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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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的臉孔白皙如玉,肌膚晶瑩滑嫩,略略帶著外麵的寒氣。燕洵指腹溫暖,令她微微一愣,臉孔不自禁地帶上幾分潮紅,不自在地推開了他的手,皺起眉來,“你幹什麽?”
“哪,”燕洵伸出手來,指腹之上,黏著一粒亮晶晶的白米,他笑著說道,“阿楚,你真是在外麵餓壞了,看來我要好好地補償補償你。”
楚喬剛想說話,突然瞥見燕洵的手指,隻見那隻手白皙如玉,四指修長,然而他的小指,生生地斷了一截。
楚喬的眼神頓時變得寒冷了起來,緩緩地扒了口飯,然後抬起頭來沉聲說道:“這一次若是成了,就能讓魏景永遠也爬不起來。”
空氣突然有些靜,燕洵看著楚喬的側臉,伸出手來,輕輕地拍在她的肩膀上,“阿楚,別想那麽多。”
“燕洵,我不會魯莽的,我會量力而為。”楚喬的聲音突然有些悶,她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我們都已經等了這麽多年,我不會這樣沒有耐心的。”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透過窗欞灑在兩人身上,空氣裏,似乎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時光荏苒,昔日的幼小孩童,早已長大成人。外麵陽光明亮,世事變遷,然而有些東西,如同陳年老酒,越發香醇。
“阿楚,這次回來就不要再出去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楚喬抬起頭來,雖然年紀不大,一張小臉已經初具美人的模樣,眉眼彎彎,卻不同於一般的大家閨秀,多了幾分英武的銳氣和智慧的光芒。她垂下頭,將額頭抵在燕洵的胸膛上,輕輕地點了點,低聲說道:“好。”
燕洵伸出手臂,環住女孩子的肩膀,輕撫著她的背,“我們到燕北的時候,春天就該到了,我帶你去火雷原獵野馬。”
“嗯,”楚喬聲音有些悶,“我們一定會去的。”
時間緩緩而過,燕洵的肩膀有些發酸,楚喬卻久久沒有說話。男子垂下頭去,隻見少女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下一處剪影,陽光之下,更顯美麗。
“阿楚?”
燕洵輕聲叫道,見楚喬沒有反應,不由得低笑一聲,她竟然這樣就睡著了。他站起身來,攬臂將她打橫抱在懷裏,以楚喬的警覺,竟沒有絲毫掙紮,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安全的地方。
剛一走出書房,阿精就迎了上來,燕洵劍眉一豎,阿精和幾名下人頓時退開,大氣都不敢出,隻能看著燕洵抱著男裝打扮的楚喬,緩緩走向臥房。
一會兒,燕北世子走出了房門,阿精連忙走上前去。
“怎麽回事?”
“路上遇到伏擊,姑娘帶人從呂耶一路繞道跑回來,怕世子著急,三天沒離鞍歇馬,這會兒怕是累壞了。”
燕洵眉頭緊鎖,沉聲說道:“那夥人呢?”
“現在在真煌城西八十裏外的涼山鎮,我們有人正在盯著,世子,要下手嗎?”
“嗯。”燕洵點了點頭,麵色平靜地向書房走去。
“那麽,”阿精微微踟躕,想了想,還是問道,“被姑娘收買的那幾個負責帝陵的石料商人呢?”
燕洵微微沉吟,隨即說道:“既然無用了,就一起除掉吧。”
“是,屬下遵命。”
冷風從崖浪山的方向緩緩吹來,燕洵抬起頭,隻見一隻羽毛還沒長全的白色小鳥徘徊在北風中,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香氣吸引,竟絲毫不懼怕地盤旋在他的頭頂,撲扇著翅膀,上下翻飛,很是好奇地喳喳叫著。
阿精微微一愣,頓時驚喜地叫道:“是蒼梧鳥啊!世子,可能是迷了路的小蒼梧鳥,這種鳥最通人性,也不怕生,很是珍貴,很多人馴養著玩呢!這麽小的蒼梧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是嗎?”燕洵淡淡答應一聲,伸出手來,看著在半空中盤旋的小鳥,微微揚了揚眉。
那小鳥喳喳地叫著,似乎很是好奇,撲騰了幾下,竟就落在燕洵的手指上,用嫩黃色的小嘴輕啄燕洵的手心,紅彤彤的眼睛靈活地轉著,十分親熱的樣子。
阿精大奇,正要開口感歎,突然隻聽哢嚓一聲脆響,燕洵手掌緊握,那珍貴的小鳥連慘叫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就噗的一聲落在地上。
“這麽輕易就相信人,我不殺你你也早晚死在別人手上。”
男子黑袍閃動,身姿挺拔,轉瞬就消失在樓閣亭台之間。大風吹過,積雪紛飛,很快就將小鳥的屍體掩蓋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桌上的小暖籠裏照例溫著一壺**,楚喬倒出一小盅來喝了一口,頓時從裏到外都暖和了起來。外麵月亮很大,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照得鶯歌別院一片白亮。推開窗子,皎潔的月光射了進來,她坐在椅子上,支著手肘,趴在窗簷上,長長地吐了口氣。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這樣打量著這個院子了,很多時候,她都分不清到底眼前的這一切是一場夢境,還是前世的記憶隻是一場虛幻。轉眼間,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要八年了。八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包括一個人的思想、信念、憧憬和為之奮鬥努力的理想。
