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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璃坐在炕上，繡幾針手裏的帕子就看看窗外，已經入了冬，這樣大敞著窗，屋子裏有些冷。
    入宮已經三年了，每天這樣等著盼著，幾乎都成了習慣。
    靖軒和皇上商議完事務，隔三差五就會來給老祖宗請安，這是她在宮裏唯一能見他的機會。以前還認為入了宮就能更容易的見到他，的確是總能見麵，可每次都是一大堆的人，兩個人好好說幾句話都很難。
    除了狩獵打圍，她想和他單獨見麵隻能偷偷溜出宮去找他。可老祖宗把她管得很嚴，美璃想出趟宮也不容易。原本還可以借去看承毅的理由去找他，可一年前承毅被皇上派去江南辦差，她連這個借口都不能用了。
    還好有梓晴姐姐，總是幫她求了老祖宗，才能偶爾出宮玩玩。靖軒襲了慶王爺的爵位後越來越得皇上重用，自然也越來越忙，她就算去慶王府也很難見到他，這一年來反而疏遠了很多。
    申嬤嬤坐在炕桌另一麵，縫幾針就嗬幾口氣暖暖手，自美璃入宮就是她照管，對這位格格了如指掌，這個時辰讓她關窗提都別提。
    “咦，那不是梓晴格格嗎？怎麽這個時候跑來了？”申嬤嬤站起來，放下針線，走到門口給三步兩步跑進來的梓晴打起門簾。
    梓晴的額娘是皇上的姑母，她又很得老祖宗的疼愛，在宮裏一向來去自如。
    “美璃，聽說了嗎？承毅要回來了！”梓晴的臉發紅，不知道是跑得還是興奮的。
    美璃啊了一聲，站起來拉住梓晴的手，“真的嗎？”這消息來得突然，美璃都有些不敢相信。
    梓晴忍了忍，還是笑起來，拉著美璃跳著轉起圈，平時的蠻橫勁全沒了，這才更像十六七的普通少女，笑容因為真摯而格外好看。
    美璃也邊轉邊笑，對梓晴的歡樂感同身受，如果是她和靖軒分別一年多，聽見他要回來，也要高興得幾夜睡不著覺。或許就是因為和梓晴總有心情上的共通之處，才奇異地成為朋友。
    “我有了高興的事，自然也不會忘了你。”梓晴停下來還是喘得厲害，表情卻很得意，用手指戳了戳美璃的肩窩。其實她並沒惡意，但態度卻很囂張，不了解她的人看了這副居高臨下的樣子會很不舒服。梓晴家世顯赫，母親是大長公主，父親是順郡王，從小驕橫慣了，雖然太皇太後疼她，人緣卻很不好。
    “一會兒靖軒來了，你就讓他明天一早來宮裏帶你一塊兒去接承毅，老祖宗肯定會答應的。不過你也得有點兒眼色，明天接到了承毅，你就把靖軒拖走，我還有好多話要對承毅說。”
    美璃笑起來，“原來你是怕靖軒礙事，才出這主意，還說得像對我好。”
    梓晴的臉一板，“怎麽不是對你好？我纏住承毅，你就能讓靖軒陪你逛一天。不然啊……”她皺眉，很有經驗似的說，“我太知道他們了，這麽長時間沒見，一見麵準得去喝兩杯，就連見皇上都得靠後，更何況讓他多和我說幾句話！”
    美璃點頭，這話沒錯。
    靖軒來請安的時候，太皇太後的暖廳裏還有不少福晉和格格沒有走。當太監用討好的語氣喊著慶王爺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門口。
    美璃很討厭這種場麵，即便每次靖軒趕人多的時候來都會這樣，都該見慣不怪了，美璃還是討厭。
    女兒和靖軒年紀差不多的福晉們，看他的眼神差不多就是在看女婿，怎麽看都滿意。碰見有膽子大臉皮厚的，還會話外有音地對老祖宗說類似“慶王爺這兩年越發出挑了，我們家誰誰昨兒還同我說起他”，又或者“慶王爺雖然脾氣冷，對我家誰誰還是挺和氣的，上回在哪兒碰見，還特意送她回府”。
