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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璃心不在焉地抄了一夜，總盼著玉安姑姑帶來老祖宗要見她的消息，直到聽見小宮女傳話說太皇太後已經就寢，美璃才死了心。
    可是……她和靖軒約好了！
    老祖宗不原諒她，不放她出宮怎麽辦？她不想錯過這次機會，能和靖軒遊玩一整天……或許她就能把很多誤會解釋清楚，就能讓他更明白她的心意。
    承毅回來的時辰早，她根本來不及等老祖宗起床後再懇求原諒，隻能偷跑了。
    雖然拿定這個主意，想到回宮後老祖宗的責備……她還是膽戰心驚，不知道怎麽收場。心亂了，寫的字歪歪斜斜，美璃看了，無奈地扔掉重抄。
    因為太皇太後動怒，沒有人來勸她早些安寢，一直抄到夜深。值班的宮女太監都各自找了個角落，坐著睡得昏昏沉沉。美璃輕手輕腳地走到申嬤嬤身邊，她和衣歪在炕上，睡得正香，美璃做了個俏皮的抱歉表情，偷偷摘下她腰間的牌子。
    申嬤嬤掌管著她宮裏的外出腰牌，美璃把牌子藏進懷裏，不放心地輕拍了拍。雖然靖軒答應來接她同去，照理說根本用不到這麵腰牌，可是……這幾年的挫敗已經讓她很有經驗了，他答應得這麽痛快，往往就是順口的敷衍，他……根本不會來。
    冬天亮得晚，約定的時間天色還是烏蒙蒙一片混沌。美璃早早地打扮好，因為一夜沒睡，臉色蒼白，她還細心地淡淡塗了層胭脂，不希望承毅看見她委頓的樣子，更不希望靖軒看見。
    站在小門的過道裏等了一會兒，美璃掏出腰牌，看了一會兒，那牌子上的字模糊了起來。她一眨眼，兩道淚落了下來，被冷冽的風一吹，臉上疼得厲害。她又猜對了，他從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就怕……他也沒把她的人放在心上。
    她趕緊用袖子擦幹了淚，又忙忙地拍了拍臉，生怕淚水衝花了胭脂。
    雖然侍衛們露出狐疑的神色，因為她有腰牌，還是順利地出了宮。
    宮門外的京城，在暗沉的天色中似乎還沒醒來，孤清的街道少有行人，幾盞燃了一夜的風燈奄奄一息，照不亮黎明卻平添了蕭索。
    美璃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又緩慢地轉身，身後宏偉的紫禁城隻是一片陰沉的黑影，磅礴巨大得讓人喘不上氣。宮裏，宮外……她都這麽的孤單。
    靖軒，他要是來接她多好，她想拉著他的手。這個世界上，能讓她拉著手的人，還有幾個呢，他為什麽就不肯做其中之一？他要是能陪著她，走過這清冷人間，她就別無所求了。
    為了盡量少引人注意，美璃沒有騎馬。在幽靜的街道上行走，她還是有些怕，腳步不由加快了，慢慢變成小跑。那散不去的黑暗裏，好像總潛伏著會突跳而出的危險，向她追過來。
    趕到城門口，這麽冷的天，她的額頭竟浮了一層細細的汗，氣喘籲籲。城門已經開了，趕早的生意人路過的時候，莫不奇怪地看看孤身一人的她，猜不透這麽早，一個小姑娘自己在這兒等什麽人。
    美璃有些害怕，也有些委屈，更多的是說不清的酸楚，又一次想如果靖軒接她同來該多好。
    她把小跑中滑落的鬥篷帽子重新戴起，低下頭閃避路人好奇的眼光。因為第一次這樣早獨自出門，又怕錯過承毅，再加之小跑趕來，時辰就太提前了。美璃等了一會兒，身子被風撲透，折騰一夜又沒吃早飯，腿發起軟，直想找個地方坐一下。
    她看了看四周，沒什麽能歇一歇的地方，她隻得找了個背風的角落，背靠城牆蹲了下來，抱著膝蓋團成一團，把鬥篷裹的更緊。
    因為她額頭有汗，流海和睫毛慢慢結了層白霜，美璃眨動了下眼睛，那模糊的白色影子也跟著忽閃，下眼瞼涼涼的，她以為是霜落下，等了一會兒才發覺是流了淚。
    的確是很淒涼，像無家可歸的乞丐一樣瑟瑟縮在牆根下，可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甚至是背負著老祖宗的懲罰，不顧一切的。
