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淚痕紅邑鮫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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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熙樓
    連續三日,亦蕊都在昏昏沉沉的高燒中渡過,常在夢魘中驚醒,病情反複無常。
    這日,胤禛讓人從烏拉那拉氏將餘大夫請來。餘大夫稍加診治後,擰眉道:“皮外傷尚是小事。福晉除了發熱外,更是由於心經為寒邪所襲而引發心疝,所謂寒氣不散,上衝於心,故使心痛。發熱加上心疝,容易引發驚夢。老夫開個散寒止痛的方子,讓福晉服下,可略略緩輕症狀。但心病還須心藥醫,如何真正解開心中之鬱結,還要靠福晉自己。”
    正在這時,安睡的亦蕊麵孔痛苦的扭曲起來,她雙眼緊閉,臉色發青,兩隻手捏著心口,呼吸艱難。胤禛一個箭步衝到床邊,而凝秋、彩娟等人也紛紛圍了上來,手無足措。
    餘大夫不滿地拔開眾人,說:“你們想悶死她嗎?這是紫桂丸方,每服二十丸,炒生薑鹽酒下,米酒亦得,每日三服。”
    彩娟領了藥方,匆匆去安排抓藥。餘大夫站在床邊,滿眼憐惜地看著亦蕊,說:“何必執著……四貝勒,您要多關心她。”
    胤禛知餘大夫是從小照顧亦蕊的大夫,性格略顯狂妄,但醫術高明,便點了點頭。
    連服了三日紫桂丸,亦蕊的確好了很多,在胤禛的溫柔照顧下,她慢慢說出了翊喬之死。
    胤禛聽完說:“年小姐似乎一無所知?會不會也受了驚嚇?”
    亦蕊心下閃過一絲不悅,說:“那時,她已經嚇暈了,應該不知。”
    胤禛臉色略緩,說:“那就好。其實翊喬之事,與你無關。你若不安,我們請隆福寺智光禪師為她做一場水陸法事,超渡她,好麽?”
    亦蕊哽咽道:“法事上,我為她穿孝衣。”
    胤禛怎可讓自己的福晉為一個娼妓戴孝,說:“胡鬧,你又不是翊喬的親屬。我們想辦法找到她的家人,一則親人祈福,水陸法事才能圓滿,二則可以為她照顧家人。一舉兩得,好嗎?”
    亦蕊點點頭,伏在胤禛的懷裏嚶嚶地哭了起來。
    胤禛歎息一聲,說:“傳遲朝進來!”
    遲朝來後,胤禛先將尋翊喬家人及安排水陸法事的事項交待了一番,亦蕊不免補充上幾句,無非是催促之語。
    吩咐完這事,胤禛又問道:“遲朝,前幾日來報的男屍,順天府那有消息了沒?”
    遲朝麵帶慚色,說:“順天府已四處張貼通輯令,但據小人所知,暫無消息。”
    胤禛怒道:“限令十日,找出線索,否則讓順天府尹提頭來見我。”
    胤禛冷冷的目光射在遲朝身上時,他不由打了個寒噤,先是順天府尹,下一個應該就是他了吧!他喏了一聲,迅速退了下去。
    胤禛摟住亦蕊,卻發現那溫婉的身子冰冷如霜。胤禛忙道:“又讓你想起那日的事嗎?早知如此,我應讓遲朝上清音閣回稟去。”
    亦蕊眼中流出兩行清淚,徐徐道:“剛才說的男屍,是在怡紅院的剌客對嗎?”
    胤禛狠狠說:“可不是嗎?其中一具背上有著深深的刀痕,就是首惡。順天府真是無能,張榜尋訪了三日也未能找到一丁點線索。”
    亦蕊止住淚,訝異道:“怎會查訪了三日也無線索?”她知劉伯堃便是阿濟格,神武門侍衛,若他的畫像貼出,任馬佳彥泰財大勢大,也不可能堵住整個北京城人的嘴。
    胤禛不知內情,說:“明天,我便親自去順天府問問。對了,蕊兒,你可知祥益豐麽?”
    亦蕊一驚,結巴道:“知……知道,京城最大的綢緞莊。”
    胤禛的眼裏閃著深不可測的光芒,說:“對,是馬佳一族的經濟支柱。我沒想到,馬佳族除了開綢緞莊外,對開妓寨也有興趣。”
    亦蕊心下猜到劉伯堃或許頂下了越兒的怡紅院,莫非胤禛知道了什麽?她麵上不由露出惶恐之色。
    胤禛見她失色,摟住她說:“遇剌這事,不知與榮妃有沒有關係。我派了查了馬佳。阿濟格,聽聞著火那夜,他得到急令往承德去了。可是,據年羹堯說,著火前他們還一起心平氣和地聊天。這其中定大有文章。”
    亦蕊靜靜地躺在胤禛懷裏,莫非劉伯堃沒死?
