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歸鴻殘雪 枯塵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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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文君山
    停了許久的雪,又下了起來,揚揚灑灑,如篩過的棉絮般飄落。
    他無視寒冷的環境,雪花落滿了他的頭發、肩、背,可他卻似毫無知覺,仍在苦苦挖著,劍斷了,用木板,板斷了,用手挖。他輕輕將那女子放入“墳”中,她離去的樣子是那安祥,白雪飛落在她臉上,冷冰冰的。他心疼地脫下外裳,披在那女子身上,似乎怕她凍著了一樣,雪將她的身體全部覆滿。看不見她的臉頰後,他才慢慢地抓起泥土,輕輕地堆放在她的身上。
    最終,一個木製的墓碑立起,上書:“愛妻劉氏越兒之墓,夫伯堃立康熙三十四年十二月初二”。
    劉伯堃墓前立誓,不報此仇,永不超生。
    驛站外,雪如絲如縷,輕描這銀裝的世界。
    屋內,融融炭火燒得正旺,胤禛摟著亦蕊,二人傾訴著多日來的相思之苦。
    胤禛一臉調皮神色,起身做了個揖,唱道:“多謝娘子搭救!”
    “什麽啊!”亦蕊有些不解。
    胤禛正色道:“要不是你舍身出宮,甘做人質,我怎麽回得來?”當下又說了一遍他受傷後被困光明寺前後經過,受辱之事自是跳過不說。
    亦蕊這才明白,原來昏迷中看見的人,真是胤禛,說:“我知道你還有生機,就迫不及待扮成小太監出來了。後……”她想起被伯堃輕薄的事,不由滿臉通紅,話語梗塞,心想:“要是告訴夫君這事,劉伯堃必死無疑!”當下胡亂說:“後來,見到越姑娘,通過她知道你可能在光明寺,就讓她帶我來了。沒想到路上卻發生了意外,弄傷了自己。”她撥起額發,給胤禛看傷口愈合的情況。
    胤禛輕輕地觸著傷口,說:“還疼嗎?我見到你昏迷的時候,人都要急瘋了。他們說你自願留下做人質,向我要壹萬兩銀票。好在他們以為我隻是個官,若知道我是個阿哥,壹萬兩簡直太便宜我了。”
    亦蕊心中暗歎,越姑娘真是個心細如發的人,不僅幫著隱瞞胤禛的身份,還將紕漏的地方想得如此圓滿。想起越姑娘,又惦記伯堃,眼圈不由紅了。
    胤禛以為她又想起那些委屈的時光,哄道:“我已經一把火燒了光明寺,為你報了仇了。”
    亦蕊驚呼起來:“那,那些匪人呢?”
    胤禛頗為得意,說:“我才不會給他們銀兩呢?他們放我回京後,我回宮拜見額娘後,便找到舅舅隆科多,集結了親兵,立刻衝上了光明寺,將‘蟲琢’讓那群臭和尚服下,再……”胤禛握緊拳頭,回憶將臭和尚在他身上施的侮辱,翻倍還了他們。確認每個匪人中了蟲琢後,不光燒了寺,在得到口供後,還燒了其他同夥的容身之地。一眾惡匪以為胤禛隻是燒屋泄憤,卻沒有想到,等待他們的不僅是冰天雪地再無容身之處,還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們的至親眼睜睜地看著他痛苦死去,甚至厭惡那腐臭的身體。想到此,胤禛嘴角不禁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亦蕊沒注意他的表情,望著跳動的燭火,癡癡地說:“若我在寺中,你就這麽衝進來,他們殺了我怎麽辦?”
    胤禛一楞,他那個時候氣瘋了,又被寺中之人將侮辱他的事說出來被親兵聽到。進寺後,直接捉人,捉到後用抹著蟲琢之毒的匕首擦傷匪人。後來知亦蕊不在寺中,心下也抱怨自己太過莽撞,但總歸沒事,也就不做他想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不是不在寺中嗎?”
    亦蕊見他那樣,心中雪亮,屋內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二人靜默了好長時間,亦蕊想起胤禛越發瘦削的身形,雙眼似乎都泛著烏青,也不知打仗時受的傷痊愈得如何?不由偷眼望去,沒想卻與胤禛雙目對視,兩人大笑起來,心有靈犀,再無心結。接著,又纏綿、絮叨了好一會,亦蕊念起宮裏的事來,慘淡地說:“這下慘了,我私自出宮,留下宋姐姐、凝秋他們,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已鬧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了。”
    胤禛嘻笑道:“哈哈,你完了,你說額娘是雞,雲惠是狗,我回頭告訴她們!”
    亦蕊嗔地輕輕拍了他一下,撅嘴道:“都什麽時候,你還開玩笑!”
    胤禛將她的小手輕輕抓住,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跑出宮來?說說,你原本是想怎麽瞞天過海的?”
