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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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東升的叫罵聲減弱,變成一聲聲微弱的痛吟,陳莽走到顧漣漪身邊,輕輕捏住她執刀的手腕。

    “天色晚了,你朋友還在車裏等,剩下的交給我們吧。”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垂眸看了看被止住的手,然後抬頭看他,輕蹙著眉,眼裏滿是困惑。

    原來有些人的眼睛真的會說話,她微微歪著頭,純真而迷惘,仿佛在問:我做的不夠好嗎?那要怎麽做才能得到誇獎?

    陳莽心底一揪,無關情愛,隻是瞬間的感同身受。

    流浪多年的孩子找到家,家裏並不是夢中美好的樣子。

    當冷漠代替溫暖,失望抹殺掉希望,歸家的孩子格格不入,不知如何自處。

    多年積怨,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宣泄恨意,但痛感和快感交織著,這感覺錯雜,讓人迷惑……

    送顧漣漪出門前,陳莽瞥了眼顧東升的腿。

    血不多,傷口不深,這種傷口不容易愈合,每當用到大腿肌肉就容易裂開,折磨人的小傷,但不致命。

    到底還是留了情麵嗎?

    “莽哥,怎麽做?”手下問。

    “女的,水果別浪費,至於男的,扔醫院之前留口氣。”

    ……

    離開顧家別墅的路彎彎折折,顧漣漪看著窗外夜色,一言不發。

    其實時常在想,顧東升這人是不是半瞎的?

    一隻眼完好,看得見顧唯一和廖碧雲頭頂的那片天,那個落英繽紛有彩虹的美好世界;

    另一隻眼是漆黑的,看不見雨過天晴前,那片蔽日的烏雲下,還有他的一個女兒在泥濘中跋涉。

    陳莽從後視鏡留意後座的顧漣漪。

    她始終淡淡的沒什麽表情,隻是那晦暗的眼裏,有讓人心疼的倔強。

    尚珂一直等在車裏,感受到顧漣漪低迷的情緒,她低聲詢問:“還好嗎?”

    顧漣漪愣了愣,點點頭,“挺好的。”

    猜想那期間發生的事一定不堪,但她不願說,她便不問。

    尚珂低頭忙活,葛夫人的事需要進一步發酵,她要確保在適當的時機,讓院方知道這新病人的身份,還要葛家父子,也得要接到消息才行。

    以尋人的由頭致電嶺山醫院,根據接線護士的描述,知道葛夫人還在‘瘋’著,並在對方起疑追問時,捏造一個與葛夫人體貌特征相似的所謂親屬。

    得到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尚珂對電話那頭說了抱歉。

    顧漣漪整理情緒,與尚珂交流接下來的計劃——關於葛家的,關於校長和教務主任的。

    ……

    淩隆撂下電話回到包廂。

    遲疑著,還是決定等飯局結束,再把手機裏的東西拿給連崢看。

    偌大飯桌旁隻坐了六個人,除卻連崢和他,分別是金城國土局一把,容城國土局一把,容城副市,容城林業局二把。

    酒酣耳熱,推杯換盞。

    平日低調行事的人們,正牛飲著不符合工資收入的昂貴白酒,說著清醒時斷不會吐口的話。

    至於說這話時是真醉還是假醉,不重要。

    位高者絕無泛泛之輩,連一集團老總,金城連爺,這名號,震懾力與安全感並存。

    人們在絕對私密的空間裏討論著,交換著,承諾著。

    之所以肆無忌憚,是知道秘密絕對飛不出‘連爺‘關上的這扇門。

    心裏清楚一件事——今晚過後,收獲必定大於付出,這對於他們來說,足夠了。

    後續行程淩隆早安排好了,幾位領導被分別低調的接走,至於去處……穩妥,安全,是大多數男人無法抗拒的。

    “崢哥,有事兒跟你說。”

    開口之前不是沒想到知情晚報的後果,可淩隆硬是熬過來了。

    直到打發了司機,連崢坐在自家客廳裏,喝完了趙姨留在桌上的解酒茶才說。

    主要是今晚連崢喝的不少,而金城領導班子即將換屆,往後的日子還不好預測風調雨順還是疾風驟雨。敏感時期,真怕他幹出衝冠一怒的大事兒。

    淩隆主動給連崢點了支煙,討好之意昭然若揭,連崢看了他一眼,把煙接下了。

    “崢哥,小漣漪那邊挺順利的,讓人發了點實況錄像過來……”

    連崢接過手機,點開……

    幾段視頻,分別記錄了他們走後的所有重要節點,開始的幾個,連崢眼中還有清淺笑意,等到了顧家那部分,笑意消失無蹤,最後的那一段,更是重複看了好幾遍。

    淩隆以為連崢肯定會發飆。

    因為自己剛看完的時候,就特別生氣,恨不能親自做了那個豬狗不如的老東西。

    “淩隆。”

    被點名的淩隆腰杆一僵,已經在想可能接到的命令和各種對策。

    “你覺得……”夾煙的手抵在額間,連崢罕見的欲言又止。

    不知是不是酒精熏染的緣故,淩隆竟從那慣常淡漠的俊美臉龐上,辨認出類似迷茫的情緒。

    “要是我當年沒跟祚叔回港城,沒離開她……”

    如果當年沒有扔下她一個人——

    養母橫死後,她自己住在空蕩蕩的家裏是不是怕極了,是否曾難過的開著所有燈,孤單的躲在被子裏哭?

    之後機緣巧合,被顧家老爺子帶回顧家,彷徨之餘是否也期待過?

    當看到顧東升對繼母繼妹嗬護有加,是生氣嫉妒,還是努力討好融入?

    他想一定是後者,隻可惜那樣渴望親情的小孩,從未得到任性的資格。

    那麽努力過後呢?

    是不是失望積攢太多,便以為心中所想皆是奢望?

    所以原本機靈淘氣的一個孩子,把自己隱藏到塵埃裏,在本該屬於自己的家裏卑微的求生存?

    心疼的感受如此明顯,她平靜麵容下的每一個字都像釘子紮在他心上。

    原來他不是猜不到,隻是在自欺欺人。

    對於她近來表現的無謂樂觀,他照單全收。

    提供給她豐富的物質享受,近乎逼迫著她去接受,自以為那些可以換來一部分快樂……

    不曾貼心,何來安心。

    所以她遇事的第一反應,不是心安理得的向他求助,享受庇護,而是盡可能一肩扛下,不給他這個熟悉的‘外人’添麻煩?

    ……

    淩隆心神俱震。

    就在這一刻,麵前的連崢好似剝離了一切外在,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連爺’。

    而是露出那個被自責和無力籠罩的本體——一個受困於情愛旋渦中的平凡男人。

    所以,這就是嶽勁排斥小漣漪的真正原因?

    那廝難得敏銳,早覺察到小漣漪恐怖的影響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