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漣漪曾是很好的演員，雖然，演藝生涯極其短暫。

    原先是action之後就能立馬進入角色，如今她的演技依然出色，誰都看不出她有什麽不妥，隻有她靈魂深處有個聲音在說，誰來幫她喊一聲cut，她有點累了…

    腳腕上的麻繩被詹瑤解下來，隱約還聽到她邊解邊嘟噥：“為什麽不解自己這邊，拖著這麽長的繩子幹什麽？”

    顧漣漪假裝沒聽見，因為能幹的事兒多了，隻是連崢他們來了。

    也幸好他們來了。

    連崢的懷抱真的很暖，他動作也很輕柔，但很神奇的一種現象——她躺在他懷裏，全身的神經末梢好像都在這一刹那同時恢複工作，冷卻的細胞沸騰起來，那些之前沒感受到的，或者說是被忽略掉的痛感，隨之瘋狂叫囂。

    疼，這鋪天蓋地的痛感到底來源於身體還是精神，她分不清了。

    即使閉著眼睛也感覺到天旋地轉，眼睛睜不開了，她想到詹瑤脖子上的劃傷，想到那紫袍男人的身份，想到每個古曼童像下壓著的每一張小照片……

    顧漣漪趕在意識渙散前，強撐著跟連崢說了這些，隻是，前言不搭後語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

    ……

    當意識恢複清醒，她看到周呈俊美卻焦急的臉，他離的很近，卻沒看她，仿佛在跟別的誰在交談。

    耳朵像是蒙了一層膜，大部分的聲音被隔絕在外，隻有隱隱約約的嗡嗡聲傳進她耳裏，辨不出內容。

    周呈幾乎占據她全部視野。她怔怔的望著，努力的想聽清楚他說話的內容，然而下一秒周呈低頭，四目相對，她沒有錯過他眼中乍泄的驚喜。

    然後她看到連崢。

    無論什麽時候看，這都是一張好看到讓人歎息的臉孔。

    此刻他眉頭緊皺著，好看的薄唇隻是重複著幾個音節，耳裏的膜像是被人一點點削薄，直至完全消失。

    聽到了，他在叫她的名字，用比平時還要低沉的聲音。

    “妹砸，妹砸！你聽不見我說話嗎？”周呈的存在感僅次於連崢。

    之後周呈說了很多話，嘰裏咕嚕的，聽覺恢複，讓她有種重回人間的錯覺。

    “呈哥——”這聲音連她自己都陌生。

    經過這一晚的折騰，自己不可能還元氣滿滿，隻是她萬萬沒想到，雖不奢求是聲如洪鍾，但也不至於氣若遊絲吧。

    而且，這胳膊怎麽還這麽疼？

    “嘶——”

    周呈製止了她捏胳膊的動作，“妹，你身上的刀傷已經縫合了，其餘擦傷也都處理過了，但這胳膊沒斷，聽哥的咱不做手術。

    “我姥爺本身就是國內骨科權威，已經讓人去家裏接人了，等咱把胳膊重新掛上，不留疤，不用拆釘，一點也不影響。

    “隻是這個複位的過程必須得在你清醒的狀態下完成，肯定會疼的，但哥陪著你，咱不怕，啊。”

    周呈很少有正經的時候，詹瑤總誇他多麽優秀，在醫療圈子是多麽牛掰的存在，現在看來，她說的都是真的。

    其實顧漣漪對這個稀裏糊塗多出來的幹哥哥，一直也沒有什麽實感。

    她捫心自問，始終是把周呈放在一個很好相處的朋友位置，總覺得周呈一口一個哥哥妹妹的，鬧著玩的成分比較多。

    但此刻的周呈卻讓她感到陌生，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皆是不曾見過的凝重模樣。

    若是仔細辨認，那凝重中甚至還有幾分憤恨，幾分疼寵。

    何德何能啊。

    顧漣漪心底一軟，朝著周呈的方向微微勾唇，低聲道：“都聽呈哥的，我這人身體遲鈍得很，感覺不到疼，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還膽兒大，一點兒也不怕，真的呈哥。”

    詹瑤推開門進來，剛好就聽到這一句。

    “胡說！”

    “怎麽可能不疼啊，都疼暈了還逞什麽強！你知道剛才給你輸了多少cc血嗎？你知道腿上肩上的刀傷有多長？你知道——”

    “詹瑤。”顧漣漪盯著詹瑤頸間的防水貼布，輕輕挑眉，唇邊是苦笑的弧度，“詹姐，我不要麵子的嗎？”

    詹瑤聞言一癟嘴，眼看又要哭，鼓漣漪道：“哎喲，真是怕了你了，我疼，我疼瘋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成嗎？”

    安撫好了詹瑤，餘光瞥見始終沉默的連崢，心裏咯噔一下。

    顧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

    詹瑤是又氣又無奈，那麽連崢這邊，都不是‘愁雲慘淡’這種淺顯的詞匯能夠形容的。

    她可以打趣詹瑤，可以變著法兒的哄詹瑤，但她能當著別人的麵兒哄連崢嗎？

    不是不能，但就像她說的，連崢的麵子就不重要了嗎？

    至少要在沒人的情況下哄吧。

    她還是跟詹瑤說話，時而懟，時而示弱，時而調侃。

    右手悄悄探過去，拉了拉連崢的袖口。

    沒人發現。

    周呈時不時在詢問她身體狀況，而詹瑤更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連平時存在感超強的連崢都被他倆自動忽略。

    顧漣漪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詞，‘暗度陳倉’。

    她又拍了拍他手背，滿滿的安撫意味。

    “詹姐，你能別嘮叨我了麽，你看我都這樣了，我給自己遞了多少個台階，你就踹飛我多少個台階，都說了嘛有些事做就做了，最大的原則就是‘看心情’，哪有那麽多原……”

    顧漣漪瞳孔一顫，一隻溫熱的手包住她的，若不是有鬼，那就是連崢。

    第一次，牽手。

    眼前有煙花綻放，斑斕炫目，心裏有瘋鹿亂撞，頭破血流。

    其實，說是牽手可能都很牽強。

    可是她今天太累了，腦子轉不動了。或者說是不想再深究，就固定在這樣的理解層麵，挺好的。

    一直覺得“第一次”是極美好的詞，這三個字蘊含了太多的新奇，太多的忐忑。

    許多尋常小事因“第一次”而值得紀念，第一次表白，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深吻……而當“第一次”變成“每一次”，這就是顧漣漪所追求的，終極的浪漫。

    從一而終，就是這個意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