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145章 愁紅怨綠 水流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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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院
    亦蕊俳徊於此,久久不肯離去。
    清鳳吊死的那棵樹下,橫七豎八地插滿香枝和蠟燭。雯冰眼圈一紅,說:“姑姑就沒那個福氣,死了之後,奴婢也難得給她上柱清香。”
    “我已在福國寺給凝秋安置了長生位,每天都有大師為她超渡念經,還有淳靜陪著她,她不會寂寞的!”亦蕊輕輕拍著雯冰的手背,勸慰道,“反而是這清鳳,你看這元寶蠟燭插得歪歪扭扭,品質皆為最下乘的,恐怕是府裏忌鬼的奴才所為。唉……心不在想念故人,卻是恐鬼上身,真是……”她蹲下身,動手將香枝與蠟燭整理一番。
    雯冰驚訝地說:“福晉,讓奴婢來吧!您怎麽可能做這些!”
    亦蕊也不堅持,由著雯冰霏月躬身整理,說:“拿些上好的檀香冥紙來吧!過了頭七,將清鳳好好入殮安葬,怎麽說也是雍王府的人,別讓人說刻薄!”
    “喲!姐姐對清鳳如此好,妹妹當真沒想到呢!”立言站在不遠處,尖酸地說著,明玉站在身後,提著一籃化紙,“姐姐,你這嫡福晉也忒小氣了,看這燭、這香,明玉,我說的沒錯,若不誠心,什麽都是草草了之……”
    雯冰霏月想要倔嘴,被亦蕊用眼神給逼退回去。四人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明玉將地上那些劣等了香和蠟燭盡數拔去,取出籃裏化紙蠟燭,默默地燒起來。立言雙手合十,念道:“清鳳,你我主仆一場,我怎會讓你含冤而去,定讓害你之人血債血償!”說罷,有意無意地狠狠盯著亦蕊。
    亦蕊看著那跳動的火焰,突然說:“妹妹覺得清鳳不是自盡?”
    立言嘲諷道:“她怎麽可能自盡,前幾****許了她出府還鄉的恩典,還備好了豐厚的嫁妝。”
    “哦?”亦蕊微微皺眉,“那你覺著誰有可能殺了她?”
    “清鳳命苦,卑鄙小人不敢與我為敵,就衝著她去了。”立言一語雙關地說,“好一招殺雞儆猴呢!”
    亦蕊微微笑道:“就怕雞殺了,猴卻依然為所欲為呢!”
    “真是你幹的!烏拉那拉氏!你好毒!”立言幾欲吼叫。
    亦蕊露出潔白的牙齒,隨即用帕掩口,說:“妹妹,你是雞呢?還是猴?姐姐陪你講笑話呢?”
    立言氣得一跺腳,踢翻了明玉正在化紙的火盆及蠟燭,氣乎乎地說:“還不走,留著讓人笑話麽?”明玉不敢不從,有些哀怨、有些不舍得看著那滿地狼籍,她知道主子發脾氣時是這習慣,恐怕是親生父母的牌位在此,也會毫不猶豫的擲在地上吧!
    雯冰待人走遠後,不服氣地說:“這就叫誠心麽?”
    亦蕊笑罵道:“你們好心,還不動手?”她留雯冰霏月在那收拾殘局,自己在西府海棠中穿梭著,她眯起眼看著那燒燼的灰黑紙屑,在風中如同黑蝴蝶般,飛翔在春天溫暖的陽光裏,很快又被扯成細灰,無影無形。沒走幾步,卻聽到幽幽的歎息聲,亦蕊看到在不遠的海棠樹陰中,坐成一個窈窕身影。
    亦蕊好奇地上前一探,笑道:“原來是宛兒啊!怎麽坐在這兒……”海棠園新建,花未盛放,又發生死人之事,府中人避之唯恐不及,亦蕊也是過於思念凝秋才來此。
    宸宛悄悄抹去頰上的淚痕,低頭福道:“福晉萬安!”
    “為何哭泣?”亦蕊多次見到宸宛,隻覺得她為人低調淡然,性子溫順,甚有好感。
    宸宛勉強微笑道:“妹妹見這飛舞的黑蝶,化成塵埃,似乎從來沒存在過。不由想起自己……”她語噎,又抽泣起來。
    亦蕊試探道:“可是想念父母了?”
    宸宛搖搖頭,說:“家中父母安康,膝下兒孫滿堂,勿須吾等掛心。”
    “那……”亦蕊疑道。
    宸宛抬頭望著那通透的藍天,感歎道:“愁紅怨綠,水流花謝,何曾會人言語……”為何在這風和日麗之際,宸宛要吟出如此孤苦飄零的詩句?亦蕊來不及多問,宸宛已帶笑一福,告退了。
    張凱帶著雯冰霏月尋到亦蕊,說:“趙明到清暉室求見王爺,說知道殺害清鳳的真正凶手。”
    “哦?”亦蕊眉毛一挑,“我沒找他,他到主動找上門來了?”
    張凱說:“隻不過,那趙明狡猾得很,說非得見到王爺才肯吐露實情。奴才不敢擅自作主,先來稟告福晉。”
    亦蕊點頭,稱讚道:“做得好!走,一起去會會趙明!”
