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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監獄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跟孟若虛這般心寬。他每天的日程就是吃和睡,外加跟旁邊牢房的薛童童吵架,什麽也不操心的樣子,看了就讓人火大。

    這天巳時剛過,孟若虛就扒著牢房的鐵欄杆,努力探出頭去喊:“獄吏大哥,獄吏大哥!該開飯了,今天的夥食怎麽樣呀?”

    這也是他每天的功課之一,每次他一大喊,整個監獄的人都能聽見,開始還附和他幾句,後來見他日日如此,卻也不見提前開火,夥食也不見得好了很多,甚至有下降的趨勢,便也漸漸無人再幫腔。獄吏之前還嫌孟若虛煩,也恐嚇過他,甚至有次不耐煩地打開牢門,要“教訓教訓”他,可孟若虛看著笑嘻嘻的人畜無害,但身手卻頗為靈活,雖沒有攻擊性,可獄吏卻也一點便宜也賺不到。時間久了,也便懶得搭理他,任由他喊。

    今天孟若虛喊過以後,照舊無人回應。他也不介意,自己說自己的:“獄吏大哥,你們不吃飯呀?你們吃公家飯還是家裏老婆來送飯呀?你們不餓嗎?我看你們一大早就換班了,按說也該餓了,我們今天早點開飯吧,我們這裏還有孕婦呢,餓不得的。把我們餓壞了,估計你們也沒法跟你們的杜大人交代了……”孟若虛兀自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薛童童先不耐煩了:“你嘴巴怎麽那麽欠呢,你歇會兒行不行?”

    孟若虛有些不服氣:“我都歇了一上午了,吃完飯還要歇一下午和一晚上呢。童童,你這種態度可不對啊,成天歇著對你沒好處,你應該自己找點事情做。”

    薛童童翻個白眼,終究沒忍住回過嘴去:“你能找點不影響別人的事情做嗎?”

    孟若虛仰著頭,看著天,努力思考了半晌,回道:“不能,想不出來。”

    薛童童知道再說下去,生氣的那個人一定是自己,遂轉了身,背對著他,不再說話。孟若虛見沒人理自己了,又湊上前去:“哎,黑母匪,你知不知道咱們現在坐牢有什麽好處?”

    薛童童本不想理他,可又實在沒有事情做,說說話也不妨。於是也不轉過身來,仍背對著孟若虛,問:“什麽好處?”

    良久不見回答,薛童童好奇的轉過身來。卻見孟若虛自己捂著嘴,正偷偷笑。薛童童有了絲不好的預感,皺著眉頭問:“你笑什麽?”

    孟若虛再也忍不住,伸出一根指頭來指著薛童童,且笑且道:“你沒發現嗎黑母匪,哈哈哈……你白了很多呀!再也不用在海上風吹日曬的,你看你現在還有幾分小姑娘的樣子了,哈哈。”

    薛童童從來不是好欺負的人,孟若虛這話裏分明諷刺的意味多,她驟然彈起身來,峨眉倒豎,欲要發作,忽然想到什麽,轉轉眼珠,立刻又壓下怒火,挑挑唇角算是笑了笑,走近鐵欄,對著孟若虛道:“真的嗎?可是這監獄裏都沒有鏡子,我自己也看不著,這可怎麽辦?”

    孟若虛猶自笑著,壓根沒聽到薛童童的苦惱。薛童童向他招招手:“你過來,我借你的眼睛使使。”

    孟若虛立刻止住了笑聲:“你要摳瞎我?”

    薛童童似嬌似嗔地看著他:“我摳瞎你幹什麽?我就是借你的眼睛照照自己,看你說得是不是真的。你要是騙我,我再摳瞎你也不遲。”

    孟若虛湊上前去,瞪大了眼給薛童童當鏡子照:“你看你看,我當然沒騙你。”

    薛童童踮起腳,雙手穿過鐵欄,勾住孟若虛的脖子,猛然間腦袋一用力,清脆的“啪”的一聲,孟若虛已是捂著額頭,疼得蹲到地上。薛童童撞了孟若虛,自己一點事也沒有,看孟若虛疼得暫時分不清東西南北,還不忘警告他一遍:“你這張賤嘴,下次再刻薄老娘一次,老娘揍你一次。”

    正打鬧間,獄吏忽然進來,開了薛童童的牢門:“跟我們走一趟吧。”

    包括夏掩和趙二娘都緊張了起來。孟若虛在旁邊問道:“這是要把她帶去哪兒呀?”

