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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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總,你好大的架子,電話居然不聽。我就在琢磨,你這人究竟懂不懂禮貌呢?年前來原州也沒說請我吃頓飯,這過年了,恐怕也等不到你主動說句新年好了吧。”那邊數落完,不等他回應,接著又是一串笑聲,“果然我沒猜錯。不是我主動,你絕不會打給我的是不是?”
    “剛才正巧接了個座機電話,怠慢了。”
    他的聲音冷靜自製,甚至不給她接話的餘地,數落了一通隻換來這極其簡略的一句客套,本該作惱的翟智卻大度地接受了他的解釋,問說:“我為什麽會知道你年前有來過原州,你就一點不好奇?”
    “我每回去原州都是住龍城,有心查的話打個電話就清楚了。其實,不是我沒禮貌,有幾次從你家路口過,我確實考慮過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不過不太熟,總感覺太唐突。”
    “那你的意思是,我這樣打電話給你太唐突了,是不是?”
    她半真半假地調侃著,著實不好回答。薑尚堯微一皺眉,模仿著她的腔調說:“翟醫生,你是大城市的新女性,不能拿一般的標準衡量。”
    手機裏傳出一陣爽朗笑聲,翟智笑完了說:“薑尚堯,我發現你這人挺有意思的。以前在冶家山,我印象中你也隻是個比較有文化的犯人,誰知再見麵,你搖身一變,成了煤老板。和你說過幾次話,心裏也一直把你當老實人,沒想到你也會玩明褒暗貶那一套,挺會忽悠人的。”
    “我說的是實話。”薑尚堯語氣誠懇,“你有驕傲的資本,所以不能當一般人看。”
    “這話我愛聽。雖說我懂你的意思,無非是諷刺我有個好老子,不過這種事實存在的優勢,我一貫當作加分項。”
    車已進了周村礦場,眼見得門崗二樓的玻璃窗打開,探出個腦袋認真看了看,隨即有人下樓開閘。薑尚堯頗為滿意值班人的表現,按下車窗,隔空吼了聲:“等會輪班來辦公室拿紅包。”
    那守夜的一聽頓時樂了,吆喝一聲揮揮手放行。
    手機裏翟智奇怪地問:“你現在在哪兒?”
    “我回礦上看看。”
    “薑總,大過節的身體力行與民同樂啊?”
    薑尚堯信口和她胡扯:“說了我是老實人你不信,養家糊口攢老婆本全靠這個礦了,能不上心嗎?”
    翟智又笑,“那我說,如果明年整改到聞山,關停名單上有你怎麽辦?”
    薑尚堯剛在辦公樓前熄了火,聞言心頭遽然一驚,搖手阻止了車外打算幫他開門的劉大磊,遲疑地問:“消息確定?”
    “名單上有沒你,我不清楚,具體的要托人問。不過開春第一槍就是聞山,這是板上釘釘的了。據說是因為去年,你們那兒為了私人礦場鬧得出動武警的事,新書記明確指示聞山是重點整頓地區;也有人說聞山是老書記後花園,新書記這是敲山震虎。總之,民間觀察家太多,真真假假誰弄得清楚?”
    不用多思量,薑尚堯已經明白於胖子的事情地方上遮掩不住,被捅到上麵去了。至於在後續事態中,會有多少人受池魚之災,他毫不在意。他隻求自己能擺脫一潭渾水,幹淨上岸,“整改名單有沒辦法搞到?”
    翟智半晌不說話,似是賣關子等他好言相求。薑尚堯蹙緊了眉頭,推了車門下來,將後座的塑料袋遞給劉大磊,說:“大磊,紅包一人一封,你的我待會另外給你。”
    劉大磊咧嘴哈哈一笑,“薑哥,夠意思的啊。”
    薑尚堯揚揚下巴,示意他還在通電話,劉大磊會錯意,一副“你跟嫂子黏糊得真惡心人”的表情,搖搖頭先走了。
    “我爸他們說話時提到聞山,想起你在那邊,所以我才留了個心。至於整改名單,你當我萬能的?”翟智在電話裏幽幽一歎,“什麽官二代?不過是個虛名。外人誰見了不是一肚子腹誹?我又不走仕途,對我來說,半點實際也沒有。”
    薑尚堯心中稍安,隻要對方有所求,那就必然有商酌的餘地。他故作輕鬆地試探:“原來翟大小姐也有遺憾?能有什麽是你想要得不到的?”
    “多了。比如說……想吃飯沒人請。”
    他頓時有些頭大,“說來說去還是怪我。我給你賠罪了。”
    翟智嗬嗬一笑,不多糾纏這個話題,隻是說:“既然你知道錯了,我也不難為你,下次你來原州再說吧。”
    薑尚堯略一躊躇,問:“初二我還有個親戚要走,年初三賞不賞臉吃頓飯?”
    “初三我也沒空,初四吧。”
    這個女人,態度是絕對主動了,但是關鍵處分寸又拿捏得萬分恰當。掛餌、拋竿、收線,直爽果斷,同時技巧嫻熟。薑尚堯掛斷電話,嘴角客套的笑意化作一絲譏嘲。
    與此類人交往愈深,愈覺政治的複雜性;而越深入了解,他也越不屑。人與人之前的收放技巧再是精湛,哪比得上一句簡單而直白的話語。
    “我喜歡的。”穿過曠野的風,於身前身後呼嘯而去,風中仿若傳來慶娣壓抑克製的表白。她布滿眼淚的臉竭力維持著笑容,小聲地再一次告訴他,“我喜歡的。”
    薑尚堯無暇問自己為什麽會將慶娣與翟智一起比較,此時的他有些拘管不住漸澎湃的思潮。他該回辦公室審閱這幾天的值班記錄;該坐下來靜心思考來年的路該怎麽走,怎麽規避風險;該和除夕看場子的兄弟喝兩杯、說幾句葷笑話,可他站在空蕩蕩的辦公樓前,腦子裏停留的卻是半個小時前,慶娣被他咂吮得紅腫的唇瓣,捏著車匙的手指仿佛仍殘留有攬住她柔韌腰肢的觸感。
    他手指緊握成拳,然後毅然轉身開了車門。
    慶娣宿舍亮著燈,敲了門卻沒人回應。薑尚堯心中掠過一抹驚慌,轉到窗戶下再敲敲,喊一聲“慶娣”仍舊沒人理會。驚慌在心中擴大,他掰著窗扇正準備用力,卻發現一條黑影沿牆根跑來。
    “福頭,你娘呢?慶娣!”
