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禍福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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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風頻頻拂來,卻拂不去心頭屢屢哀意,反覺心中有些空空的茫然。
    看著他深潭般的眸子隱隱浮現的痛色,我的心也揪了起來。搖曳的白荷花與他湖水藍長袍交相輝映,仿佛天成。馬淩風以玉冠束發,緊蹙著眉心,麵色凝重。
    良久,他兀自說了句:“不管你如何想,我對你的心是真的。”冷硬如他,離去時的步伐竟然顯得有些踉蹌。
    我呆呆地佇立原地,不能言語,含了很久的淚珠終於自眸中滾落。原來,他的心中是有我的。隻是,隻是為什麽有情的兩個人卻要彼此利用,彼此傷害?
    我責問馬淩風是否在利用我,而我,又何嚐不是為了滅門之仇利用了他來到皇宮?聰明如他又豈會不知?
    我木然轉身朝雲翔殿的方向走去,不經意間卻瞥見了一個青衣白花的宮女在牆角處一閃。
    “林仙兒?”我大吃一驚,一縷發絲擋住了大半張臉,雖然沒看清楚她的長相,可她的身形卻與林仙兒一模一樣。我心下疑惑,難道真的是是林仙兒,她不是在留香苑麽?
    皇宮是個禁地,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意進出。很快,我又覺得這隻不過是自己猜疑所致而已。
    我微微抬投訴,遠遠地便見到一襲白衣的馬淩雲翹首立於雲翔殿正門前,午後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讓人看著心頭一暖。
    我伸手拂開了阻擋在我身邊的一根柳枝,朝著那白色身影緩緩走近。
    “外頭陽光已經開始毒辣起來,不要在屋外逗留太久。”雪色白衣有蟠龍暗繡,儒雅清逸的他帶著微笑走近我,語氣柔和。
    我微微欠身,低聲道:“謝謝武安王的提醒。”
    “又來了,總是那麽多虛禮。”他一邊執了我的手,一邊拉著我朝雲翔殿內走去。
    “武安王,請你放手,很多人看著呢。”我用力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可被他握得更緊。
    殿內一溜宮女和侍衛見了眼前的情景趕緊低了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響。而我從未料到,溫潤如他,也會做出這樣大膽的行為。幸好,是在他自己的宮殿內。害怕和尷尬使得我霞飛雙頰,神情有些微變。馬淩雲似乎並不理會這些,徑直拉著我走到殿內的書房。
    站定身形後他為我抿了抿散落的發絲,蹙著眉說:“記住了,大熱天不可在外逗留太久,要是再這樣,我可要責罰香錦。”
    “武安王,這和香錦有什麽關係?”我聞言神色大變,生怕自己的行為牽連了周邊無辜的人。
    我的不安和怒意卻引得馬淩雲一聲輕笑,他捉起我的手放入他的掌心,語氣促狹,笑的得意:“那你聽話還是不聽話?”
    這些親昵的舉動卻給我添加了一抹恐慌,我掙紮著:“武安王,這樣不妥,還是放手吧。如果被別人看到,再議論到其他人的耳裏,隻怕……”
    見我惶恐不安,馬淩雲隻好放開手:“你哭過?”
    “沒有。”我愁垂了雙目,盯著腳下的用金磚拚接而成的地麵黯然神傷。
    馬淩雲歎了口氣說:“在我麵前,你需要這樣掩飾自己麽?你看你的眼眶還紅著。”
    我咬著下唇,搖頭無語。我不肯說,他卻了然:“王兄他為人雖然有些冷硬,不過,我想他對你應該是很用心的。”
    我朝他苦笑著搖頭,聲音裏全是幽怨:“你也說是應該,那就是不能確定是麽?”
    馬淩雲不語,神色有些錯愕。我心中依舊難過,轉身避開他的視線:“你說感情若是被拿來利用,結果會是怎樣?”
    未等馬淩雲開言,便聽得有侍衛進來稟告:“漢宮太子劉昇又在邊境惹事,較之以往更加囂張,據我方探子回報,漢宮有侵占賀州和召州的野心。”
    “可惡!”馬淩雲嗓音一變,朝侍衛一揮手:“下去吧。”
    我猛地一驚,聽說漢宮太子劉昇在邊境生事,料想與那日嘉宴堂之事有關,不禁急問:“劉晟他到底想做什麽?”
