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圍人異樣的眼光裏，寧宋將蘇漁抱上車，棠梨飛快的將車開了出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上和手上的鮮紅的血液，又抬頭看了看窗外。

    破舊的老房子，擁擠的菜市場，路邊攤上有著為幾毛錢而斤斤計較的大爺大媽，樹蔭下有圍成一圈兒下象棋的大爺，還有推著嬰兒車拿著蒲扇的阿姨們。

    這扇單薄的車窗好像是一道無情的禁製，車窗外麵是讓人怦然心動的人間煙火，車窗內是不知歸路的生死時速。

    棠梨的車技很好，又快又穩，她跟著導航在無數條小巷子裏來回的穿梭，直到最後，一腳刹車踩死在了醫院急診室的門口。

    “你看著她，我去喊人！”

    熄了火的棠梨衝著寧宋丟下一句話後，就風馳電掣一般一頭撞進了醫院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怎麽還不過來？”

    “怎麽還沒人來？”

    寧宋焦灼的往窗外看去，兩分鍾過去了，棠梨還是沒有回來。

    從棠梨衝出去的那一刻開始，寧宋就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他看著渾身無力發軟的癱躺在後座上的蘇漁，急的眼眶都有些發紅，身下不斷滲出的血液浸染著那奶白色的真皮座椅，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醫生很快就來了。”寧宋一邊安慰著蘇漁，一邊將頭向窗外探去。

    “讓一讓！讓一讓！”

    終於，寧宋看見一群穿著白大褂抬著擔架的人朝他們的方向飛奔而來。

    “蘇漁姐！堅持住啊！醫生來了！馬上來了！”寧宋的聲音裏帶著孩子一般的興奮。

    緊接著蘇漁被抬上擔架，再一次進了那扇生死之門。

    看著蘇漁被送進手術室後，棠梨和寧宋都長長的鬆了口氣。

    寧宋站在一旁攤著兩個手，一臉緩不過神兒來的表情看的棠梨直樂。

    她伸手去揉了揉寧宋的頭發，“阿宋，去衛生間清理一下吧！”

    “好！”寧宋低頭看著自己滿是血汙的雙手，也不自覺的笑了。

    他洗過手後出來，跟棠梨並肩坐在手術室外麵的等候區。

    醫院的椅子很是冰涼，冰涼的像是一絲人情味兒都沒有，寧宋有些嫌棄的皺了皺眉。

    “姐姐，你說醫院的椅子這麽涼，會不會凍著病人家屬的心？”他滿腦子的突發奇想，帶著些詞作人特有的矯情腔調。

    “不會的。”棠梨搖了搖頭，“進去那裏麵的都是在跟死神較量的人，肯在外麵等著的人也必是牽腸掛肚、萬分焦灼的，他們的心都懸在那扇緊緊關著的門裏，至於座椅涼不涼，他們根本就無瑕關心。”

    一個是藝術抒情派，一個是現實冷漠主義。

    手術中的紅色燈光刺的棠梨的眼睛無比的疼，她疲累的閉上了眼睛，把頭靠在了寧宋的肩膀上。

    “阿宋，你知道嗎？我曾經特別渴望看到手術中那三個字。”棠梨長長的睫毛微微的抖動著，右手用力的攥緊了寧宋的衣角。

    她滿腦子都是蘇漁那副虛弱的快要死掉的樣子，她真的很害怕有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寧宋沒說話隻是用手輕輕的拍著棠梨的手。

    這種時候或許無聲的安慰才是她最需要的。

    “我今天闖進去看見蘇漁的時候，她麵色蒼白的躺在一片血汙之中，她的樣子突然讓我想起了我的媽媽，我媽當年也是那樣，磕破了頭，血流了一地，可沒有人管她，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躺在那片血泊之中。”

    棠梨的聲音愈發顫抖起來。

    “後來警察告訴我，節哀，我那個時候還小，不太明白什麽叫做節哀，那個警察就告訴我說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當時跪在地上瘋了一樣的求他，我說救救我媽媽。救救我媽媽，可他們說我媽媽已經涼了。”

    她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涼了，這兩個字多麽讓人絕望啊！後來我每次看見手術中這三個字的時候，就總能想起來我媽媽已經涼的發硬的身體，她就那麽離開我了，毫無征兆，就那樣突然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寧宋握著棠梨的手越發的緊了，他把下巴磕在棠梨的額頭上，用力的擁著她。

    看著往日裏堅強的像塊兒鐵板一樣的棠梨此刻抽泣的像個孩子一樣，寧宋的心就忍不住的攪著疼，他甚至有些責備自己，責備自己為什麽這麽晚才遇見棠梨，責備自己為什麽不能早一點出現保護好她。

    “姐姐，我要是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

    “還是不要了，”棠梨輕輕回抱著寧宋，“以前的我很不招人喜歡的，現在遇見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寧宋說：“不會的！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會愛你的，在遇見你之前，我這輩子從未對什麽人動心過，以後也不會了。”

    “姐姐，我不會離開你的。”寧宋擁著棠梨，力道很大，仿佛想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中。

    “兩位，打擾一下！”

    一個抱著文件夾的護士小姐姐，用文件夾掩著半張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眼神裏充滿了豔羨。

    她從剛剛就躲在遠處看了好一會兒，這樣甜蜜的兩個人，這麽唯美的畫麵，要不是因為實在是著急，她都不想打破這兩個人之間的溫存。

    醫院是最能看見人心的地方，她每天上班已經見識過太多的不堪入目，唯獨這單純的甜蜜在這裏尤為珍貴。

    被現場抓包的兩人趕緊分開，棠梨的臉漲紅像隻煮熟的蝦子，她用手捋了捋頭發，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坐在一旁的寧宋倒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他也笑眯眯的看著護士小姐姐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事兒嗎？”

    “哪位是蘇漁的家屬啊？”護士小姐姐問道，“需要跟我去辦一下手續。”

    “我去，我去吧！”棠梨趕緊起身跟著。

    剛走了沒兩步就碰見了迎麵跑來的艾米麗。

    “哎！你幹嘛去？”艾米麗拉著棠梨問道。

    “去辦手續。”棠梨答。

    “那我也去，我也去！”艾米麗氣兒都沒喘勻就跟著一同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