    獄吏給薛童童帶上刑具:“上麵要提審,你說帶去哪兒。”

    這就更奇怪了。按說他們幾個是朱棣要的犯人,犯的事肯定輪不到衙門的人來審,要審也是杜汀審。可是關了他們十幾天了,除了第一天杜汀來跟一諾吵了一架外,他們就再也沒見過杜汀,這次卻忽然要提審他們,不能不讓人心生疑竇。

    薛童童被帶到縣衙上。前麵坐著人,長得黑黑瘦瘦的,隻是眼神銳利非常,小小的眼睛也閃著精銳的光。這人她並不認識,也沒有見過。一見薛童童被帶上來,那人忽把驚堂木“啪”地一拍,沉聲問道:“薛童童,還不跪下!”

    薛童童大喇喇笑笑,調侃他道:“大人,我做了六年的海盜頭子,不是沒犯到官府手裏過。這衙門大堂,少說我也進過那麽幾次,你可是我見過的最不專業的大人了。”

    那人聽了,並不生氣,反倒有些感興趣一般,問道:“那你說說,我哪裏不專業了?”

    薛童童道:“一般在衙門,叫人跪下都是不直說的,通常他們都是把驚堂木一拍,大喊一聲’你可知罪’?有罪的被他們這麽一嚇,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那人聽了,牽牽嘴角,也不知是不是在笑:“那你知罪嗎?”

    薛童童反問:“不知。你說說我有什麽罪吧。”

    “當著海盜頭領,打家劫舍,搶劫海上商人,是不是罪?”

    薛童童想也不想:“不是。我是當海盜頭子,但是沒有打家劫舍,我們打劫的都是富商,幾船貨物財寶沒有了,對他們來說就跟撓癢癢似的,算不了什麽。但是這點小利,就能讓我們幾百號人吃飽穿暖,我還覺得我做了好事呢。”

    那人沒了笑,隻道:“嘴皮子利索,可不能讓你占到什麽便宜。”

    薛童童撇撇嘴,也不打算再跟他打牙磕,問道:“那大人,你倒是說說,我還有什麽罪過吧。”

    那人輕輕扯了扯嘴角,繼續威嚇她:“薛童童,你們打劫的是窮人乞丐還是富商高官,這些都不打緊,重要的是,你是個海盜頭子,攛掇一眾良民到你手下打家劫舍,光是這一點,你就死不足惜。”

    薛童童輕蔑一笑:“聽大人的口氣,是必要置童童於死地了。不過我好奇,現在我們都落在你手上,要殺要剮,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何必還要跟我費這番口舌呢?”

    那人聽了,忽然一拍驚堂木,底氣十足喝道:“上刑!”

    薛童童的手被皂隸抬起來,架到木架上桚指,兩邊皂隸一用力,薛童童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那人冷哼一聲,問道:“你認不認罪?”

    薛童童皺著眉頭,緊咬著牙不開口,那人道:“再給我用力!”

    “住手!”驟然一聲怒喝,杜汀人已疾步走入衙門。

    “吉安,九騎的事是我在負責,什麽時候輪到你提審了?”杜汀顯然氣得不輕,一步跨到堂上,緊緊盯著吉安。

    吉安仿佛早料到他會來,伸了伸腿,倚在椅子上,問道:“那敢問杜大人,既然是你在負責九騎的事情,現在為止,你抓到徐晚舟了嗎?”

    杜汀臉色一沉,道:“輪不到你來過問。”

    吉安哼了一聲,道:“現在輪到我來過問了。”說著,從袖中掏出一份駕帖:“皇上最近令我抓捕九騎,你去後邊歇著吧。”

    杜汀愣了愣,吉安是皇上的人,這個他知道。以前他犯軸,不肯去當替死鬼,還是吉安半夜來襲,讓他醍醐灌頂。可是現在他忽然接手九騎,讓杜汀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皇上讓你負責?”眼神冷冷掃了下堂下受刑的薛童童:“那你現在是打算怎麽辦?”

    吉安的臉上顯出嘲諷的神色:“杜大人,你跟在皇上身邊也有十幾年了,怎麽揣測聖意的本事沒學到一點兒?九騎向來是皇上心腹大患,可是又礙於他們的前朝忠臣身份,不能公開處決他們,所以總得想個辦法讓皇上高枕。薛童童是海盜頭子,拿她開刀剛剛好。”

    杜汀不可置信地看著吉安:“皇上想殺了他們?”未等吉安回話,他便決絕否定:“不可能!皇上答應過我,不動安一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