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隻影向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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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北魏為宇文翊下的蠱毒,絕非一般,他表麵看似是普通的蟲蠱,卻是在屍蠱裏培育出的,因此張翼遙‘毒死‘宇文翊的法子並沒有奏效,以至於他們離開東秦不久,宇文翊便毒發,張翼遙隻是暫時控製了宇文翊的血速,他不能急,不能氣,否則便會促使蠱蟲在他的體內成長。
張翼遙帶了北魏的種蠱高手,可是他們都一個個無從解法,這蠱蟲的詭異是他們平生未見過的。但是他們從宇文翊體內取出了一隻,觀察下來,這蠱蟲被十幾種不同的毒草喂養,然後經屍體培育,這喂養蠱蟲的毒草每一種分量都不相同,即便能找齊所有的毒草也找不準這草藥的分量,北魏的種蠱高手都是朝中老臣,他們都清楚這張玉良應該不善於製毒,怕是這製毒的法子應該是旁人授予的,所以這蠱蟲的解藥實在不知從何而起。
這特意請來的製毒聖手,一個個都隻能搖頭,張翼遙想來如今也隻有這一個法子,他眼中含淚,心裏便是拿定了主意,沒有什麽比宇文翊的性命更重要了,上一次是清明救了他,這一次他要同天鬥一鬥了。
他嘴角浮起一絲無奈的笑,“來人,蠱蟲給我備下,你等將草藥盡快集齊,剩下的交給我即刻。”
這製毒的行家,聽張翼遙這麽一說,當下便跪在他麵前道,:“王上,決不可?你若是以身試毒這稍有不慎便是死啊!”這集齊藥草還能如何?不就是要以身犯險嗎!
“不怕的,我在試毒之前定然會製出解藥的,顧晏,你來……”他輕聲召喚著。“你若是見我稍有不對,便幸苦你將解藥替我服下就是。”
“大哥,你要知道這一毒一解,損的是你五髒六腑,這蟲蠱的啃咬之痛不是常人能抵擋的了的。”
“顧大人說的是,這蠱毒非比尋常不可掉以輕心,北魏製蠱多年卻也知道其中厲害!”
“知道你們擔心我,可是我也清楚……這藥我能不能抵擋的住,畢竟身為王上我也不是什麽凡人,幾次死裏逃生,不都活過來了嗎?”
張翼遙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但這微笑也僅僅是為了讓眼前的人心安,可是他心裏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斤兩,因其他心裏有個想法,一來他是想救宇文翊,二來他想確認,如今他和宇文翊是否還在這生死局中,究竟這生死局,到底有沒有連著那失蹤不見的張辰祈。
張翼遙吩咐下麵的人將蠱蟲備好,黑色的蠱蟲閃耀著金光,隻是一顆小蟲,卻能讓人生不如死,實在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他張開嘴,毫不猶豫的猛的將他灌下,心中用力沉了一口氣,隱忍不發。一次又一次,這接連試了幾次,他竟感覺半個身子已經沒有了知覺,原本可以活動自如的手臂已經開始不聽使喚,蠱蟲殘留的餘毒使得張翼遙原本健康的靜脈皆因缺血變的烏黑。
顧晏自幼便跟著顧父也讀寫醫書,即便沒有張翼遙那般精通可也隻其一二,這幾番試毒下來即便張翼遙的本事再好,也無法精準到解掉全部的毒,隻怕即便救下宇文翊,張翼遙的身體的損傷,也是此生都不能恢複的。
張翼遙輕喚了一聲,“顧晏,天黑了嗎?”
顧晏輕聲“嗯”著,可是眼中的淚已是奪眶而出,天什麽時候黑了,是翼遙的眼睛……那雙在月夜下都璀璨如星般的眼睛,如今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大哥,即便你如此愛他也不至於做到這般地步啊……”
張翼遙伸手拉著顧晏,輕聲一笑,“你可知道老天是公平,這世上有一個人活了必然是要有一個人死的,這樣天地萬物方能永生不息?我若想要宇文翊活著,便要拿自己來換,這個很公平。”
“為何要你換?人人都知道宇文翊為你吃的苦,可是誰有知道你為他付出了什麽,他一句中了毒忘了,便可脫了所有幹係,可是我知道你即便失去了記憶對他,從未有過半分懷疑。你認定了他,便一心為他,這東秦戰事與你何幹,你為何要趟這渾水?”