    另一頭廚房旁邊的廁所門打開了一條縫,光線從裏麵透出來,“你別喊,我在洗澡。”她探個腦袋出來,又迅速閃回去,關上了門。
    薑尚堯心弦一鬆,走過去隔著門問:“剛才我在的時候你怎麽不洗?半夜三更的,來個人怎麽辦?”
    “大過年的有誰會來?”她在裏麵說,接著門又打開一條縫,一隻白胳膊伸出來,胡亂丟了一串鑰匙在地上,“你自己開門進去坐。”
    就是一錯眼,蒸騰的水汽中半截圓潤光潔的弧線一閃而過,薑尚堯不自覺地呼吸一滯,下一秒,門又在他眼前迅速闔上。
    水聲嘩嘩,他佇立在門外,幾乎要被自己腦海裏閃爍的幻象擊昏,血液瘋狂地奔流,以至於他俯身拾起地上的鑰匙時,深深地吸了口氣。
    水聲停止時,他依然沉溺在狂亂的幻想中,想象水汽濕潤了她的發腳,想象她皮膚漸漸泛起紅暈,如她羞澀時粉色的耳垂……
    “你怎麽……”慶娣開了門,放下挽起的長發,見他仍站在門外,不由一愕,旋即對上光影中他深不可測的眼睛,意識到他站了這麽久聽到些什麽,耳根與臉頰立即一起滾燙升溫。
    燈光至上而下,她一側腦袋,黑發瀑布一般傾垂下來,繼而再害羞地別開眼睛。薑尚堯極力平抑呼吸,脫下大衣披上她肩膀,“別凍著了。”
    然後他做了最想做的事,一把將她橫抱而起。
    到了宿舍門口,他不得不放她下來開門,她離開懷抱時,薑尚堯心中晃過一抹沮喪。慶娣站穩後伏在他肩上,長發遮住她的臉龐,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分辨不出她輕輕的戰栗是害怕、還是和他同樣的緊張。
    門被他推開後,他不敢妄動,摟著她的腰,屏息等待。“慶娣。”說出話他才知道自己此時喉嚨幹涸嘶啞。
    聽見她模糊地說了句什麽,他小心翼翼地問:“慶娣?”
    她仰起臉,眼中光彩撩人,似是期待似是慌亂,“好冷。”
    他如蒙聖諭,立刻再次抱起她,腳尖把門勾上,一路直向小床。
    她的指尖果然冰涼,他坐在床沿上,並攏她兩隻手握在自己掌心裏緩緩搓揉,待她回了一點暖,他問:“腳冷不冷?”說著手探進被中。
    慶娣笑一聲,往牆裏躲,“不要,我怕癢。”但是一隻腳踝已經被他握住,拇指在她腳腕內側慢慢摩挲。她小聲哀求,“癢,真的。”
    怪異的沉默降臨在小屋裏,他停了動作,四目相投,她幾乎陷進他深邃的眼神中。他掌心的熱量透過皮膚沿小腿一路蜿蜒向上,那種奇特的刺激與興奮感化作一個冷顫,從慶娣背脊竄下。
    “薑大哥……”她強迫自己開口說句什麽,但意料不到的,像是打破了魔咒,他伸手擁住了她,然後,俯下臉含住她微顫的嘴巴。
    慶娣微微一愣,在接觸到他溫熱的擁抱和呼吸的同時,她張開嘴任由他肆意入侵,並且緊緊環住他的背脊。
    甜蜜而大膽的回應帶來的強烈刺激,讓薑尚堯血液奔流的速度更快,腦子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所有的感受歸集到掌下她緊繃的身體,唇齒間的火熱,以及自己將爆發的脹痛。
    他加深他的吻,挑弄她小小的舌/尖,在手掌探入她睡衣裏,真實地接觸到她細致滑膩的皮膚時,他感覺到她猛的一僵。
    他想說“拒絕我,我能忍。”可她的小舌頭分明在躲閃,她的嘴唇也在逃離他的需索,這讓他心中無比難受不舍。“慶娣……”他在她唇上說,輾轉不去地,帶著一絲邀請和祈求的味道。
    手掌移到他頭上,慶娣托著他的臉,深深地注視他。他暗沉的眼中那抹祈求暴露無遺,慶娣喘息著,以自己的唇摩擦他的。她是這樣的愛他,從多年前的那一夜開始。她曾經以為此生他們將是路人,可此時此際,他們依偎在一起,並且在漫長的未來,無論甘苦,他們也將如此般緊緊地擁抱,愛戀糾纏地一起走下去。
    “我愛你。”她抬起潮潤的眼,輕輕地撫摸他鬢角和臉龐,然後她看見他眼中若有濕意,嘴角緩緩綻開笑容,“慶娣。”他那樣深情地喊她,讓她以為她有世上最好聽的名字。
    接著,他以吻為誓般鄭重地覆在她額上,“我也愛你。”
    二零零六年的除夕,她知道這一夜後,他們將會和以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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