    亦蕊說:“說起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宋姐姐聽說你遇難的事,引頸自盡……這事”
    胤禛歎一口氣說:“我回京時,順道回海定閣看了看,知道這事了。雲惠,過去雖耍些性子,但對我的確有情有意!”
    亦蕊點點頭,說:“夫君今後不可再對宋姐姐那般薄情了。”接著,將情況細細了一遍。原本亦蕊裝病後,計劃借自己與宋氏所喚的太醫不同(福晉可喚副院使,而格格就是普通值班太醫)讓人產生自己還在宮中的錯覺。每日把脈時,讓副院使隔著屏風懸絲診脈,推說病容滿麵,就是不願見人。讓凝秋看了臉色,回複太醫。其實也就是些血虛之症,多調理補身便是,這在婦女中也屬常見。亦蕊攤攤手說:“大致就這樣,我本想應該幾天就回去,沒想到耽了兩月有餘。”
    胤禛笑道:“你這偷龍轉鳳的計謀也倒不壞,但你可知,隻瞞了六日,到第七日便再瞞不住了。據說,有一個侍衛在神武門附近被暗殺,死前曾和一個小太監說過話,好像叫小安子。”
    “啊!”亦蕊心中驚呼,那人應該便是庫庫爾,原來他已經死了,是誰殺了他呢?
    胤禛繼續說:“侍衛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周全,如何談及護衛皇宮安全。惠、榮二妃震怒之餘,要求內務府找出小安子,翻遍冊子認過人後,發現卻無侍衛當日所見之人。縮小查探範圍後,尋找被殺前後幾日領取過出宮腰牌的人,其中海定閣的小成子、小祥子都在其中。於是,惠妃手下的小福全便來海定閣,指名要你過去說清情況。當然,蕊兒你是不在的,雲惠多方替你擋著,卻倍受小福全譏諷。”他停下,打趣地看著亦蕊。
    亦蕊急道:“怎麽不說了,宋姐姐怎麽辦?要被帶到惠妃那,肯定要受處罰的。”
    胤禛笑道:“那你得感謝我啦!這當相執不下時,你英俊的夫君回宮啦!”
    看他那滑稽的樣子,亦蕊不由笑痛了肚子,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她知道胤禛回宮,肯定是比一個侍衛被殺的事情重要的多。惠、榮等妃嬪肯定要商議向皇帝拍急報,噓寒問暖的場麵功夫也少不了。
    胤禛逗她一喜,又說:“我草草應酬諸事後,直接進了永和宮謁見額娘,將你出宮救我的事一說。額娘也大皺眉頭,讓我去找舅舅想法子營救。之後,我與額娘同去向惠榮二妃求了個恩典,稱這段時間你憂心過度、心結難數,欲帶你回這省親,調養一段時間。這次我死裏逃生,也算大功一件,二妃也聽太醫說你久患多時,當下疊聲同意。第二日,便讓彩娟裝作你被與我共回嶽丈大人府上。隨後,我就去舅舅那,之後的事,你知道了。”
    亦蕊開心道:“哇,這種理由你也能想出來!我可以順利回宮啦!還可以回家看看阿瑪額娘,太好啦!”
    胤禛見她開心地在屋內一圈圈打轉,站了起來,一臉憐愛地看著她。想起這次大難不死,俗話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不知是不是會否極泰來呢?
    烏拉那拉氏府中
    府中,客來客往,胤禛與費揚古大人正在招待賓客,其中便有隆科多。
    亦蕊與額娘在房內,說著體己話。
    亦蕊考慮再三,還是覺得不能將伯堃未死的真相告訴家人,便問:“額娘,劉伯堃的家人,是不是阿瑪派人殺的。”
    額娘茫在地搖頭道:“應該不是吧!不過,你阿瑪做事不會告訴我。”
    亦蕊無奈地低頭沉思,額娘替她捋捋的額發,心疼地說:“你看,你這次傷得這麽深!你在家中,年紀最小都寵著你,不曾讓你受了委屈。我以為你嫁入宮中,又是正妻,定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誰知道,還是傷了!”
    亦蕊說:“額娘放心,宮中的姐妹對我都很好,這是我自己不小心。”
    額娘抹著淚說:“爭搶同一個丈夫,怎麽可能不勾心鬥角?想當年我無所出,你幾個姨娘整日對我冷嘲熱諷,先是背著你阿瑪,後來竟然也不遮著了。後來,有你了,你又成了四阿哥嫡福晉。我在府中才好過些,那幾個姨娘,就開始拉攏我、討好我。特別是三姨娘(劄合母親),破天荒地替我又是祈福,又陪我說話,無非想給他兒子謀人個好前程。府中如此,你的夫君是阿哥,位份的意義又不一樣。我看四阿哥不同凡人,萬一將來……那更是貴不可言了。”
    亦蕊當然知道額娘口中所說的將來是指什麽,但她此時已經受不住了。從昨日開始,身上已經有點隱隱作癢,先是被越姑娘咬傷的傷口開始,然後到全身都癢,可又不知道往哪抓去,這種感覺越來越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