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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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開窗簾,坐到窗邊,看著天上的月亮。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天上沒有一顆星星,隻有一輪皎潔的圓月在雲層裏穿進穿出。
    我從窗口攀緣的藤條上掐了一枝龍吐珠花,拿在手裏繞來繞去地把玩著。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我竟然想起了很多關於江易盛的事情。
    從小,江易盛就是品學兼優、多才多藝的神童,本來和我是同班同學,可他後來連跳三級,跑去和大頭做了同班同學,依舊每次考試拿年級第一。高考後,毫無意外地進入名牌醫學院,四年就完成了七年的本碩連讀。
    人說天才和瘋子總在一線之隔,某種意義上說,江易盛就是這句話的現實體現。江易盛家有遺傳精神病史,不是每個人都會發病,他的爺爺和堂爺爺都正常。但他爸爸在他十一歲時發病了,就是那段時間,我們機緣巧合地走近,成了好朋友。他十六歲時,奶奶因為腦中風,偏癱在床。四口之家,卻有兩個都是病人,江易盛不可能留下日漸老去的母親獨自一人麵對一切。本來憑借優異的成績,他完全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但為了照顧親人,他回到了海島。
    江易盛身高腿長,天生桃花眼,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皮相,人又聰明開朗、才華橫溢,十分招女孩子。從他讀大學開始,追他的女孩一直沒有少過,但每一段感情隻要江易盛領著女孩子到家裏一次,就無疾而終。
    我至今都清晰地記得,在我大學快畢業時,有一次江易盛喝醉了,拉著我的手,喃喃說:“我完全理解她們,她們都哭著說‘對不起’,但我不需要‘對不起’,我隻是想要、想要一個人……”江易盛用我的手捂住了他潮濕的眼睛,就算喝醉了,他依舊不敢說出心底的奢望。
    因為太清楚江易盛滿不在乎下受到的傷害,我非常憎惡那些女孩愛了卻不敢深愛,一旦碰到現實,就立即退縮。
    但今夜,我突然發現,我和那些我曾經憎惡過的女孩沒有任何區別,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麵前,我甚至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可我為將來小心打算,又有什麽錯呢?
    我無力地趴在窗邊,覺得心口憋悶難言,為江易盛、也為自己。
    我左思右想,掙紮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輕輕拉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明明知道這個點吳居藍肯定在睡覺,我也並沒有真正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就是難以遏製自己的衝動,想要靠近他,即使隻是站在他的門口。
    當我走到書房外時,卻發現書房的門沒有關。
    我遲疑了一瞬,走了進去。
    書房的百葉窗沒有放下,窗外的皎潔月光如水銀瀉地,灑入室內,映得四周一點都不黑。隔著博古架,我依稀看到床上空蕩蕩的,似乎沒有睡人。
    “吳居藍?”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
    我立即衝到了床邊,床鋪幹幹淨淨,連被子都沒有打開,顯然今天晚上吳居藍壓根兒沒有在這裏睡過。
    我慌了,立即打開所有的燈,從書房到客廳,從廚房到院子,把樓下全部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吳居藍。
    我匆匆忙忙地跑上樓,把兩間客房的門都打開,依舊不見吳居藍。
    我忍不住大叫起來:“吳居藍!吳居藍!你在哪裏……”
    周不聞拉開門,困惑地問:“怎麽了?”
    我驚慌地說:“吳居藍不見了,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你別著急,一個大活人不會丟的。”
    周不聞陪著我從二樓找到一樓,把所有房間又都找了一遍,確認吳居藍的確不見了。
    我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裏轉來轉去,想不通吳居藍去了哪裏。
    周不聞回憶著說:“我最後一次見吳居藍是八點左右,江易盛被你拽上樓,我也準備上樓休息。上樓前,我看到吳居藍在打掃院子、收拾桌椅。”
    我心裏一動,停住腳步,看向收放藤椅的地方。
    皎潔的月光下,九裏香花香陣陣,綠色的藤蔓婆娑起舞,白色的龍吐珠花搖曳生姿,藤桌和藤椅整齊地放在花架下。我的視線順著攀緣的藤蔓一直往上,先是牆壁,然後是——我的臥室窗戶。
    我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他聽到了!
    他聽到了那些把他貶得一無是處的話,我甚至說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個渣男!
    我拉開院門就往外衝,周不聞著急地問:“你去哪裏?”