    馬淩雲思量半晌,而後方道:“你不要急,邊境戰事連年都有,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朝臣那麽多,一定可以想出應對之策。”
    可我對馬淩雲之言存在著頗多的疑慮,我擔心地看著他道:“可縱觀朝野,又有多少人真正可以用起來的?楚國這些年來,一直重文輕武,大部分兵將在某種意義上隻是一個空殼子而已。”
    譬如天策府的上萬銀槍軍,就隻是狐假虎威而已。如今的楚國早已不是昔日馬殷坐鎮江山之時的景況,兵強馬壯早已成為雲煙。而當日那些功臣宿將早已淡出視野,兵將雖多,卻真正能上戰場打得了戰的卻屈指可數。
    曾在天福四年,彭士然聯合錦州蠻傾巢而出,大舉侵犯楚國。上萬蠻兵侵占了楚軍沿途無數關卡鎮戍,包圍辰州,一直殺到澧州城下。所過之處,像瘋了似的進行燒殺搶劫。一瞬間,楚國北部防線變得搖搖欲墜。告急文書雪片般飛到長沙。隻知道作威作福的馬淩範竟一籌莫展,到最後竟低三下四地向千裏之遙的蜀國請援。而蜀國富足安逸,百姓太平無事,隻知道吟風弄月的蜀國皇帝孟昶根本沒心思管楚國的死活,對馬淩泛的求援置之不理。無奈之下,馬淩泛隻好硬氣頭皮自己調兵遣將。
    作為當時主帥的劉勍經過幾次慘烈的生死博弈,改變用兵策略,在溪州一座石崖山上居高臨下使用火箭將彭士然的兵馬打得潰不成軍。接著馬淩泛仿效老祖宗馬援平定交州立銅柱以彰武功的故事,將此次戰事的起因經過和結果以及雙方在戰後所約定的條款由天策府學士李宏皋撰寫成文,銘刻於柱,立於溪州邊境。
    當時那場戰況由敗轉勝不得不說馬淩泛其實也有真本事,他在真正做一件事時還是積極認真負責的。隻是,英雄不提當年勇,這些已經成為過往。
    而今楚國早已陷入多事之秋,而馬淩泛重病在床,加上劉劉勍已是年老體邁,丁思覲又自掐身亡,難怪周邊列國及各處蠻兵皆借機犯境。麵對眼下動蕩局勢,馬淩泛他又該如何掌控乾坤?
    馬淩雲微微挑眉,朝我悵然望了一眼,看得我心口為之一縮,眼眸速速垂下。
    “難道你不相信朝臣能有辦法對付這些戰事麽?”馬淩雲緩緩轉開視線,無奈地輕歎了一聲。或許,他的內心也是不相信的吧。
    我凝視著眼前清俊的臉,惶然道:“不,武安王,相思沒有這個意思。”
    馬淩雲輕輕地淺笑,與我相對而立,一陣涼風吹來,吹起垂地的輕紗帷幔,仿佛一池漣漪緩緩漾開,向各自心中無休止的心事……
    翌日,香錦為我換上一件粉藍色的宮裝,以金線綴點著裙擺邊緣的丁香花花蕊,璀璨的金色奪人視線,寬大的袖籠繡以純白的折枝丁香花。長長的裙裾逶迤拖在身後,清雅不失明麗。斜旋而下的敝屣裙擺係著長長的紅色穗子所穿的玉佩,移動間搖曳擺動,玉佩叮當作響。如山穀清泉,風韻嫋娜。
    香錦為我妝扮完,繞著我轉了一圈後才滿意地露出了讚歎的笑容。
    “姑娘真是清麗脫俗,這宮中美人那麽多,可像姑娘這樣的,香錦真是第一次見。”
    “香錦你說什麽呢?”我朝香錦瞪了一眼,嬌嗔道。
    香錦掩嘴低笑:“武安王可真是對姑娘情深,給姑娘的都是最好的。姑娘不知道,羨煞了多少宮女。”
    我對於這一切其實是很無奈,幾次拒絕馬淩雲遣人送來的美麗華服,卻在看到侍女惶恐不安的表情時,又隻好作罷。
    “這樣未必就是好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武安王對我太好,隻怕其他人會懷恨在心呢。”我歎道。
    “可奴婢相信,不管有什麽危險,隻要有武安王在,姑娘都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香錦一邊收拾屋子,一邊笑著說。
    我不住地歎氣,香錦哪裏會知道身處風口浪尖的危險和感受?香錦對我的歎息卻是疑惑不解,我也懶得解釋什麽,便由著她擺弄。或許在我心中仍有一絲對馬淩雲的不忍,畢竟於他而言,我負他已經太多。
    早膳後,我一個人走過鋪滿落紅的回廊,我斜倚在回廊盡處一角的欄杆上。看著欄外碧水粼粼,清風襲過,波紋上下搖曳,讓人不禁沉醉。
    “姑娘,太後身邊的執事李公公來了,在正殿歇著,是來宣姑娘前去覲見太後的。”香錦麵帶憂色,一路形色匆匆地走來。
    聞言,我微蹙了一下眉頭,果然是逃不過這一關的,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雖然早就料到這天,隻是沒有想過在這事情來臨時,我竟然還是不能淡然麵對。
    我回轉起身,衣袂飛揚:“好,帶我去見李公公吧。”
    “可武安王還沒有下朝,奴婢怕姑娘前去會被太後責難。”香錦低聲提醒,看著我眼裏流露著無盡擔憂:“姑娘單身前去,難道不怕麽?”
    我麵無表情地搖搖頭,淡淡道:“太後顯然是刻意趁著武安王不在雲翔殿時來傳召我的,我怕也好不怕也好,這都必須去見。”
    “可奴婢實在擔心.....”我的淡然並沒有減少香錦的不安,對於太後的忽然傳召,她心底是恐懼和不安的。
    我略一沉思,停下腳步對香錦道:“既然這樣,你便想法子去見武安王,告訴他,我已經被太後的人帶走就好。”
    “是。”香錦低聲答應,轉身便朝九龍殿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