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風蕭瑟·天寒徹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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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凡這幾天白天神情恍惚,夜晚總做噩夢。噩夢的內容總是從高山上滑落下來,或掉進深淵裏在拚命掙紮……有時是做夢給李直送字的事情犯了,李直因受賄被“雙規”他被傳訊……有時是米達文出事了,供出他曾經給米達文行賄……夢醒時分總要嚇出一身冷汗,發出許多感慨。天野的領導層遲遲沒有定下來,王步凡更不知道自己將歸於何處。省裏邊一直還沒有關於天野官場人事安排的任何消息,王步凡夜夜失眠,噩夢纏身,快要支撐不下去了。他隻有拚命工作,以此來排解心裏的憂慮,有時到電廠和鋁廠的建設工地去現場辦公,一去就是三五天,天天蹲在工地上,看著鋁廠和電廠如火如荼的建設場麵,王步凡又笑了,他自信事實終歸勝於雄辯!
葉知秋見王步凡整個人瘦了一圈兒,心疼得揪心,她不想傷王步凡的心,就偷偷跑到張問天那裏哭了一場。張問天就過來勸王步凡,用“不管風吹浪打,我自閑庭信步”來寬慰他,還說有些時候看似“山窮水複疑無路”了,其實前進一步竟然會出現“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官場很神秘呢!
王步凡的父親王明道用“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蓋人生在世,時也,運也,命也,此乃天地循環,五年一小運,十年一大運……”的唯心觀點安慰他。
十一月四日,市紀委書記廉可法通知王步凡到市紀委去談話,王步凡覺得可能災難真的要降臨了,還是“要要死”的日子,他心裏有些恐慌,葉知秋嚇哭了:“早知道這樣,我們說啥也不去海南旅遊……”
王步凡強打精神說:“我沒有問題,你不用擔心……”話是這麽說,他自己心裏也直發怵。畢竟他給李直和米達文送過書法作品,這都可能成為收拾他的理由。
王步凡想了很多應對的話,來到天野市紀委見了廉可法,廉可法的表情還算謙和,也沒有別人在場。廉可法很和善地說:“步凡同誌,焦佩告你重用親信,比如提拔樂思蜀、李高品等等,比如提拔伊揚威、王含才和向陽等等,他甚至懷疑你收了很多人的賄賂。其中被提拔者有些還曾經是犯過錯誤的人……”
王步凡所有的擔心都不存在了,隻要號稱鋸齒鐮的廉可法不提送書法作品的事情,他沒有其他問題,因此他反而十分憤怒地吼道:“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你廉書記可以查嘛,查出我王步凡有問題就砍我的腦袋,那些犯過錯誤的人有些是受了冤枉的,當初是安智耀在整他們,後來是邊書記讓重新起用他們的,他們的工作也一直挺好。當然,天南有的幹部和我有關係,但是也不能因為有關係就埋沒人才吧?他們都是通過競爭考試提拔的,政績也在那裏擺著,為什麽不能提拔他們?”
“步凡同誌你不要激動,舉賢不避親的道理我還是懂的,焦佩也隻是懷疑,並沒有什麽證據,紀委對沒有證據的事情是不會去查的,隻是從關心幹部的角度給你提個醒。但是你要承認一點,你在任用幹部上步子是邁得太大了,市裏很多人對此有看法,以後最好注意一點,給別人留下口實總不是什麽好事情吧?”
