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尼姑庵裏飛出的金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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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碩聽聞,又要炸毛,但奈何他也受了傷,現在又被武青顏灌了啞藥,就算再氣,也隻能坐在炕頭幹喘粗氣。
白衣男子仍舊淡定,輕輕道了一聲:“好。”之後,當真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衫。
猙獰的刀傷暴露在空氣之中,裏麵的森森白骨清晰可見,雙喜嚇得白了臉色,趕忙掉頭跑了出去。
武青顏卻是連氣息都沒有顫動一下,摸了摸男子那微微變黑的皮肉,開口道:“你這些壞死的爛肉必須割下去才能縫合,你能忍麽?”
男子的胸膛起伏了幾下,似是在笑,沒有多餘的恐慌,平靜開口:“動手吧。”
武青顏見那男子沒有半分的懼怕,眼中多了幾分賞識,在這個沒有麻藥的年代,割肉簡直就是酷刑,就算是在她以前的那個年代,有些病人被打上了麻藥還要露出幾分懼怕,可這個男人,從始至終都是在輕笑著,似乎這傷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
武青顏心裏雖這麽想著,手上卻不再耽擱的已經將燒紅的刀尖,對準了男子發黑的爛肉,快速剔除,清理,包紮,手法極其幹練。
她上一世是某醫學院碩士,後參軍成了軍醫,本打算一輩子造福軍隊,卻因為她身為軍人妹妹的慘死,而對戰場有了莫名的恐懼。
男子安靜的躺在炕上,麵具下狹長的眸子,無聲的注視著,全神貫注幫著他清理傷口的武青顏,和他現在身上的疼痛相比,他真的很好奇,究竟這三年發生了什麽,可以讓一個傻女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武青顏最終將兩塊木板,固定在了男子受傷的腿上,然後用手敲了敲,見綁的很結實,這才鬆了口氣。
抬起了麵頰,伸手擦汗的同時,見那男子攥成拳頭的雙手,不禁敬佩的點了點頭,真是一條漢子,光是這份隱忍勁兒,就讓她佩服。
不過佩服是佩服,就算是親兄弟還是要明算賬的……
“該給銀子了。”武青顏說著,走到了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疼痛在身子裏無限的蔓延著,男子緩了一會,才輕輕地道:“不知道姑娘打算收多少診金。”
“這個嘛……”
武青顏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院子裏響起了一個很是粗狂的聲音:“仙女姐姐在不在?仙女姐姐人呢?”
武青顏一見是隔壁村子裏的王大壯,知道肯定又是帶著他娘來看病的,轉眼見雙喜走了進來,趕忙吩咐了一聲:“雙喜,你和他算算診金,我出去給大壯娘看病。”說著,一溜煙的功夫,人已經站在了院子裏。
雙喜將手中的熱茶放下,上前幾步,正想開口算藥費,卻見那男子忽然伸手,慢慢將臉上的麵具拿了下來。
隨著那麵具慢慢離開了麵頰,一張絕世容顏,展現在了雙喜的麵前。
麵如凝脂,眉目淺澈,眼角微微上揚,嫵媚卻不失俊朗,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光是這副臉麵,便足以將,‘眉目如畫,公子如玉’,這八個字全譯的淋漓盡致。
雙喜嚇得當即震在了原地,看著那張臉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三,三皇子……”
是啊,她根本忘不掉三年前,那無意的一眼。
長孫明月見了雙喜那驚愕的樣子,滿意的點了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本王。”
雙喜大氣不敢出,隻是一個勁的點頭:“當年三皇子對小姐的救命之恩,奴婢不敢忘。”
“很好。”長孫明月笑,正要繼續說什麽,卻聽外麵忽然傳來了武青顏的大嗓門。
“雙喜,仔細算著診金,別算少了,不然下次我吃肉的時候你啃骨頭——”
長孫明月順著聲音朝著窗外望了去,隻見喊完一句話的武青顏,轉頭對著麵前一位年邁的老太太,正笑著又開了口。
“劉奶奶,您這風濕年頭太長了,就算是用藥,陰天下雨還是會犯疼的,這次的藥我給您加了一些劑量,您放心,我一定會養好您的病。”
老太太很是感動,拉著武青顏的手,濕了眼眶:“真是謝謝武雙喜了,我這家窮,給不起藥費,不如武雙喜就嫁給我這個兒子得了,也好讓他照顧你。”
一句話,讓王大壯紅了麵頰,垂下了臉,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害羞的模樣,還真是夠人喝一壺的。
武青顏見此,被雷的不輕,卻不敢傷了老人家的好心,隻能笑的推脫:“劉奶奶,我不著急。”
屋內,長孫明月沉下了幾分眸光,伸手從腰間扯下了一塊玉佩,扔在了雙喜的手中,淡柔一笑,足以攝人心扉:“這玉佩先壓在你這裏,待本王離開,告訴你家小姐,若想要診金,拿著玉佩來找本王。”
雙喜顫巍巍的拿著玉佩,不敢還嘴的點了點頭:“知道了,三皇子放心。”說著,似想到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隻是眼下我家小姐已不記得曾經的事情,還請三皇子不要為難我家小姐。”
長孫明月再次側目朝著窗外而望,凝脂的麵頰如刀削,薄唇輕動,呢喃了一句:“似乎不見得隻是失意呢。”
傍晚的時候,一列軍隊停在了敬辭庵的門前,長孫明月在韓碩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武青顏看著那夾雜在隊伍中間,奢華到一定程度上的馬車,眼睛閃著金光。
這馬車還真是金貴,不知道賣了能值多少錢,估摸著怎麽著也夠她和雙喜吃一年的大魚大肉了吧。
上了馬車的長孫明月,見了武青顏那寶氣的模樣,輕輕一笑,伸手掀起窗邊的卷簾:“喜歡這馬車?”
