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世無常無從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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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我,你也活不了,還有你的妹妹螢兒也會活不了。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不知輕重,連親妹妹都不顧的人吧?”
一句話將林仙兒說得無言,眼裏的殺意慢慢退去,螢兒,是她的死穴。
“你……你想怎樣?”林仙兒此時又驚又怕,語調竟變得異常淒厲:“你是不是要將這一切告訴馬淩風?”
我看著她冷笑,稍一用力,手裏的月季花瓣被我揉碎,便有濕濕的花汁滲透掌心,一絲清涼的感覺蔓延至心尖。
“那要看仙兒你怎麽做?”花香淡淡,枝葉沙沙,我頓了頓,看著她的臉色已經變得一片死灰。“你隻要不輕舉妄動,我自然保全你要保全之人。”
“我能信你嗎?”
“你除了相信我,你別無選擇。否則,你隻會害死他。”
“姑娘……”她的心思已被我了然,不禁微微動容色變。
我搖了搖頭,淡淡地看著她。林仙兒此時的神色甚是不解,她發出一聲低低的,如風吹過箜篌的輕啞歎息。
“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了,省的不小心就賠上了自己的性命。不是每次,都會那麽幸運的。”我丟下一句話後,轉身離去。
迎著初夏的清風,我匆匆地往自己的居所走去,一路隻聽見風吹枝椏,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天空疏星明滅,清風柔和,可我無心欣賞初夏夜寧靜恬然的景致。身邊無論多美的景色,此時於我形同虛設。
林仙兒背叛馬淩風僅僅因為一個情字,她為了那個叫武安王的人,甘願受辱受罪。這樣的癡心,卻不知道武安王又是否知曉。
我心思重重地走在幽暗的青石板小徑,看著重重疊疊的樹影和疏落有致的居所,總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一股可怕的困境中。忽明忽暗的透窗燈火,卻讓這恬靜的夜愈加的望不到頭。仿佛是一個不見底的深淵,讓人一不小心踏空,由著身心永無休止地淪陷下去。仿佛這樣的沉淪,便會是一生一世,永不超生。
思緒滿腹間,我不覺放慢了前進的步伐。驚覺已行過垂柳拂身的幽幽小徑,夏風縷縷,夾雜著一陣花香隱隱飄來。仔細一聞,竟是梔子花的香味。
想起眠香居周圍最多的便是梔子花了,平時看到的隻是碧綠蔥鬱的灌木叢,那時是春季,梔子花還沒有開。
我凝神望著眠香居,似乎人影奔流,隱約還傳來呼救聲。難道,眠香居有事?我心頭一緊,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剛走到眠香居的正門,冷不防一個紅衣女子從裏麵狂奔出來,一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身上。我站立不穩險些摔倒,她似察覺自己撞到了什麽,慌亂中將我扶住。
“快走,公子舊疾又犯了,著了魔一樣亂砍人。”她驚恐萬分地看著我道:“已經有兩個姐妹被他刺死。”說完,頭也不回地奔向茫茫夜色。
我心下有抑製不住的困惑和恐慌,馬淩風發瘋?還刺死了兩名侍女?眠香居內傳出的呐喊和驚叫聲已由不得我多想,我一腳踏進門檻,想要弄明白裏麵到底出了什麽事。
穿廊繞院,裏麵桌倒椅翻,花盆碎片散落地上,樹木枝斷葉落。觸目之處,已經是狼藉一片。
我以最快的速度朝著驚叫的方向奔去,那是馬淩風居室外的一個小花園。裏麵驚恐的尖叫聲夾雜淒厲的嚎叫一聲聲貫入耳內,我的心沉到了潭底。
“風兒,你醒醒,你醒醒,我是槿姨啊。”槿姨哭著,叫著。
“公子,公子,你忍耐些,千萬別傷了自己。”螢兒的聲音充滿著焦慮和恐慌。
裏麵雜亂的聲音竟如咒語般牢牢將我禁錮,我知道自己應該盡力擺脫,而此刻,我卻無法擺脫。馬淩風的安危此刻牽扯著我的心,一下緊似一下,我毫不猶豫地闖進了小花園。還未等我回過神來,一道淩厲的白光夾著森森寒氣直逼我的雙目。
“啊,風兒,不能殺她。”槿姨用盡了力氣大喊。
我死定了,這樣淩厲的劍影,我如何逃脫得了,我隻能呆呆的睜著雙眼看著劍鋒刺穿我的雙目。當劍鋒直抵眉心時,冰涼的感覺透過肌膚蔓延至全身。劍,並沒有刺下去。
我不敢有任何的動作,連呼吸也不敢,我就這樣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個拿劍刺向我的人。他頭發散亂,麵容慘白,一身湖藍色敞開著的錦袍還沾染著發黑的血跡。他盯著我的雙眸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紅透的眸子由先前的殺戮慢慢退去。
“相思!”他持劍的手緩緩垂下, “咣當”一聲,寶劍應聲落於地上。
所有的人都舒了口氣,我也長長地呼了口氣,猛然發覺,我的額頭竟已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馬淩風頹然地往地上栽倒,我本能地上前一步伸手將他抱住。然而,柔弱的我如何能夠扶穩他沉重的身軀,我和他一同跌落在地。
“快,快來幫忙,將他抬到床上去!”我朝螢兒大聲道,聲音裏透著焦急。
我將他上半身抱在懷裏,伸手將他淩亂的發絲由臉龐移開,看著他如久病之後失去血色的臉龐,我的心一陣抽搐。
見馬淩風已安靜下來,早有侍女上來幫襯著將馬淩風抬到床榻。我搭在馬淩風脈搏上的手並沒有鬆開,希望通過自己的醫術能診斷出他的病情。
槿姨和螢兒守在床邊,我一手暗自把住了馬淩風的脈搏,問:“他患的是什麽怪病?”