    胤禛冰冷的聲音傳到她耳裏:“太子最近行為略有乖張,就傳出重新立儲的謠言。皇阿瑪一向偏愛太子,聽到這些謠言還不知會如何處置我們這些皇子呢?但若是真……”
    亦蕊感覺到胤禛語中澀澀,抬頭望他。
    胤禛撫著她的臉頰,溫言道:“放心吧!我會沒事的。”他還是不忍心將實情告之,太子已多番明示暗示讓胤禛聽命於他,若是為國為民,自當效力。但太子私藏麵首,贍養門客,買賣官職,他隻當看不到,卻無法為虎作倀。
    擔心阿濟格的,又怎會隻有亦蕊一個,李氏接連幾日徹夜不眠,身體愈發消瘦。雖胤禛複了她側福晉的位份,但再不曾過問,除了吃喝起居未曾怠慢外,誰又會多關心一句?
    亦蕊又臥床休了四十來日,身體已見好轉,悶了多日,便讓凝秋攙著到院子裏散散心。
    繞過一道翠屏嶂,隻聽到一陣嬌叱,亦蕊沒由來的心中一痛,定神瞧去。
    隻見年立言俏立院中,胤禛站在她身後,眼角含著笑意,執著她的手擺著架勢。風傳來他們的談笑聲,立言鶯聲道:“四哥哥,還是你好,我大哥那人太古板,都不肯教我武藝。我若學會了一招半勢,哪那麽容易被壞人脅持?”
    胤禛笑道:“學武,那你可有苦頭吃了!來,下盤紮牢,上臂使勁,腰立直。”他用手輕輕拍擊著立言的後背。
    立言嘻笑道:“好癢好癢,四哥哥你撓我!”說罷,跳了起來,用手嗬著胤禛的頸項。
    胤禛哪會讓她抓住,邊笑邊依著樹繞圈,調笑道:“你若抓得著我,我就收了你這個徒弟!”
    立言臉變了下來,冷聲道:“我才不要做什麽徒弟。”說罷,扭過了身體。
    胤禛見她突然變色,不知是何處惹了她,疑惑地走上前來。可亦蕊卻清清楚楚地看見立言唇邊那抹得意的微笑。果然,當胤禛走近時,立言一把抓住他,笑道:“抓住你啦!你可別不認。”
    胤禛知上了當,捏著立言的小鼻頭說:“認就認,小徒弟!”
    立言晃著小腦袋,嬌聲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這輩子,徒弟都賴著你啦!”
    胤禛哈哈大笑,說道:“好好,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一輩子就一輩子!”
    聽到最後一句話,亦蕊的心已碎成無數碎片,她抓牢凝秋才不致使自己暈倒,顫聲道:“回去,回福熙樓!”
    凝秋卻指著另一端大樹下,說:“福晉,看,那個人是不是年羹堯?”
    亦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年羹堯雙手反剪站在樹後,半眯半合的雙眼滿意地看著庭院中的一對璧人,嘴角微微勾起。顯然,他也發現了麵色慘白的亦蕊,雙手一揖。
    亦蕊並不想與他相照,扶著凝秋匆匆離去。
    福熙樓
    彩娟見凝秋扶著亦熙進來,而亦蕊的額上已布滿汗珠,麵色青白的嚇人,雙唇均有重重的痕跡。
    凝秋將亦蕊放在榻上,喚彩娟快去取紫桂丸,焦急地說:“福晉,你怎麽樣?說話啊!”
    彩娟將紫桂丸和米酒取來,服侍亦蕊喝藥,此時的亦蕊就像軟綿綿的牽線木偶般,雙眼無眼,四肢無力。彩娟說:“姑姑,福晉這是怎麽了?剛剛出去時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就病成這樣了?不行,我這就去找貝勒爺……”
    “不許去!”亦蕊軟軟地吐出這幾句。
    彩娟不明就裏,說:“可是,貝勒爺吩咐過,小姐病情有變,第一時間要通知他!”
    “我說不許去!”亦蕊吼道,發怒地將米酒碗打得一地都是,說罷,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凝秋扯過呆住的彩娟,俯耳快速地描述了一遍庭院所見所聞。
    彩娟忿忿道:“我說呢!小姐從不向奴才發脾氣的,這年小姐腳傷不是早好了嗎?怎麽還在府中賴著不走?真是個小狐媚子,說起來,要不是火場裏有小姐照顧她,她早就成灰了。”當時在火場中救出二人時,亦蕊懷裏緊緊抱著立言,因此亦蕊的傷勢比立言嚴重的多。
    凝秋握腕輕歎,道:“府中近日已傳,貝勒爺與年小姐情投意合,有意娶年小姐過門。”
    彩娟驚訝道:“怎會?雖然我也聽得,但年小姐未滿十歲?”
    凝秋朗聲道:“是啊!年小姐才九歲呢!咱別擔心這個。”這話分明就是說給亦蕊聽的了。
    亦蕊雖在痛哭中,但二人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進她耳中。是啊,年立言才九歲,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寬慰著自己,心痛逐漸一點點平複。
    凝秋心中卻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自從今日見了年羹堯的眼神後,她便知年氏兄妹這根蔓藤怎會輕易放棄胤禛這棵大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