武青顏一愣,挑眉啐了一口:“誰稀罕。”
長孫明月施施然:“改明個我送你一輛。”說著,對著韓碩揮了下手,整個隊伍緩緩的朝著山下走了去。
看著那終於遠去的馬車,雙喜鬆了口氣,終於是把這大佛給送走了。
說實話,她真的不想再讓小姐參合到那個水深火熱的大宅之中,小姐現好不容易健健康康的不癡傻了,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輩子陪著小姐在這裏窩著,雖然日子不富裕,但也總算是安逸。
武青顏隻是以為長孫明月就是那麽一說,畢竟她帶著雙喜住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想來要是再想和長孫明月見著,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三日後,一輛馬車由東向西一路奔馳而來,最後停在了敬辭庵的門前,卷起了陣陣濃灰。
武青顏正在給村子裏的人看病,眼看著又到了換季的季節,村子裏有許多婦女都喚上了輕度的風寒。
“這是哪家不長眼睛的馬車,要趕著去投胎麽?”
“就是的,也不看看這裏還有這麽多人,要是撞著了怎麽辦?”
馬車上的車夫聽著這些議論,臉拉長了幾分,跳下馬車就揮起了鞭子:“瞎了你們這群山婦的狗眼,擦亮眼睛瞧瞧,看看這馬車上掛著的牌子。”
婦女們一愣,雖然她們並不識字,但光是看著馬車那有幾分檔次的外表,也是都閉上了嘴巴。
武青顏就是在這一片寂靜之中站起了身子,瞧了瞧那馬車上掛著的,一塊刻了‘武’字的牌子,擰起了秀眉。
那車夫一眼便是認出了武青顏,上前幾步,噙著幾分冷笑開了口:“二小姐,奴才是奉將軍的命令,前來接二小姐回府的。”
武青顏一愣:“回府?回什麽府?”
那車夫被武青顏問的也是一愣,不過轉眼一想,隻當是武青顏在這裏和自己拿架子,隨之又是一愣鄙夷的冷笑:“二小姐一聽回府,可是高興過頭了?想來也是,要不是三皇子指名道姓的非要二小姐隨著三小姐一同嫁進三皇子府,想來二小姐這輩子都熬不出這窮鄉僻壤了,二小姐……”
車夫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自己的麵前一陣涼風掃過,緊接著襠下一陣劇痛疼,當即嗷嘮一聲的捂著自己的要害直接倒在了地上,疼的直哼哼。
武青顏收回長腿,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車夫,一陣冷冷的笑溢出嘴邊:“說話就說話,別擺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看著就讓我惡心。”
這人口口聲聲稱呼自己為奴才,但卻一丁點奴才的樣子都沒有,不但態度囂張,語氣輕浮,說出口的話更是字字帶著譏嘲。
雖然她還暫時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是敢在她的麵前囂張,那純屬是找死。
那車夫不敢相信武青顏竟然敢打自己,窩了一肚子的火,猛然想起這裏又不是在府裏,根本不用忌諱什麽,當即再是不管不顧的破口大罵了起來。
“你不過就是一個在大齊人人喊打的妖孽!當初要不是為了顧忌熹妃,將軍早就一把火燒死你了,現在哪裏還輪到你在這裏裝模作樣?喊你一聲二小姐,就趕緊偷著樂得了,本就是被人丟在茅坑裏的一塊石頭,何必在這裏自視清高?”