    “我去碼頭,我不能讓吳居藍就這麽走了,就算他要走,我也要把話說清楚。”
    我瘋了一般,一直往前跑。
    周不聞叫:“現在車都沒了,你怎麽去碼頭……”周不聞追了一段,發現我根本充耳不聞,他隻能先跑去敲江易盛家的門。
    江易盛開著車,載著我和周不聞趕到碼頭。
    淩晨一點多的碼頭,沒有一個人。澎湃的海浪聲中,隻有星星點點的燈光,照著清涼如水的夜色。
    我沿著碼頭來回跑了一遍,都沒有發現吳居藍,忍不住大聲叫起來:“吳居藍!吳居藍……”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聲中,我的聲音剛傳出去就被吞噬得一幹二淨。
    我站在欄杆邊,看著黑漆漆、遼闊無邊的海麵,突然意識到,吳居藍能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在我麵前,自然也能沒有任何征兆地消失。
    如果他就這麽走了,永遠再見不到他,我、我……
    我滿心恐懼,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摔倒,周不聞扶住了我,“離島的船一天隻有兩班,就算吳表哥想走,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清晨。”
    我搖搖頭,痛苦地說:“還有漁船。”
    江易盛匆匆跑過來,和周不聞一起扶著我坐到等船的長椅上,“漁船更不可能這麽晚離開海島。我剛去問過值夜班的人了,他說晚上九點後,就沒有漁船離開,吳居藍肯定還在島上。”
    我猛地站了起來,“我去找他。”
    江易盛拉住了我,“你能去哪裏找他?不管他是乘客船,還是乘漁船,都會從碼頭離開。我們在這裏等著,肯定能見到他。”
    周不聞說:“沒必要三個人一起耗著。易盛,你送小螺回家,我在這裏等著。一旦看到吳表哥,我會給你們打電話。”
    我不肯走,江易盛說:“萬一吳居藍隻是心情低落,出去走走呢?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回家了。”
    周不聞也勸道:“剛才太著急了,你回去查看一下他的東西,如果衣物和錢都在,說明你肯定想岔了。”
    我聽他們說得有道理,又迫不及待地想趕回家。
    江易盛陪著我回到家,我一進門就大叫:“吳居藍!吳居藍……”
    沒有人回答。
    江易盛四處查看了一遍,無奈地搖搖頭,“還沒回來。”
    我衝進書房,翻吳居藍的東西,發現我買給他的衣褲都在,強發給他的兩千五百元工資也在。
    江易盛看到這些,鬆了口氣,說:“你別緊張了,他肯定沒走。”
    我怔怔地看著吳居藍的東西。一個人活在世上,衣食住行,樣樣不可少,我自認為已經很簡樸了,但真收拾起東西來,也得要好幾個大箱子。但吳居藍所有的東西就是這麽一點,連小半個抽屜都沒有裝滿,我覺得十分心酸。
    江易盛勸我去睡一會兒,我不肯,江易盛隻能陪我坐在客廳裏等。他白天工作了一天,畢竟是疲憊了,靠躺在沙發上,慢慢地迷糊了過去。
    我拿了條毯子蓋到他身上,看他睡得挺安穩,我關了大燈,去了書房。
    我站在博古架旁,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裏被後悔痛苦折磨著。
    電腦的電源燈一直在閃爍,我隨手動了下鼠標,顯示屏亮了。我記得下午用完電腦後就關機了,晚上好像沒有人用電腦。
    我心裏一動,打開網頁,查看曆史搜索記錄。
    最新的搜索記錄是“渣男”。
    我打開了吳居藍瀏覽過的網頁。
    渣男:“人渣類型男人”的簡稱,指對事業不思進取,對家庭毫無擔當,對生活自暴自棄的男子。也用於那些品行不端,欺騙玩弄女性感情的男人。
    吳居藍以前沒有上過網,並不清楚“渣男”這個網絡詞語,當他搜索出這個詞語,仔細閱讀它的解釋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我又看了一下他別的搜索記錄,“手受傷後的治療”“裝修線路圖”……都不是我搜索的,自然是吳居藍搜索的了。
    這就是被我罵連渣男都不如的人為我做過的事!我如同被狠狠抽了幾個耳光,又愧又痛。
    我猛地站起來,拿了個手電筒,就離開了家。
    我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找吳居藍,隻是覺得我必須去找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外麵。
    我從媽祖山上找到山下,沿著海岸線,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礁石上,邊走邊叫:“吳居藍!吳居藍……”
    在這個海島上,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如果被人辱罵了,他心情不好,想要找個地方清靜一下,就隻能待在這些僻靜的地方。
    我心如刀絞,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從相遇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孤身一人,沒有親人可以投靠,沒有朋友可以求助。我卻隻是因為想要扼殺自己的感情,就用繼父對待我的方式去對待他。自以為給他發兩千多工資就算是平等對待,擺明了欺負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人,還自我感覺很仁慈。
    “吳——啊!”我腳下一滑,重重摔在了礁石上。
    雖然月色皎潔,還有手電筒,可礁石又濕又滑,一個沒踩穩,就會跌跤。我顧不上疼,撿起手電筒,繼續一邊找,一邊叫:“吳居藍!吳居藍……”
    從淩晨兩點多找到天蒙蒙亮,我也不知道究竟跌了多少跤,嗓子都喊啞了,依舊沒有找到吳居藍。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看是周不聞,急忙接了電話,“看到吳居藍了嗎?”
    “沒有。”
    “他回家了嗎?”
    “沒有。你在哪裏,我和江易盛……”
    周不聞後麵的話,我完全沒聽到。
    手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呆呆地看著遠處的海浪一下下拍打在礁石上,碎裂成千萬朵白色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