顧晏一臉激憤,他知道蕭謹翊好,可是他心疼張翼遙,這大哥犧牲的可能是性命。
“東秦的戰事與我不幹,可是事關北魏,我決不能坐視不理。我答應了過北魏的百姓無論如何也要他們團聚,這北魏如今雖損兵折將,可算是保住了一些人的性命,也算是我張翼遙沒有食言。”
夜已過半,張翼遙已將宇文翊身上的蠱毒解了大半,他已經很累了……這藥的分寸他把握的極好,隻是若想把宇文翊喚醒,還需要些時日。
可是……他伸手摸著宇文翊的凹陷的雙頰,皮膚溫熱,他摟著他的肩膀,輕輕吻著的唇,是藥味的苦澀,裏麵卻隱隱含著甜蜜和溫暖。這個感覺他如此熟悉,隻是如今裏麵卻多一絲訣別的氣息。
如今帳內隻有他們二人,此生也就隻有此刻張翼遙能夠靜靜的陪在他身邊了,想想初次相識時,他們還是彼此眼中的仇敵,他不笑的摸樣看起來十分冷峻,頗有心機。可是後來不知何時他竟變成一個心思細膩,一心護他周全的,助他一臂之力的男子。
他蕭吹的極好,與他合奏卻能聽出彼此的心意,明白彼此的處境,他總是陪在他身邊,即便為了顧晏,張翼遙誤會過他,他也沒有生氣,依舊護著他。
大梁內的那處房子,他細心裝點,從窗紙到樹木,甚至到片片瓦礫,無一處不是為張翼遙精心準備。
原本他以為人嗎?死了就死了,可是遇到他,便是有一萬個理由不想他死,他要他活著。若說生離是兩個人彼此的忍耐,忍受著無盡的苦痛,期盼再次相聚。死別卻是一方的逃避,他拋棄了對方隻能黃泉在聚。
“看來這一次我真的要拋棄你了……”
過去的種種曆曆在目,原來的一切都仿佛清晰的發生在眼前,他抱起自己的琴,留下一封信。轉身踏出的那一瞬間,才知道自己對宇文翊有多殘忍,如今他要留他一個人。
此生再也沒有人像像宇文翊那樣在乎翼遙了。
此生再也沒有人陪他吃辣油餛飩了,
此生若沒了此生,他便不會再見,不見便不會思念。
此生若是沒有許諾,便不會有失約。
他曾希望同他在柔然的草原上馳騁飛奔,射下草原上最凶猛的雄鷹,喝著美酒啃著肉,他窩在他的懷裏,看著夜晚的星星,可如今……都隻是遺憾了。
清晨的太陽冉冉升起,東秦帳內一片歡騰,他們的君上活過來了,東秦的戰神,庇護者可以打敗一切,連天都敗給了他。
待到宇文翊醒來也是過好幾天了,他口中喚著翼遙的名字,卻不見翼遙的蹤跡,連他的琴也消失了,整個軍中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一樣。
韓冀見宇文翊神色有些慌亂,便道,“君上在尋的可是柔然王?”
若不是韓冀搭腔,他差點以為從頭到尾翼遙隻是出現在他的夢裏,他強撐起來道,“翼遙人呢?”
“柔然王留了一封信,給您……然後就走了!”
宇文翊當即奪過來他手中的信,他似乎感覺到這封信有些沉重,他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麵隻有一句話,“情雖苦,緣難續,但此生不悔。
宇文翊心如刀絞,這一次他心口一陣劇痛,已然讓他明白一切,這份死別之苦,痛心疾首。他伏在床邊咳嗽起來,半響一口鮮血落在床榻之上,原本黑紅的血,卻如今透著鮮豔的紅色。
他是活了,可是翼遙卻不在了。
宇文翊大喊著,“你們為什麽讓他走……為什麽?”
“那是柔然的王,我們沒有留他的理由。”
宇文翊拚命的爬下床,闖出帳外,所有人都攔著他,叫他保重身體,可是他心裏知道這份保重如今真是沒有意義。
“來人,求女帝下四方國書,無論如何要找到張翼遙。”
韓冀還是不明白,“君上,那柔然王一定是回柔然了,我們還下什麽四方書?”
“他不會回柔然的……他一定怕我找到他。“宇文翊失了方寸,可是轉身他忽然喊道”顧晏呢?”
“回君上,顧晏也是不知所蹤。”韓冀遲疑了一下道,
“我問你,我的毒是如何解的?”宇文翊大聲質問道,他回身抽出韓冀腰間的佩劍抵在他的咽喉處,“說實話,否則本君當即將你斬殺。”
“臣下真的不知,這解藥一直都是柔然王帶著顧晏躲起來配的,我等一概不知,連君上何時服下的解藥我們都無處知曉。”韓冀跪倒在地,不在多說一言。
他抬頭看著天邊的流雲由多彩的金色慢慢變成白色,他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麽,彌留之際人要去的必然是他一生中過的最美好的地方,他當下回到帳內穿起長袍,拿起張翼遙留下的情長劍,飛身上馬。他雙腿夾緊馬腹,鞭子抽打著馬兒,一聲嘶鳴,伴著馬蹄聲飛奔而去。
雲海日出,人間美景都不及與你相伴,是生是死我都要尋到你,宇文翊此生隻會陪著你,無論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