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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上的鍾輕輕敲了一聲,已經八點整。天色早已黑了,地上積著的厚厚雪光將天空反映出一層暗紅來,像場衝天大火似的,合著遠處連成片的霓虹燈,妖妖嬈嬈的透著詭譎。趙之臣在門外來回來去的踱著步,垂著頭沉思,卻總也想不出個定數,一旁的小秘書還沒下班,見那趙先生猶是如此,愈發沒了方寸,她跟在七少身邊近三年,卻從未見他發過這樣大的火,真真要將人連命都嚇去半條。
趙之臣一回身,忽的瞥見她,擺擺手道:“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別千萬別聲張。”
小秘書忙不迭的點頭,朝七少的辦公室望去一眼,擔憂的問:“那兩個人到底是誰啊?怎麽把七少氣成這個樣子?”
趙之臣重重一歎:“走吧。別問了。”
他在心裏又暗暗盤算一番,才走過去,那門並未關死,虛留著一條縫,他不敢自找晦氣去敲門,便直接推開了,小心翼翼的擠進身。
屋裏並未開燈,漆黑一片,隻靠著窗外的燈光才能依稀視物,趙之臣適應了一會兒,方看明白屋裏的情況,電視屏幕已經被砸裂了,真皮座椅翻到了,連帶辦公桌旁的兩盞落地琉璃台燈也打破了,遍地盡是撕碎的紙張文件,合著翻倒出的墨水,稀稀拉拉的散落著,他的腳下猛地踩到什麽東西,抽回腳來一看,是一瓣蓮花狀的陶瓷碎片,趙之臣心念一動,那是容八小姐為討七少歡心做了整整一個月的成果,這回竟也叫他給摔了。
一片狼藉中,趙之臣費了一番功夫才在書櫃一角找到七少,他像跟誰打了一仗似的,襯衫歪歪斜斜,胸前還濺了大片墨水,一身狼狽,哪裏還見那個名滿b城的容七少。
趙之臣低低叫了一聲,他也不理,隻垂著頭,被人抽去了大半精魂一樣。
趙之臣驀地聽見“滴答”的水聲,這才借著光亮,發現七少手上正流著血,那傷口竟深得很,他不敢怠慢,忙打開燈,去取藥箱了。
燈光大放處,容止非像被驚醒,他抬起頭,微微眯著眼,忽然將腦袋重重的磕在牆上,隻聽一聲悶響,他癡癡發著暈,竟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似的。
光亮打著圈的向他眼裏撲來,扭曲成一個漩渦,他又閉上眼,耳邊朦朧間是紛亂的說話聲,一會兒男,一會兒女,密密麻麻的往他耳朵裏鑽,攪得他全身都痛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林徹麵對麵,那是個極清俊雅致的年輕人,見到他時也不卑不亢,隻字字清晰的告訴他:“晚卿懷了我的孩子。”
那一刹那他自然是不信的,竟還輕嘲著笑了起來,然後沈落微便輕輕軟軟的告訴了他一切,“。。。是我陪她去看的醫生,從月份上來看,晚卿肚子裏的孩子,絕不可能是您的,她其實一早就想和您分手了,卻不敢提出來,所以就想讓我和林徹代勞。。。”
是了,她愛著林徹,一直以來,她隻愛著他,她展露給他的笑,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她會珍藏著他們的合影,不肯讓旁人看一下,連給她母親過生日這樣的事,她也隻願意叫他去。
容止非隻覺得胸口處像被人剜了一個大洞,有凜冽的寒風瑟瑟吹進來,她終於在最後給了他最最致命的一刀,將他釘死在那些自作多情的相思裏,她在騙他,一直以來,她都在騙他。
他不顧一切愛上的女人,從未對他用過一絲真情,哪怕一分一毫,心裏也不曾裝著他。
他亦不懂她,從來沒有看清楚她,他隻知道薔薇嬌嫩,需精心嗬護,卻也忘了那花刺也是最最尖利無情的,所以她才敢仗著他的愛這樣負他!
趙之臣取了藥箱來,見他怔怔瞧著燈光出神,眼神裏竟滿是灰心,那擔憂便又深了一層,不由低聲道:“七少,不過是個女人而已,這道理您不是一直都明白嗎?怎麽到了她身上,就說不通了呢?”他托起他的手,拿鑷子輕輕一夾,將那陷在肉裏的碎瓷片夾出來,容止非一顫,目光漸漸清明起來,烏亮若兩丸打磨的最最奪目的黑曜石,他反手扣住他的胳膊,像是感覺不到那血肉模糊的痛,隻緊緊抓著他,趙之臣是唯一一個跟在他和她身邊的人,這麽久以來,隻有他一個,容七少驀地生出一股近乎羞恥的期盼,死死盯著他,鋒刀出鞘似的,一字一字低聲問:“之臣,你來告訴我。。。”
房間裏隻聽得見電視機沙沙的雪花聲,一陣又一陣,既短且急,趙之臣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他咬著牙沉吟片刻,還是說:“素小姐心裏一直都有別人,隻這一條,您就不該再和她在一起。”
容止非跌靠在牆上,眼裏的那最後一點光,終於完完全全的滅下去,隻看見一團死寂,像是什麽被燒成了灰,再不剩下半點,“我不會原諒她了。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