    美璃每次聽見她們這樣瞎編，恨不得當場跳出來揭穿，靖軒忙得起早貪晚，就連她特意在養心殿外等，都未必有時間說上幾句話，怎麽可能特意送她的女兒回府！
    靖軒走進廳來，這三年他的變化不小，曆練得多了，比之往日的飛揚跋扈收斂了不少，老祖宗總誇他越來越沉穩幹練，美璃卻並不喜歡。現在的靖軒沒再總對她冷嘲熱諷，卻學會了漠視。
    他真的很好看，原本還隻是俊美少年那種眉眼精致，這三年長大了，身形更加挺拔，五官輪廓更加明晰，更重要的是貴為親王的那種沉冷氣質讓他的光彩像被出色打磨後的美玉，一下子耀亮了所有人的眼。
    承毅不在京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格格們私下議論的話題，越來越多是關於靖軒的。
    靖軒單膝跪下給老祖宗請安，瀟灑的動作引得女孩們紅著臉注視。座位離靖軒最近的靜嫻衝她妹妹靜恩得意地眨眼睛，很多人都知道靜恩對靖軒也有些戀慕之意，都跟著靜嫻笑了。靜恩臉皮薄，被姐姐這樣一逗，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扭捏著低下了頭。
    梓晴坐在美璃身邊，撇著嘴冷笑。
    “花癡似的！當初就這麽盯著承毅看，都是癩蛤蟆。”梓晴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周圍的福晉格格雖然裝沒聽見卻都露出不滿的神色，靜嫻還狠狠剜了梓晴一眼。
    這話很中美璃的下懷，不顧大家的反應，點頭讚同道：“就是！”
    坐在炕上的太皇太後暗自皺眉，平常太疼愛梓晴和美璃，讓她們有些恃寵生嬌，出言很不留心，得罪人也不在意。往常念在她們年紀小也沒太著意糾正，可眼下承毅也要回來了，靖軒的年紀也適當，他們婚事都該和皇上商議商議，這時候不能再放任她們胡鬧惹事了。
    太皇太後忍不住瞪了梓晴和美璃一眼，這兩個不省心的丫頭！梓晴和承毅的事還好說，皇上對這個表妹還是很疼愛的，兩個孩子的家世身份也配得過。隻是美璃和靖軒……讓她有些頭疼。
    這幾年，她對美璃的小心思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然也覺得靖軒和美璃未必合適，也不懂美璃為什麽就這麽喜歡靖軒，可誰又能料準靖軒不被她一番真心打動呢？如果他們真能結為夫妻……太皇太後是有點兒私心，如果美璃能得靖軒這樣的人照顧一輩子，她也算對美璃泉下的父母有個交代。
    靖軒落了座，含笑向太皇太後說起承毅明天一早抵京的事。
    梓晴向美璃丟了個眼色，美璃有些猶豫，她本想私下和靖軒說的。
    梓晴見她沒動靜，怒其不爭地湊過來，小聲道：“趕緊說！讓這幫花癡都知道知道你和靖軒很不一般。你再不主動一點，看看她們的眼神兒，都要把你的靖軒哥哥勾走啦！”
    美璃點頭，圍到靖軒身邊的姑娘越來越多，她再猶豫，真的可能沒機會了。“靖軒哥哥！”她吸了一口氣，努力讓她和靖軒的親密被每個人都看得出來，“明天你來接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城外接承毅哥哥。”
    靖軒聽了，冷冷地看著她，並沒接話。
    美璃有點兒後悔了，如果靖軒不答應，當著這麽多人，她怎麽下台階。
    “承毅哥哥看見我……也會很高興的。”她的口氣弱下來，甚至有些哀求地看著靖軒，快說句話吧，她都好像聽見靜嫻幸災樂禍的嘲笑聲了。
    “美璃。”太皇太後有點兒責備用手指了指她，“都是大姑娘了，還淨想著玩，承毅看見你這一年多都沒什麽長進，未必高興得起來。”
