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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停了,天空透出一抹靛青色,陽光打在那薄雲上,勾了一道淺金色的光圈,偶得風過,便似一團將融未融的水彩,道旁高大的梧桐經雨水一濯,綠得愈發透亮起來,空氣裏有清涼的香,是玉蘭和著泥土的味道,路麵上積了幾個小水坑,倒映出林立的高樓和行人匆匆的步履,間或有樹葉上的雨滴掉下來,砸碎了那汪平靜,暈起一圈圈波紋。
晚卿一直低著頭走路,卻不知在出什麽神兒,眼見著前麵是個水坑,一腳便要踩上去,一旁的林徹猛一拉她,“今天怎麽這麽心不在焉?”
她驚了一下,眼裏有些茫然,望他一眼,又低下頭,“。。。我沒事。”
“阿姨的病又嚴重了嗎?”
晚卿搖搖頭:“還是老樣子。”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要記得開口。”頓了頓,又道:“大家做了這麽久的鄰居,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她隻低著眼,不去看他,“謝謝你,阿徹。”
這些年,她們母女欠了林家太多。
林徹望著不遠處扶疏的玉蘭,那一叢叢婉麗的白色,靜影風華,暗自生香,那香氣並不濃鬱,卻能烙在人心底,忘不掉也揮不去,他輕輕笑了笑:“晚卿,你不必這樣的。”
她像是聽不懂,手撚了撚衣領,街旁的落地櫥窗裏映出大片天空,有年輕的女孩驚喜叫出來:“彩虹!有彩虹!”
她亦向那道瑰麗望去,萬千風雨後,總會看到希望吧。
晚卿淺淺一笑,頰邊浮起兩彎梨渦,卷長的睫毛顫了顫,林徹靜靜的看著,隻覺得彩虹的盈豔也比不上她的眼波,忍不住湊過去,吻在她臉上,她驚的退了一步,手背掃了掃臉頰,目光閃閃躲躲,剛動了動唇,林徹便猛地打斷她:“別說,什麽都別說。”
她卻還是低低的道:“對不起。”
林徹閉了閉眼,一陣風過,樹葉沙沙的響起來,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回家吧。”
晚卿掏出鑰匙開了門,素母正在陽台上修剪花枝,她常年沉屙纏身,憔悴中,卻也難掩風華,當年必定也是如花似玉的美人,隻一笑,便自有一番清韻,“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店裏沒什麽客人,落微放我假。”把手裏的保溫桶放在桌上,晚卿道:“林阿姨讓我帶回來的,您趁熱喝了吧。”
“總麻煩人家多不好。”
“橫豎我也推辭不過。”
素母笑道:“和阿徹一起回來的?”
晚卿輕輕的叫了聲:“媽。”
“我又沒有別的意思,一切人和事,隻依著你自己的心意就好。”
晚卿坐在破舊的沙發上,那老古董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好像下一刻便要壽終正寢,舉目望去,素家這大房子裏,真真可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她從小便和母親相依為命,沒見過父親一麵,素母也從未向她說起過自己的過往,小時候她也曾纏著鬧著問父親在哪,母親總是敷衍兩句,轉頭又忍不住以淚洗麵,日子久了,晚卿大一些,自然也能猜到一二,說穿了,總不過又是一場陳世美和秦香蓮的淒涼,起初她們的生活也算富裕,後來母親得了大病,便逐漸賣掉了家裏值錢的東西,前些年晚卿本想把這房子賣了換套小的,母親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躺在病榻上,一雙手卻把她攥得死緊,抖著唇,隻知道搖頭。
這房子一定是父親留給她的。很多時候晚卿都忍不住想,父親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子?會讓母親在最最艱難的時候也不願舍下曾經的記憶,分明就是拿命來愛他。也曾疑惑,父親究竟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呢?這二十年來,他可知道他自己的骨血流落異地,每日每夜連“爸爸”這個詞都叫不出口?
怎麽可能不恨?可她隻能為了母親,假裝不恨。久而久之,便好像真的忘了父親的存在,受的萬般委屈,也都甘願起來。
晚卿找了碗,把保溫箱裏的湯細細倒出來,晾在了一邊,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媽,若是做一款口味清淡的蛋糕,應該配什麽底酒比較好?”
“意大利甜酒吧,香醇一些。有客人要訂做甜點嗎?”
“是生日蛋糕,那位客人不喜歡甜膩的奶油塗層,我就打算多配些幹果和鬆露,一時還沒想好。”
素母想了想,道:“你去拿紙筆。”
在母親那裏取了經,晚卿動起手來也更輕便了些,在圖冊裏找不到滿意的圖樣,又自己設計起來,先做了幾個練手,端給落微嚐鮮,吃得她讚不絕口,拚命點頭,“怎麽這次這麽用心啊?”
晚卿隻笑了笑。
從小到大,母親從未為她過過一個生日,每到那一天,母親的臉色總是很難看,裝的再若無其事,有幾次也還是讓她瞧見了哭紅的眼圈,她便猜到,那一定是和父親有關的。小時候她最喜歡貼在蛋糕店的櫥窗上看那些五顏六色的生日蛋糕,卻不敢開口和母親要。這次,也算是圓她自己的一個夢想吧,雖然被吩咐了要做得盡量素雅,不要字字畫畫,晚卿還是忍不住在一角寫了個飛揚的“安”字,就像母親說的,真正的心意是能通過食物傳達的,她隻盼著這位有緣的容先生一輩子平安喜樂。
容小姐來取蛋糕,隔著鏤空的包裝盒望了一眼,立刻驚喜的叫出來:“好漂亮!素小姐你是我七哥肚子裏的蛔蟲嗎?他就是再挑剔,也一定會對這樣的生日禮物滿意的。”
晚卿笑道:“您喜歡就好。”
等那容小姐歡天喜地的走了,落微若有所思的說:“她剛才說她七哥。。。又姓容,容七容七,莫非是那位嗎?”
“哪位?”
“就是那位容七少啊!跺跺腳整個b城都要晃一晃的容七少!”
晚卿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我還是不知道。”
“總之你這次是遇上貴人了,興許那太子爺一高興,你還能進到容家去當禦廚。”
晚卿隻當她在說笑,忽又問道:“你最近。。。最近有兼職的機會嗎?我急等錢用。”
落微拉過她的手,一雙眸子明明澈澈,“家裏又出事了嗎?你要多少?”
晚卿澀然垂眼,那麽大筆數目,怎麽好開口,“我先盡量賺一些吧。”
“上次有同學給我介紹過一家西餐廳,是周末兼職服務生。。。你知道,顧簡不喜歡我去打工,我英語又不太好,便給推了,但是電話留下來了,我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