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古小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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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樸錦衣打從進入裏麵那房間後,便直接鑽到了床上,和衣睡下,也沒和我們說上一兩句什麽。晚飯是燕十三下去打上來的,他去了有快一個小時,端上來的卻隻是一大盤醬油炒飯和一碗青菜。
    金剛瞅著沒好菜,便對著燕十三瞪眼。燕十三笑了,說:“咱這趟差事說難也不難,但也不容易。所以米飯是我自己給淘米煮的,飯菜也是我自己炒的,將就點來唄。”
    金剛沒吱聲了。我把樸錦衣的手銬給鬆了,叫到外麵來吃飯。她也沒多話,端著碗就開始狼吞虎咽,三下兩下就吃完了一大碗。
    燕十三便開始道:“我說丫頭,哥手藝還是可以吧?瞅著你吃得挺香的。”
    樸錦衣沒理睬他,又裝了一碗。我和金剛端著碗,卻不想點評。燕十三一個人抽完手裏半截煙,也抓起碗筷裝了一碗,一口下去,便猛的放下碗笑了:“得!鹽可能放多了。”
    我和金剛微微笑笑,繼續大口吃著。畢竟這是“小燕同誌”心血的凝聚,不好胡亂指責。
    燕十三再次坐下,端著碗吃起來,還不忘對樸錦衣貧嘴:“我說女特務同誌……啊呸,我說女特務啊,你們夥食也不咋的吧?我看你吃啥也不講究。”
    樸錦衣白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回答他。誰知道燕十三見她不回話,反倒來勁了,認真地對著樸錦衣開始了攻心戰術:“其實俗話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和咱之間相差的就隻是一個階級的跨越,所謂之‘放下大刀,立地成佛’,你瞅瞅金剛和我,也都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才有了我們的現在。其實,你也可以的。”
    樸錦衣緩緩抬起頭望向了他,麵無表情。
    燕十三以為樸錦衣被他說動了,繼續曉之以理,動之於情:“相信我,你真的可以的!”
    “人有多矬,炒出的飯就有多矬。”樸錦衣一本正經地罵道:“白癡。”
    說完她將碗裏的最後一點飯吃完,便抓起旁邊燕十三給他倒好的溫開水,往裏麵走去。腳鐐在地上拉動的聲音,特別清脆。
    看著她自己擠進了裏間,我們便繼續吃完了那頓口味比較重的晚飯。我小聲給他倆布置了一下晚上的安排,要燕十三去一樓找個地方貓一晚,金剛直接睡在這扇門外耗一晚。而我,就坐在裏麵的床上,瞪著她瞪一晚。
    安排妥當,我便朝著裏間走去。樸錦衣又已經躺到了裏麵那個床上,背對著我,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裝睡。但這一會的我,心裏卻比較起下午來,要鎮定了不少。因為燕十三在遞給我一包剛買的香煙的時候,壓低聲音告訴我,說他在招待所院子裏麵的那顆大樹上,看到了一柄楊疾那短弩射出來的弩箭。
    有楊疾這個隱形人潛伏在外圍,我們或多或少是要安全了不少。就算獵手和樸錦衣所說的喜鵲,真的追蹤了過來,咱也不會因為敵暗我明而失去了主動。
    我盤腿坐到了外麵那扇床上,閉上了眼睛。鬼三爺教過我一些靜坐休息的辦法,雖然不可以完全替代睡眠,但對於精力的恢複,也還是有著不小的作用。
    外間也終於安靜下來,燕十三應該已經下去了,隻剩下金剛在另一邊靜靜地呆著。天是什麽時候暗下來的,自然也無從追究,因為我們所處的那房間裏本來就沒有窗戶,隻是從那條門縫裏透過來一二光線而已。
    “王解放,你信命嗎?”黑暗中的樸錦衣突然對我開口說道。
    我睜開了眼睛,隨意望了過去,隻見樸錦衣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微微閃動的光。
    我沒有回答她,但她在繼續著:“我想給你說說我的故事,可能你並不想聽,但是我的故事便也是飛燕的故事。”
    我沒有反駁。
