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番外:危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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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懂一個男人,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
而有的男人,你可能花上一輩子也弄不懂。醉菊想。
番麓就是那個可惡的男人。他比女人更像水,沒有定態,若細看,吊兒郎當的時候,眼裏往往閃著犀利的光,若忽然變得惡狠狠的,會像個要吃人的魔王,可不一會兒,戲謔的笑意又會在魔王的嘴角浮出來。
那男人是個惡人。
他悠閑地舉著輕弩,將醉菊驅趕到純白一片的絕境,又不知為了什麽,發了瘋似的從狼群的尖牙利爪下把醉菊搶了回來。
他雖救了醉菊的命,卻沒還給醉菊自由。
“你要是想跑,我會像逮兔子一樣把你逮回來。”說這話的時候,番麓的嘴角掛著邪氣的笑。
醉菊狠狠瞪著他,暗地裏發誓,她絕不會讓他逮到。
但這個誓言無法實踐,整整一年,她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番麓是囚禁人的行家,他總能看穿醉菊籌劃已久的逃跑計劃,輕而易舉地笑著戳破醉菊的美夢。
“為什麽?”醉菊不甘心地問。
“你不是軍人,你沒學過徒手搏擊,你沒學過怎麽囚禁俘虜,你沒學過如何在荒山野嶺追蹤敵人。”番麓反問,“你怎麽可能從我手裏逃掉?”
“為什麽要關著我?殺了我不是更好嗎?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番麓又反問:“你真的不想活嗎?”
醉菊愣住。
剛從昏迷中醒來時,混沌間想到娉婷的處境,她確實是不想活了。
但如今呢?
若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師傅怎麽辦?
她隻能將吼聲放小了,冷哼道:“我想不想活,與你何幹?”
番麓愣了愣,也冷哼道:“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說不定你就別想活了。”
且柔的城守府,鐵桶似的囚室,醉菊仍是鍥而不舍地尋找逃跑的機會。
番麓這次終於惱了,抓著她的雙腕,凶狠地將她壓在牆上,“你就這麽想回東林?”
“誰說我要回東林?”
“那是想去鬆森山脈了?”
“與你無關!”
“果然……”番麓仍舊壓得她動彈不得,唇角勾了起來,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緩緩道,“原來白娉婷還在鬆森山脈。”
醉菊吃了一驚,緊緊抿上唇,把頭別了過去。
娉婷……娉婷如果還在鬆森山脈,隻怕隻剩下一副……
“你那時是拿著夜明珠簪子去找援手吧?”番麓硬將她的下巴扳回來,看見她眼中閃動的淚光,盯著她半晌,沉聲道,“看來白娉婷在鬆森山脈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
“胡說!你胡說!胡說,胡說!”醉菊衝著番麓大叫,哭道,“她一定被人救了,說不定她有了氣力,可以自己走下山,說不定她……”
她驟然止了哭聲,吃驚地發現自己正在番麓的懷裏。她長這麽大,除了師傅,從未和一個男人靠得如此近。被番麓摟著,就像渾身被火包裹著。
醉菊驚叫一聲,猛然把番麓推開,“別碰我!”
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番麓退開兩步,站穩了,臉色變了變,轉身離開。醉菊終於不再屏息,大大吸了一口氣。
番麓晚上又來了,端著醉菊的晚飯,自備了一壺烈酒。醉菊低頭吃飯,他坐在對麵,也不用杯,直接提著酒壺往嘴裏灌酒。
當烈酒灌進喉嚨時,他的目光停在醉菊身上。目光邪惡,黑沉的眸子深處隱藏著暴戾的火苗。囚室內的一切如同繃緊的弦,仿佛稍一觸及,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飯菜幾乎貼著醉菊的脊梁下去,她覺得自己正麵對著一頭野獸。放下碗後,她退到了床的最裏頭。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她也無法逃開番麓醉醺醺可仍殺氣騰騰的目光。
那一夜番麓什麽話也沒說,不說話的他更像一頭潛伏著的猛獸。
醉菊以為最糟的事情已經讓自己遇到了,此刻她終於明白,還有更糟的事在後麵。
此前的番麓邪氣凶惡,可恨可惡,此刻的番麓卻讓人覺得可怕。
番麓一夜無話。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瘋的時候,他終於站起來離開了。
醉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仿佛死裏逃生一般,一摸額頭,汗津津的。
噩夢並沒有就此結束,連續十天,番麓都帶著烈酒到囚室來。有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邊,通紅的眼睛直盯著醉菊,身影緩緩籠罩過來……
醉菊忍不住尖叫起來。
叫聲驚醒了番麓。他晃了晃身子,一甩頭,離開了。
醉菊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讓她明白番麓目光中的含意。 她無助地看著堅固的囚室,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靜,更冷漠了。
如果他真的……
那我就死。
醉菊攥緊了拳頭。
這樣的日子不知熬過了多少,番麓終於不再這樣喝酒,而像從前一樣對著她沒話找話。
“怎麽最近不想法子逃了?”