槿姨用手撫摸著馬淩風的臉頰,幽幽地說:“說來話長,風兒,真的是很可憐。”
槿姨臉上流露出的關懷絕不亞於一位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感情。而這份感情,我相信,能讓天下所有的母親為之動容,為之心碎。
槿姨幫馬淩風擦拭好,看著馬淩風安穩的睡去,才見她臉上顯露出一絲安心。
我悄悄地退到屋外,若有所思地看著天幕。馬淩風的脈搏並無異樣,竟然診斷不出是什麽病因,這讓我感到很奇怪。
有夜鳥從眼前樹枝上飛過,“嗖”地一聲,飛向更深遠的夜空,隻留下樹枝抖動和葉片沙沙的微響。我緩緩坐於走廊的欄杆上,低頭沉默著。
“相思,剛才嚇著你了吧?”槿姨關心之意溢於言表:“風兒他每次犯病,都如瘋了一般,見人就殺。”
“這病很奇怪,不知道他多久犯一次,是什麽情況下會這樣?”我望著槿姨,希望她能提供一些馬淩風犯病的情況。
欄杆外梔子花宛如白玉般晶瑩透亮,芳香隨著微微涼爽的風絲絲縷縷沁入肺腑,可我卻無心賞花,心內有著一抹擔憂,這樣的擔憂,竟是為馬淩風。
槿姨眉目深鎖,似乎有解不開的愁緒:“剛開始每月數次,隨著他年齡漸長,病情似乎好了,漸漸就是一年兩次。可是這五六年來,他又有加重的跡象。”
“他的脈象平穩,和正常人無異。”我以手覆額,再用拇指揉了揉太陽穴。經過剛才一頓驚嚇,隱約覺著頭有些昏沉。接著又道:“看來他這病沒有規律可循,想必是頑疾。”
槿姨將目光投向深遠寂靜的蒼穹,眸子裏有一點閃爍的亮光。晶瑩欲滴,好似兩顆即將滑落的淚珠。良久,她歎了口氣,輕而愁怨,似乎在回思著一段不堪的記憶。
“你也看出了他病症的奇怪之處?如此我也不瞞你,風兒的頭疾是從五歲那年開始的。那一年,風兒親眼看著她母親口吐鮮血而死。那幕慘烈的景象,風兒這一輩子恐怕都無法忘記。”
我吃驚的問:“他母親怎麽會吐血而亡?”
窗戶上懸掛的風鈴發出簌簌的脆音,槿姨憂傷的臉龐讓我覺得馬淩風母親的死似乎另有隱情。
“風兒的母親叫林青篁,是我的妹妹。我和妹妹本來是民間女子,我出嫁那年,妹妹與微服遊玩民間的馬殷相遇。一見鍾情,私定了終生。後來,馬殷不負青篁將她接進皇宮,萬千寵愛係於一身。青篁也珠胎暗結,馬殷冊封青篁為夫人。可想而之,一個出生卑微的民間女子,沒有顯赫的家世,在後宮僅憑皇帝的寵愛是萬萬不夠的。果然,馬殷的寵愛卻成了青篁日後的禍源。後來,我早妹妹產下一女嬰。但是,出生才幾個時辰就夭折了。妹妹青篁是在我產後的第四天才生下了風兒。得知我的境況,請求馬殷將我接到宮中,代妹妹哺育風兒。”
槿姨白淨的麵容滿是愁雲,情緒亦不是平時的平和沉靜。而此刻我的震撼絕不亞於平地一聲雷響,原來,當日花海我所救下的竟是帝王的子嗣。
眼前花樹蔥蘢,清香散逸於風中。隻是這一切,與此時此刻我們的心境極為的不調。
“馬殷一生嬪妃無數,男子嗣就有三十五個之多,可惜大多長不到成年就死了。當時還有一位陳夫人,馬殷對她也是寵愛有加。陳夫人除了風華絕代,擁有不老的容顏,她表麵慈善端莊而內心陰險歹毒。那時的陳夫人已經育有兩子,一子便是當今的皇帝。陳夫人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不惜三番四次陷害青篁,到最後先皇終於不再信任青篁。風兒四歲那年,青篁為了孩子的安全,便哀求馬殷放自己和風兒出宮,另擇一處別苑生活。從此遠離皇宮,遠離那些是非爭鬥。”
槿姨的話一字一字傳入耳內,我心中沉重異常。若搬出皇宮能遠離爭鬥,未嚐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