    清暉室
    亦蕊端坐在梨木椅上,慢慢茗茶,順手從書架上取下書籍,翻閱著。
    趙明站在門外,一副狗竊鼠偷的小人之相,卻要裝成堂堂大丈夫,故意挺腰立胸,眼睛卻始終不敢與亦蕊對視,讓人看著著實好笑。
    隨著從遠到近“王爺吉祥”的聲音,亦蕊忙站起來,躬身一福。
    “你來啦!”
    亦蕊瞟到一片石青色的密雲紋下袍停在身前,忙唱道:“王爺……”
    “免禮!”胤禛抬手扶起她,溫和的眼睛裏透著絲絲笑意,他抽出她手中的書卷,又奇又好笑地說,“蕊兒何時開始涉獵兵法?”
    亦蕊笑道:“妾身哪懂這些,擺個斯文模樣罷了!”
    胤禛刮了她的鼻子,憐愛地說:“怎麽還跟孩子似的!”
    小成子進來,稟道:“王爺……趙明求見!”
    胤禛看了看亦蕊,後者點點頭,說:“妾身告退!”
    “慢!事無不可對人言。”胤禛說,“帶趙明上來。”說罷,拉著亦蕊坐在堂中。
    趙明打了個千,說:“王爺、福晉吉祥!”
    胤禛喝了口茶,說:“你有何事?”
    趙明雙膝著地,伏地痛哭道:“此次奴才前來,一則投案自首,二則要指認幕後主謀。還望王爺看在奴才知錯能改的份上,給奴才一條活路!”
    胤禛已知趙明貪汙府中銀子便貶一事,對他無半點好感,厭惡地說:“自首?除了貪得無厭,難道你還謀財害命了?”
    趙明被胤禛一攻,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
    亦蕊一笑,說:“王爺,切莫小看了趙‘管事’,膽子大著呢!”
    胤禛眼神銳利如冰棱,狠狠地在趙明身上刮掃著,趙明不敢抬頭,卻仍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氣勢,瑟瑟發抖。
    小成子跟隨胤禛多年,知主子已怒火中燒,斥道:“趙明,既是自首,還不快供出所犯之罪!”
    趙明伏地哆哆嗦嗦地說:“奴才受人指使殺了清鳳姑娘,心裏不安,特來請罪!”
    許久,沒有聽到胤禛有任何言語,趙明偷偷抬眼去看,隻見胤禛麵色溫和,正翻著手中書卷,亦蕊卻略顯緊張,注視著自己。
    小成子喝道:“趙明,你還不痛痛快快地全招了,難道還要上刑伺侯嗎?”
    趙明也顧不得是福是禍,便按著腹稿,慢慢說道:“奴才任王府管家以來一直安份守己,誰知這兩年錯信了狐朋狗友,騙著貪了府上的銀兩,心中有愧。當被嫡福晉揭出罪行時,奴才已做好被逐,甚至入獄的準備。”
    胤禛聽他自承罪行,將書往桌上一放,倒開始認真聽趙明說話。
    趙明繼續道:“嫡福晉慈悲,饒奴才不死,隻是罰去灑掃,奴才本應感恩戴德,不應做出這背信棄主之事。可是……嫡福晉,奴才在這向您磕個頭,以報多年主仆之恩,奴才……不能為您效命了!”
    亦蕊掌府十年,趙明直接聽命於她,雖然他為人圓滑,做事卻很爽利,在亦蕊的監管下倒不曾出過亂子。亦蕊點點頭,算領了他這個大禮。
    趙明跪在堂中,淒涼地說:“那夜,奴才找了個借口約清鳳到海棠院,趁她不備,將她推倒在池塘裏,誰料池塘太淺,清鳳喝了一肚皮水,卻掙紮地爬上來。奴才就拿起綁花木的繩子,將手腳發軟的清鳳吊在樹上,做成自殺的模樣。”
    “你說,是有人指使?”胤禛慢悠悠地問。
    趙明猶豫了一下,說:“指使奴才殺人者,正是嫡福晉!”說罷,他縮成一團,等待那暴風雨的來襲。
    “哈哈哈……”趙明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他聽到了胤禛的一陣狂笑,笑?這有什麽好笑?
    胤禛笑了一會,臉色突然由白轉青,喝道:“趙明,你真當爺是瞎子麽?你在海棠院欲強暴清鳳不遂,殺心便起,推她入池不成,又喪心病狂地勒死清鳳。現在,還大言不慚地到爺麵前來指控福晉,爺真要剖開你的肚子,看看你生了幾個膽子!”
    “王爺!”趙明一臉驚恐,抖索地說,“奴才怎敢……怎敢對清鳳姑娘……”
    胤禛森嚴道:“你真當王府是你家,來去自由麽?爺知道你幕後的確有人指使,但並非是殺害清鳳,而是誣陷福晉之人!說,是誰?”
    趙明眼裏流出難以抉擇的光芒,他看看亦蕊,身子一軟,坐倒在自己的後腳跟上。
    胤禛拉住亦蕊的手,說:“我不會再讓你受一分委屈!”說罷,他喝道:“來人,拖下去用刑,爺就不信撬不開他這張嘴!”
    趙明全身顫抖,舉袖拂麵。
    “拉住他!”胤禛叫道。
    來不及了,趙明已吞下準備好的巨毒,口吐白沫,七竅流血,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