“哼!”
“嘖嘖,我還打算你再亂動腦筋的話,就真的剝得你光溜溜的。誰知你竟然聽話了。可惜,可惜。”
“你……”
他仿佛變戲法般,搖身一變,又變成了吊兒郎當,喜歡戲謔醉菊的番麓。
送晚飯來的時候,他忽然問:“你想去鬆森山脈看看嗎?”
醉菊詫異地抬頭。
番麓臉色平靜得似乎在說無關緊要的事。
“想去嗎?”
“啊?”
“不想便罷了。”番麓轉身。
醉菊叫起來:“想!我想去!”
番麓停下腳步,背影看起來不再吊兒郎當,反而顯得有些凝重。
醉菊盯著他的脊梁。
傻瓜,他是騙你的。
傻瓜,他在逗你玩,就像逗一條養在籠子裏的小狗。
“等我安排好了公務,我們就出發。”番麓隻說了一句。
醉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愣愣地站在囚室裏,不敢置信地反複思索著其中的蹊蹺。
番麓已經離開了。
醉菊原本是不相信的,但三日後,他們真的踏上了去往鬆森山脈的路。
番麓沒帶任何隨從,隻有他們兩人。
且柔離鬆森山脈並不近。當初番麓帶著昏迷的醉菊從鬆森山脈回到且柔,用了半個月。現在兩人騎馬去,最快也要十天。
一路上他們不入城鎮,不住客棧。幸虧已到夏天,荒山野嶺中找片草地過夜,倒也愜意。
醉菊猜道:“你怕我泄露你的秘密?”
“嗯?”
“你隱瞞雲常丞相,謊報娉婷的死訊。要是我在人群中嚷嚷一句,你就死定了。所以你不敢帶我到有人的地方。”
番麓懶洋洋地靠在岩石上,冷冷道:“我隻是不想親手割斷你的脖子。”
兩人都希望早日到達鬆森山脈。番麓身為城守,此次算得上是擅離職守。越接近鬆森山脈,醉菊的心就越受煎熬。
娉婷,你究竟如何了?
希望,我不會在那片岩石中找到你。
兩人快馬加鞭,終於來到了鬆森山脈腳下。
番麓找了片隱蔽的叢林藏起坐騎,亮出腰間形狀獨特的鐵鉤,“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探子是怎麽攀山的。”
他帶了兩副工具,一副給了醉菊。
鬆森山脈對番麓來說就像家一樣熟悉,他在林中如靈猴,在草叢中如野獅,醉菊看著他輕鬆地躍過岩石,對毒花毒草和各種天然陷阱了如指掌。
當日和娉婷走了幾天幾夜,曆盡辛苦才到達的岩區,此次由番麓領路,不到一日就到了。
醉菊歎為觀止。
“就是這裏?”
“嗯。”
每一塊岩石都沒有改變。
站在岩區前麵,醉菊清晰地記起那時的風雪。
呼嘯的風,娉婷蒼白的臉,還有,那根在黑暗中會透出綠光的夜明珠簪子。
“我會趕到陽鳳那裏,叫他們派最會攀山的高手來,身上還會帶著最好的老參。我會在那裏做好準備,熬好草藥等你。”
三天,生或死,隻有三天。
“娉婷!娉婷!”醉菊忍不住對著荒涼的岩區喊起來。
番麓遠遠站著,看著她在岩石之間焦急地尋找。
找了一遍,又找了一遍。
天色漸漸暗下來,直到醉菊的身影在岩石中變得模模糊糊,番麓才緩緩走了過去。
精疲力竭的醉菊終於停了下來,喘著氣坐在一塊石頭上,聽見番麓的腳步聲,抬起頭,輕輕道:“找不到,我找不到。”她忍不住大哭起來,哭聲中帶著欣喜,“太好了,她一定是走了,一定是走了……”
她喜出望外,雙手情不自禁地緊緊抱著番麓的腰哭道:“她一定還活著,我知道她不會死的。”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第一次對著番麓露出微笑。番麓還未來得及回應這個微笑,喘息的瞬間,醉菊驟然回過了神。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是……
她凝住了笑容,把頭低下去。緊接著,醉菊更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抱著番麓的腰。
“啊!”她輕輕叫了一聲,急忙鬆開手,把他推開。
心在怦怦亂跳,她責備自己一時的輕浮,沒有勇氣去看被她推開的番麓。
整個鬆森山脈仿佛石化了似的,一片沉默。
“嗬嗬……”
沉默之後,番麓的冷笑格外讓人心寒。
他們在岩區中過了一夜。
也許是鬆森山脈的頂峰有終年不化的積雪,醉菊覺得這一夜特別寒冷。
清晨醒來後,她被番麓的目光嚇了一跳。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陰鷙深沉,在鬆森山脈中,讓人聯想到擇人而噬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