    “我與飛燕的最大區別,其實隻是她對於自己想要走的路,做過選擇。而我……看上去比她要堅強理性的我,卻從來沒有真正選擇過自己要走的路。”樸錦衣歎了口氣。
    “我倆打從記事開始,就跟著古小風先生在一起,先生那時候年紀也不大,二十七八吧!性子潑辣,手段夠狠,就算對我們這兩個小丫頭,也是動輒毒打,不管我們哭號得多麽淒慘。”
    “古小風就是千麵人嗎?為什麽你們稱呼她為先生。”我發問道。
    “她年紀小時候是天津寧家班的人,她們坤班慣例,不分行當,生旦淨醜,全部由女角扮演。先生開蒙為正工老生,可是除了旦角及紅生戲外,無論老生、小生、武生甚至花臉,先生都能夠勝任。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先生唱老生沒有‘雌音’,唱花臉能有‘炸音’。她扮演的竇爾墩,氣魄雄偉,工架老練,口齒剛勁,惟妙惟肖。如果先生不是被軍統發現並帶走的話,可能京劇圈裏,勢必成就一個真正大師級的人物。”
    “也是因為她能演男角,所以才方便成為那個你們說的千麵人吧?”我點燃了一支煙,隨口說道。
    “是的,所以說先生能夠在二戰的秘密戰線中,成為各國情報人員傳頌的一段佳話,也是因為她的多麵。很可惜的是,她的化裝術,不可能有後人能夠達到。因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著那麽好的底子,又能夠在那樣特定的年代,進入了特定的環境,學的還是坤班生角色的。”
    “你不是也能夠化裝成為別人的模樣嗎?況且我們都無法分辨出來,你連身材都可以變化,難道比較起你們的千麵人先生來說,還不足掛齒嗎?”我再次問道。
    “不同的……”樸錦衣這一會的說話語氣,仿佛卸掉了濃妝的小女生,雙手托著下巴閑聊時的傾訴:“我隻是能夠裝扮成不同的女人,而先生,才能真正的做到千麵,她可以裝扮成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身邊最親近的人,隻要她接觸過,她便能夠做到以假亂真。”
    “那豈不是完全無懈可擊?”
    “先生始終隻是個女人,女人的要害,始終是情感。我和飛燕從小跟著她。先生外表看起來克製,但實際上她將我倆視同己出。甚至有時候我和飛燕還私底下臆想著,會不會我倆本來就是先生的骨肉,隻是她不想讓人知道,也不希望我倆成為別人能夠脅迫她的資本。”樸錦衣說著說著,聲音越發柔軟,甚至帶著一絲絲小姑娘的碎碎念一般:“一直到我們退回到台灣去的那年,1948年的冬天,先生在出了一次外勤行動後,因為外傷導致流產瘋掉了。瘋了的她依然因為知悉太多太多的不可告人,被帶回到了台灣,在我們辦公的大樓的地下室裏麵被緊緊鎖著。我和飛燕經常去看她,她卻不看我們,隻是抱著兩個枕頭,來回地說那是她的孩子,說她的孩子永遠不會叫她媽媽。”
    “你不是要給我們說你與飛燕的故事嗎?為什麽始終在說著千麵人呢?”我打斷了她的話。
    樸錦衣笑了,那笑聲清脆:“王解放,因為沒有古小風先生,就沒有我與飛燕。並且,你最好認真地聽著,因為關於古小風先生的事,你知道多一點,對你以後是有幫助的。”
    “有幫助?你不是說她已經瘋了嗎?”我越發迷糊了。
    “她是瘋了,但並不是說她的病會一直治不好,尤其在確定了她視如己出的飛燕死了的消息後,她請纓親自潛伏回了大陸。這個消息,卻是沒有人知道的,就算是翟仁義那老東西和獵手他們,也都不知道。而她這趟過來的真正目的,是連我也不知道的。我隻知道一點,在經曆了那麽那麽多事以後,先生的世界裏,早就沒有階級與對錯,隻有了她自己認為的該做與不該做。”
    “她就是你之前說的喜鵲?”我明白樸錦衣給我說這一切是違反了她們的紀律與規定的,但還是忍不住開口想要多套出一些什麽。
    “先生不會有任何代號的。而喜鵲,卻是一個據說比當年全盛時期的先生更加要可怕的一個人物。據說他最可怕的一點在於,他已經潛伏了二十幾年,一直都沒有被上峰拿出來用過,才得以進入到了你們的核心層。這一次地火行動,將是他第一次被上峰拿出來試試鋒芒,也必定會是一個讓你們徹底瓦解的一次出手。”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戰,黑暗中,樸錦衣的眼睛裏閃出了一抹讓人望而生畏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