    美璃被訓得尷尬地笑了笑，她的尷尬來自靖軒，何嚐不知道老祖宗這是幫她撿回了麵子。
    “我正好想說，承毅也回京了，該幫你把謙王府打理打理，你也大了，王府總交給親戚也不是回事。靖軒，你也多幫襯著，有什麽糾紛就說是我的話，承毅和他們也沾親帶故，很多事不如你方便處理。”太皇太後閑話家常般囑咐道。
    靖軒不太熱心地抱了下拳，應了一聲。
    太皇太後發了話，廳裏福晉和姑娘們的表情都變得別有深意起來，嘲諷鄙夷有之，嫉妒醋意也有。老祖宗這麽說，是默認支持美璃了吧？
    靖軒的臉色明顯比剛才難看，敷衍了幾句客套話便起身告辭。
    美璃趕緊起身跟了出去，她也知道這樣更會惹得那些人背後笑她，應該稍等一會兒再若無其事地離開，可她有經驗，隻要走慢一點兒，出門就追不到靖軒了。
    他腳步很快，美璃在後麵喊了他幾聲，並不期待他會停步等她，因為他從來沒有這樣做過。她加快腳步，跑得氣喘籲籲才攔到他前麵，拉住他的胳膊。
    “等……等……”她狼狽地大口喘氣，半天說不出話。
    靖軒皺眉，不悅地從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你還有什麽話？你的話剛才當著那麽多人不是都說了麽？”他冷笑著挑起眉，語氣刻薄。
    美璃有些歉然，其實這麽多年相處下來，她也摸到點兒邊。什麽事私下求他，靖軒還是十有八九能答應的，但隻要當眾一提，他八成會像剛才那樣冷著臉，半點麵子也不留給她地拒絕。
    “靖軒哥哥，你別生氣。”她知錯地哀求，她個子比靖軒矮得多，雙手合十抬臉看他的時候，眼睛瞪得圓圓的，齊流海正遮在眉毛下方，水亮的瞳仁顯得越發清澈。
    靖軒眼睛微微眯了眯，其實美璃很適合裝可憐，比她裝可愛順眼多了。每次她這樣眼巴巴看著他，他並不那麽討厭。
    要不是她四處煽風點火非要嫁給他，甚至連老祖宗都說動了，或許他還不至於這麽厭惡她。婚姻之事難道就靠她一廂情願？她有沒有問過他的意思？他就是要她明白，隻要他不樂意，就算老祖宗出麵也沒用！
    什麽讓他幫著管謙王府的事？明擺著是給他下的圈套，他要真沾了謙王府的邊，更讓美璃坐實了他對她有心的傳言，老祖宗就會順理成章地和皇上提指婚的事了吧？
    “我生什麽氣？”他挑了挑嘴角，半反問半嘲諷，看來她心裏也很清楚。
    美璃卻沒回答，默默低下頭。靖軒不願意看她賣弄他們之間的親近，可是……如果她不這樣，在越來越多喜歡他的姑娘裏，她會更加暗淡無光，他的目光更不會朝她看過來。
    靖軒根本不關心她的想法，甚至都不願聽她說心裏的話。美璃很怕，怕在他的眼裏，她和那些看見他就紅臉傻笑的姑娘是一樣的。每當聽大家豔羨地提起他又出了什麽風頭受了皇上什麽嘉許，她都很難過。他站得越高，似乎就離她越遠了。他一直向前不停走，她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的腳步，她能做的就是在眾人麵前誇大他們的親密，告訴所有人他是她的心上人。
    她當然是特別的，她已經真心真意喜歡了他好多年，他應該知道的！
    “靖軒……明天你會來接我一同去的吧？”她小聲地說，看著自己裙子的下擺，沒勇氣抬頭看他的表情。
    靖軒抿了下嘴角，淡淡一笑，“是啊，等著吧。”
    美璃一愣，他竟然這麽痛快就答應了？
    她驚喜地抬頭想說幾句感謝的話，才發現他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宮門，消失在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