    太陽隻要露了麵，就升得很快，大地被一片紅彤彤的晨光籠罩，似乎溫暖了起來。美璃冷得哆哆嗦嗦，不敢大意地看著增多的行路人，承毅和靖軒說不定就快到了。
    遠遠的，她看見了騎著剽悍馬匹，表情閑散卻不掩風發意氣的靖軒。他沒帶隨從，穿了身深灰的厚實袍子卻不臃腫，沒有特別繁複的花紋也顯得貴氣十足。領口的貂皮襯得他下巴尖尖的，雙頰的線條格外好看。
    美璃縮在角落，一時看得有些癡了。
    心底有十分微弱的聲音在自問，這樣的他，她真的配得上麽？
    明明沒有風刮過，她卻打了個激靈，她不能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她趕忙站起身，把沾了灰的鬥篷使勁拍了拍。
    靖軒一下子就看見了她，她一個人站在城牆根，緊張地拍著鬥篷，帽子遮擋下她隻露出流海和蒼白的小臉，流海上掛了幾縷沒有化去的霜。
    他頓時就後悔了，不應該抱著惡作劇的心，故意沒去接她。對於她的執著，他又大意了。雖然厭煩，可她畢竟隻是個這樣弱小的姑娘，他該想到她有可能自己莽撞地跑出來，一個人顫巍巍地站在城門邊等。
    看見他皺眉，露出關切之意向她走過來的時候，美璃想號啕大哭。她很冷，也很餓，一個人等待的時候很害怕！她想抱怨他，想打他兩下泄泄憤……可是，她和他這樣相處的時間太少，機會太難得，她不能用這樣寶貴的時光哭泣，萬一又惹煩他，不知道還要用多長時間才能轉圜。
    於是她抿了抿嘴，把委屈和想哭的衝動都壓在心口，在朝陽的和暖光線裏，她努力向他嫣然一笑。
    靖軒愣了下，她的笑容太諂媚，讓他心裏的那些愧疚和疼惜瞬間消散。她自己都不在乎，他又何必抱歉。她和那些討好他的姑娘沒什麽不同，雖然把真心掛在嘴邊，卻沒用真心對他。他不信她不抱怨，不生氣，她這樣向他笑……無非想讓他覺得她很賢淑，很大度。
    很虛假！他冷笑一下，輕輕提了提韁繩，放慢了走向她的速度。
    “你們早來了？”梓晴騎著馬，帶著幾個下人，威風凜凜一路跑來，到了近處笑嘻嘻地高聲問，不在意周遭的目光。
    承毅要回來，她的心情格外好，臉上煥發的神采連朝陽的光都無法比擬。
    靖軒一向對梓晴有些成見，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美璃含笑點了點頭，小聲說：“是啊。”
    梓晴下了馬，皺眉咦了一聲，走近美璃摸了摸她的臉，“你的臉色怎麽這樣？”
    當著靖軒，美璃有些窘迫地閃開梓晴的手，“沒事，沒事。”
    梓晴掩嘴竊笑了一下，湊近美璃耳邊小聲說，“胭脂沒塗好吧？太少了，反倒顯得臉色煞白，凍了一夜似的。”
    美璃沒答話，苦澀地牽了牽嘴角。
    和梓晴同來的一個俊美少年也下了馬，恭敬向靖軒抱拳問安。
    美璃偷偷打量，她早就聽說了，梓晴的阿瑪在外麵有個私生子，叫梓鬱，近些日子才領回府。梓晴的額娘咽不下這口氣，壓著梓鬱遲遲不能進宮麵見皇上和太皇太後，始終不能算真正認祖歸宗。
    “承毅貝勒回來了！”梓晴的丫鬟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
    梓晴轉身就跑，也顧不上美璃了。
    美璃看見她迎著承毅跑過去，承毅本就緩韁閑步，梓晴輕鬆一把抓了他的韁繩，歪著頭仰視他，笑著說：“你終於回來了。”
    美璃有些羨慕地看著，忍不住回頭瞧一眼靖軒，他早已下了馬，快步向承毅走去，仿佛他是一個人來接承毅的。
    美璃的鼻子又酸了一下，可她還是不能哭，承毅哥哥回京的高興日子，她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她的這些小委屈，根本不算什麽。
    承毅已經被靖軒和梓晴圍住，注意力也被他們占據。美璃隻得站在他們身後，看著承毅笑，喃喃地小聲說：“承毅哥哥，你總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