院子裏有兩棵木樁,立在那裏已經有七年多了,即便是這樣的黑夜,借著白亮的月光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木樁上深深淺淺的刀痕。
那是這些年來她和燕洵練武的地方。最初的那幾年,他們不敢在白天練習,隻能在每個深夜,悄悄地拿著刀,一個人出去放哨望風,一個人靜悄悄地練習楚喬畫下的那些融合了各國武術精髓的精妙刀法。每每有一兩個宮人經過都會讓他們非常緊張,然後在別人離去時長吐一口涼氣。
偏廂的西暖房裏,總是準備著兩套被褥,那個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下人。兩個孩子經常要抱著刀劍住在一個房間裏,一個睡著的時候另一個一定要醒著,門板的門閂上永遠拴著細線,連在兩人的手腳上,隻要稍有動靜,兩人就會拔出刀從床上跳起身來。
書房書架上的古董花瓶裏,總是會裝滿各種傷藥,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他們很少用上,卻漸漸養成了這樣的習慣,連吃飯的筷子勺子都是銀質的,並且喂養了很多小兔子,每一次的飯菜都要兔子先吃了,等上一天半天他們才敢吃進嘴裏。最初的那幾年,他們似乎就從來沒有吃到過新出鍋的熱飯。
無論是酷暑還是隆冬,內衫裏麵永遠要罩上一層軟甲。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身上總要有一件最趁手的武器。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過,無論怎樣艱難,他們還是肩並肩地漸漸長大了。希望突然變得不再渺茫,未來也不再無望,心裏,也漸漸滋生出一絲絲熱烈的期盼。
楚喬淡淡地牽起嘴角,這樣,或者就是所謂的歸屬感吧,經過了這麽多年,這麽多的殺戮,這麽多的冷箭陰謀,她終於不再將自己當作一個外人想要逃離想要置身事外了。
其實,當她走進這座皇城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緊緊地連在一起了。
想到這裏,楚喬不自禁地向著西北方的天空望去。那裏,有燕洵無數次跟她描述過的回回山、火雷原,有他們一直向往著的燕北草原。在每一個寒冷的夜裏,在每一個受辱的困境,在每一個滿心仇恨的境況下,支撐著他們,艱難地走了過來。
深吸一口氣,將窗子關好,楚喬來到書案前,攤開一張圖表,垂下頭去,細細地看了起來。
房門咯吱一聲被緩緩打開,男子一身棉白長衫,脖領上有一圈細密的駝絨,衣衫磊落,麵容清俊。
楚喬微微一笑,並沒有起身,坐著打招呼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啊?”
“你不是也沒睡嗎?”
燕洵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打開蓋子,說道:“你一覺睡到半夜,晚飯也沒吃,不餓嗎?”
話音剛落,一陣響亮的肚子打鼓聲頓時響起,楚喬揉著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說還好,一說它就開始造反了。”
“先吃點,看看合不合胃口?”
“嗯。”楚喬放下紙筆,站起身來接過食盒,探頭一看,頓時驚喜地叫道,“呀!是梨花餃啊!”
“嗯,知道你愛吃,我一早就叫人準備好了,已經在外麵凍了好幾天,就等你回來,剛剛才下鍋的。”
“嗬嗬,”女孩子眼睛眯成一條線,笑眯眯地說,“燕洵,每次吃到這個,我就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她大口大口地吃下幾個餃子,燕洵倒了一杯鹿奶,靜靜地看著她吃飯。窗外月光皎潔,透過窗子將光芒灑在兩人身上,牆角的燭火劈啪作響,越發顯得一切都安然靜謐。
“阿楚,”見楚喬吃完,燕洵遞過去一方白色錦帕,很自然地為她擦了下嘴角的油漬,沉聲說道,“那些被你收買了的石料商人……”
“燕洵,你盡管去做吧,不用告訴我。”還沒等燕洵說完,楚喬就說道,“這件事是我思慮不謹慎,下不了這個狠心,但是這樣的人留著終是禍患,在我們還沒有能力和盛金宮長老會對抗的時候,留下這樣的把柄是很不明智的。我之所以將他們帶回來,就是希望你來幫我做這個決定,所以,你不必和我解釋。”
燕洵微微一笑,眼神頓時變得柔和起來,“嗯,我隻是不想瞞著你。”
“對呀,”楚喬笑著說道,“我們約定好了,絕對不會隱瞞對方任何事,隱瞞是所有誤會和隔閡的起因,無論出發點是否善意,我們都不能犯這個錯。”
“嗬嗬,”燕洵輕笑道,“那好吧,那你現在就把這一趟南吉山之行,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吧,事無大小,無論巨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