽大的動作來。”
    尹劍一邊開車一邊琢磨著,片刻後他又提出了一個新思路:“會不會是王景碩和於翔聯手作案呢?因為王景碩沒能力償還巨額債務,於翔便逼著他對李俊鬆實施了綁架。得手之後王景碩想要獨吞那批鑽石,這才玩起了失蹤?”
    羅飛搖頭道:“不像。如果於翔和王景碩聯手作案,當我們到徐小緣家裏的時候,於翔馬上就會想到這是警察找上門來了。他們避之唯恐不及,怎麽會主動招惹我們呢?”
    尹劍回想和於翔等人接觸時的情形,對方那些表現可不像是裝的。這麽看的話,於翔參與作案的可能性的確不大。因為找不到更好的解釋,尹劍便含糊說了句:“可能另有隱藏的動機吧。”
    羅飛也不再多說什麽。憑空猜測是無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查出王景碩的下落。
    晚上二十點三十六分,羅飛和尹劍抵達此行的目的地——明月樓大酒店。
    明月樓大酒店位於省城西部的開發區內,周圍是一片新興的商業和娛樂中心。王景碩來這裏的目的多半就是為了享樂揮霍,而明月樓大酒店則是被他選中的落腳點。
    在公安內部網絡上,警方並未查詢到王景碩的開房信息。不過這種人很可能會使用偽造的身份進行登記,所以羅飛特意來到明月樓大酒店的保安部,請求協助調查。
    保安部長李旭查詢了十月三十日晚間到十月三十一日早晨的開房記錄,一共排查出二十七條單身男子的入住信息。隨即羅飛便根據記錄上的登記時間查看前台的監控錄像,把這二十七名男子全都過了一遍,可惜未能發現王景碩的身影。看來此人並沒有在酒店內住宿。
    尹劍猜測道:“也許他的目的地並不是明月樓,隻是打車打到這裏,然後就到別的地方玩去了?”
    打車的時候不說真正的目的地,而是報出附近另一個更加出名的建築物,這種情況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不過大多數人的習慣還是先報出要去的地點吧,如果出租車司機不認識,這才會繼續說出附近的標誌性建築。可是聽徐小緣的描述,王景碩上車後就直接說了:“去明月樓大酒店。”所以羅飛還不想輕易放棄這個目標,在沉吟片刻之後,他向李旭問道:“你們酒店除了客房之外,還有哪些消費場所?”
    李旭回答:“三樓四樓有幾家餐廳,七樓有桑拿浴城,十樓有健身房和足道館,十一樓有酒吧和ktv,另外地下室還有一個遊藝廳。”
    尹劍聽完之後立刻提議道:“浴城、足道館、酒吧、ktv,這些都是重點場所,值得好好查一查。”他說的這幾個地方都是有可能提供色情服務的,很容易吸引到王景碩這類的人。
    可是羅飛卻揮了揮手,作出決斷說:“先去遊藝廳看看吧。”
    於是由李旭帶路,一行三人首先來到了地下室。遊藝廳的大門口彩燈閃爍,營造出一派夢幻般的炫目效果。
    穿過大門,卻見碩大的遊藝廳內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遊藝機音效和喧鬧的人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
    “這兒生意很好啊。”羅飛加大嗓門說了句。
    李旭回答說:“這裏的遊藝設備是全市最好的,有很多人專門跑過來玩。這個點又是高峰期,要是趕上周末的話,更不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