武青顏被罵,不怒反笑,一邊搓著手,一邊繞著那車夫慢步:“看樣子,你還真是學不會說人話。”說著,一腳直接卷在了那車夫的肚子上,將那車夫直接踹進了側麵的驢圈裏。
“叮當——稀裏嘩啦——”那車夫像是一個皮球一樣,先是撞在了牆壁上,隨後又彈了起來,最後在撞翻了無數瓶瓶罐罐之後,才狠狠的落在了地上。
周圍前來看病的婦女,本就對武青顏的印象極好,再加上剛剛那車夫對她們那囂張的態度,讓她們窩火,如今見那車夫疼的倒在驢圏裏打滾,再是忍不住,呼啦的一群人全部衝進了驢圏,對著那車夫拳打腳踢了起來。
“我們妙手回春的仙女你也敢罵?看老娘今兒不撕爛了你這張嘴!”
“那是我們最為敬重的仙女,豈是你一個馬車能罵的?她王嬸子,李嬸子,咱們一起上!打他個滿地找牙。”
一時間,驢圏裏炸開了鍋,婦女的謾罵聲,車夫的吼叫聲,聲聲入耳,好不熱鬧。
站在院子裏的武青顏感覺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竟然是雙喜把著門框紅了眼睛,想著那剛剛馬車的話,再是不遲疑的上前幾步,將雙喜拉近了屋子裏。
關上房門,武青顏將雙喜按坐在凳子上,收起了平時所有的玩笑之態,認真的開了口:“雙喜,你到底在瞞著我什麽?你認識那個車夫對不對?”
雙喜知道有些事情再躲也是躲不過去了,不禁吸了吸鼻子,將她一直深埋在心裏的一切,全都如實的告訴給了武青顏。
從雙喜的描述之中,武青顏這才得知,原來她這具身子的主人,根本不是什麽山裏的孤兒,而是當朝禦前將軍武震鋼的二女兒,本是嫡女,再加上出生時有仙鶴啼鳴,後被所有人稱之為鳳女,也是三歲便被皇上指婚給太子的未來太子妃。
隻是好景不長,在這身子十歲的時候,從府裏的閣樓掉了下來,摔壞了腦子,從此癡癡傻傻的成了個癡兒。
之後,武府裏經常發生一些離奇的事情,不是死了貓狗,就是半夜鬧鬼,更有甚者,這身體的主人竟然拿刀殺了她剛滿一歲的弟弟。
後來武震鋼請來了班鹿大師,本是來給宅子看風水,卻不想班鹿大師竟然算出了鳳女有誤,她這身子的主人不但不是鳳女,還是一個天生媚骨的災星,而同她出生隻差幾分的姐姐,才是那個天定的鳳女。
此話一出,驚動了整個大齊,而後再趕上這身體的生母徐氏家道中落,再不能從中扶持武府,所以正夫人下位,偏方登了正位,而這身體的姐姐,也理所應當的從庶女變成了嫡女,頂替了這身子所有的福利。
武青顏聽完了整個事情的經過,捏緊拳頭的手臂早已青筋暴起,低頭看了看雙喜那心疼自己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糊塗的雙喜,這些事你應該早告訴我的。”
這麽大的屈辱,虧了這個小雙喜能隱忍三年,如果要是早告訴她,她何苦跟著她一起忍氣吞聲?
雙喜不知武青顏所想,隻是一味的搖頭:“如果可以,雙喜願意隱瞞小姐一輩子。”
武青顏冷冷一笑,目若冰霜:“窩囊!雙喜,人可以窮,但不能沒了底氣。”說著,指了指外麵的驢圏,“讓那些三姑六嬸別打了,你去把那車夫給我拖進來。”
雙喜一愣:“小姐打算幹嘛?”
武青顏笑的鎮定自若:“自然是回府。”
雙喜一驚:“小姐,武府哪裏還有咱們的容身之處?”
武青顏冷冷一哼:“沒有?沒有不怕,我親手建一個出來便是。”
雙喜還想說什麽,可見了武青顏那從來沒有的冰冷模樣,咽了咽口水,轉身走出了屋子。
瞧著雙喜的背影,武青顏捏緊了手中的茶杯,好一個武家,好一個將門之府,不但是殘忍的殺了她這個身子的主人,更是讓她莫名其妙的在這山溝裏窩了三年之久,新仇舊恨在這裏擺著,她豈能坐視不理?
有賬不怕算,有債不怕還,武府麽?還真是久違了!
雙喜的動作還算是快,在其他婦女的幫忙下,將那已經半條命去了的車夫拖了進來。
武青顏先是打發掉了那些婦女,隨後又吩咐雙喜把門關死,當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才伸腿踢了踢那還哼哼個沒完的車夫。
“死了麽?若是死了我再補你三刀,若是沒死,趕緊出個聲。”
那車夫渾身疼的難受,可一想起武青顏剛剛那兩腳,哪裏還敢造次?當即點了點頭,沒了剛剛的氣焰:“二,二小姐……”
武青顏聽聞了那車夫的回答,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去驢圏找個地方,明兒一早我們便回府,若是你起不來,小心我讓你吃不上今年的餃子!”
車夫渾身顫了顫,趕忙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