“對那些犯過錯誤的同誌重新任用,都是省市領導指示的,我也不是搞什麽暗箱操作,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問邊關同誌……”
廉可法不待王步凡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步凡同誌,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我剛才不是說得很明白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我和紀委其他領導還是相信你步凡同誌的,也特意向反貪局局長匡扶儀同誌了解了你的情況,匡扶儀同誌對你給予了高度評價。你回去安心工作,要相信組織相信黨,我們這也隻是給你提個醒兒,純粹是例行公事,你不要介意,更不要背什麽思想包袱,任何事情都要一分為二看待……”
王步凡是一腔怨氣、頭昏腦大地離開市紀委的,在回來的路上一直罵焦佩不是人。也對廉可法“任何事情都要一分為二看待”的話進行了反思,自己並不是四麵淨八麵光的人,敲敲警鍾也有好處。回到家裏,葉知秋見他安全地回來了,撲在他懷裏大哭了一場。王步凡為此又一次作了反思:自己有毛病,要改;自己不是完人,紀委找他談一次話可能會使他更加清醒。於是他對葉知秋說:“我現在才知道警鍾長鳴的道理,人不能得意忘形啊。”
葉知秋點點頭說:“我以後也要注意呢。”她的眼睛已經哭紅了。
在廉可法談話後的那段時間裏,天南又開始流傳謠言,謠言的內容是說王步凡被“雙規”了,老百姓有人相信,有人不平:“如果連王步凡這樣的幹部都要審查,那麽所有的幹部都應該審查了,隻怕再也找不來好幹部了……”
王步凡一直沉浸在迷惘之中,上班時他坐在辦公室裏無所事事,心神不寧,下班時偶爾竟然會忘記回家。有一天他忽然想起在父親的藏書中拿過一本《王氏宗譜》,就隨便翻看,覺得《王氏祖訓詩》的內容不錯,就用毛筆將內容書寫下來:
敦孝悌以明倫理
嚴於律己正言行
積陰德以裕後昆
修於善己正子孫
嚴內外以訓家法
明於達己正心靈
崇祀典以報本源
重於克己正名聲
慎交友以端行誼
寬於宥己正交往
重稼穡以足食用
好於要己正基礎
教子弟以荷先業
樂於養己正身體
辯婦言以杜讒匿
勇於非己正視聽
尚節儉以惜勤勞
勤於高己正精神
推愛敬以睦親鄰
敢於亮己正鄉裏
愛學術以求博淵
謹於苛己正本源
敬文史以樂家傳
智於本己正宗族
王宜帆知道王步凡的心情不好,就過來勸王步凡想開些,並告訴他白杉芸這段時間借丈夫有病之機經常在天野活動,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麽。王步凡笑一笑沒有發表意見,現在的幹部活動活動也在情理之中,要求進步也可以理解。
王宜帆剛走,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一接那邊沒人應聲。“喂,請講話!”那邊沒人說話,隻傳來曾經讓他十分熟悉的呼吸聲。
電話是揚眉打來的,她聽弟弟揚威說這幾天王步凡為謠言的事惹得心煩意亂,她竟神使鬼差般地打了這個電話。可是揚眉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畢竟是已斷了聯係的舊情人,她又停了很久才吞吞吐吐說:“我,眉。”
王步凡思考了幾秒鍾說:“眉,有事嗎?”
揚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王步凡的問話,就直話直說了:“聽小威說你這幾天心情不好,千萬要想開些,沒有過不去的山,也沒有趟不過的河,還不至於落得像米達文那樣狼狽吧?一定要珍重!”
王步凡本想感激揚眉幾句,那邊已傳來了篤篤的斷線聲。他拿著話筒愣了很長時間才放下。
這時揚威悄悄走進來,很小心地說:“王書記該回去了,都七點半了。小馬有什麽事情不在?”
王步凡站起身才想起來小馬去修車了,他隨伊揚威下樓,葉知秋、樂思蜀、張沉和王含才已經在樓下等他了,小馬正好修車回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要被“雙規”的人,讓所有親近他的人為他擔心。
此時,西風裹著雪花打得人臉直發疼,夜黑得讓人有些恐懼。他招一下手,葉知秋、樂思蜀、張沉和王含才分坐兩輛車駛出縣委大院,王步凡又對揚威說:“揚威,給你姐姐打個電話,咱們今晚在一起吃個飯,一會兒你和小馬去接她。”
揚威打著電話,王步凡無心聽電話的內容,就想起張問天、葉知秋、揚眉勸他的那些話。是啊,眾生紜紜,皆如浮塵,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王步凡不是什麽賢良聖人,但我自己還有修身養性、廉潔為民的處世方略和做人原則,我不是君子,但絕對不是小人,我有毛病,但從來不失大節,還配得上共產黨人的光榮稱號。時來天地皆用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官場再神秘、再複雜,畢竟還是在黨領導下的官場,而不是雷佑胤和侯壽山的家天下,要相信黨!相信人民!至於是“時來”還是“運去”,自己決定不了,隻有聽天由命。官場自古多磨難,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天蒼蒼,路漫漫,自己在天南的政績誰也抹滅不了,為官一任,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