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漣漪怒火攻心，渾身止不住的打顫。

    “……不對，他們最大的不幸就是被你盯上，你是怎麽騙他們來這裏的？收養，共同生活，告訴他們從此以後這就是家？。

    “然後你給了他們什麽？一場空歡喜，一場荒謬的法事，一場早有預謀的殺戮？！”

    麵對顧漣漪憤怒的指責，艾君越發鎮定，隻是蒼白著一張臉，淡淡的，“你手上的每一張照片，那裏的每一個金童生前都是患病的，白化、殘疾、先心病、漸凍人症……

    “他們的生命從出生開始就預示了結束，活著的每一天都會是負累，我隻是幫他們解脫，徹底解脫。”

    解脫？！

    “你這是作惡！”

    艾君嗤笑一聲，“惡？”

    她抬起眼皮，視線定在顧漣漪臉上，“你說，到底什麽是善，什麽是惡？”

    艾君忽然笑起來，直笑到眼眶含淚才粗喘著道：“善、惡，好、壞，美、醜，這些都是相對的。

    “十年了，我陸續創辦了二十所孤兒院，你知道那幫助了多少孩子嗎？我告訴你，三千多個！

    “我供養著三千多個孤兒，我籌款募捐，他們吃得飽穿的暖，還能念書上學，我做得少嗎？你能說這不是行善？！”

    顧漣漪望著她，目光沉鬱，“不是，那不是行善。”

    “帶著目的的慈善，並不比投機鑽營光榮。

    “你說你幫助了很多人，是想表達什麽？跟我探討功過相抵甚至是功大於過？

    “你怎麽衡量功過？數量嗎，你想說你幫了三千多個孩子，才殺死了三十幾個，你還是善人，你一直在行善？

    “吃飽穿暖，能同烹屍煉油相提並論？”

    顧漣漪緩緩抬手，指著那一架子人像。“你們這是在殺人，在分屍，你讓他們死了都不安生……頭蓋骨、掌骨、指骨……每一處你們認為有‘靈力’的部分都被你們殘暴的掠奪。在你的世界裏，殺人不需要償命，而吃你的住你的，卻要用身體和靈魂去償還？”

    “艾君，你一定是瘋了，說不定是個先天的精神變態。因為我想象不到一個正常人是怎麽抵抗這樣強大的自我譴責，心安理得的活著。”

    幻滅之苦，顧漣漪終究飽嚐了一回，激憤之後，原來隨之而來的竟是深深的無力和鋪天蓋地的空虛。

    “你信這種邪魔歪道，那其他的呢？你信不信報應，信不信冤魂索命？”她淡淡問道。

    艾君嗤笑著搖頭，“我瘋？不，你們才是瘋子，這世上又有誰不是瘋子？不瘋魔不成活，這是每一個人的宿命，這是天啟。”

    錯誤的信仰害人，它荼毒了人的心誌，顛覆世俗倫常。

    它勾出人性的私欲和貪念，並將它無限放大，它教人摒除道德與法治的約束，唯己、唯物。而它最為可怕的後果，就是明明教你去作惡，卻讓你以為自己是在行善。

    顧漣漪看著這樣的艾君，疑她疑己。

    這就是她崇拜了很多年的人？一個三觀盡毀的瘋子，一個殺人凶手，或者幫凶？

    她一直在崇拜一個變態。

    這到底是因為艾君太會偽裝，還是同類之間微妙的感應，抑或是源自精神變態者潛意識裏的惺惺相惜？

    ……

    連崢走到顧漣漪身邊，拿下被她攥出褶皺的照片。

    俊美的臉龐上沒有表情，隻是幽神的眼裏盛著滿溢的心疼：“不生氣，交給我處理。”

    詹青雲也過來勸道：“小漣漪，你想怎麽出氣告訴我們，回去吧，周呈還在醫院等你。”

    他給詹瑤一個眼神，詹瑤立即上前擋住她視線。

    “哎呀，生氣不值當，他們腦子都有病的，粉錯了人也不丟人，誰還沒有個看走眼的時候了？我還找了個騙子做男朋友呢，你看看我，是不是就平衡了？而且他們都演了多少年的戲了，那麽多的的影迷粉絲都被他們騙了。你不是獨一份兒，啊。”

    那顆動蕩的心掩藏在寂靜的外表下，它正經曆著一場史詩般宏達的戰鬥。

    顧漣慢了很多拍才僵硬的點點頭，沒有看到詹瑤伸過來欲攙扶的手，腳跟一轉就要往外走。

    一時竟忘了身上有傷。

    這一打彎，腿上那條縫了針的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疼，結痂處掀開了邊，有淡淡血絲溢出，沾染了寬大的病號服。

    “哎呀這怎麽出血了？傷口肯定開了！”詹瑤又氣又急。

    顧漣漪呆呆的低頭看，沒什麽反應。

    連崢將讓她打橫抱起，抬腿就往外走。

    並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但此時此刻，她身上的傷、她語氣中極力壓抑著的憤怒無助，像把小刀子紮在他心頭，然後胡亂的戳攪。

    疼，也躁。

    陳莽請示：“連爺，這倆人帶回去嗎？”

    連崢邊走邊沉聲道：“拉走，等我回去。”

    這幾個人他不會放過，包括台幫上下，傷了他的心頭肉，他要他們付出代價。

    那聲音中的狠意明確，陳莽垂首應聲，“是。”

    帶回去？拉走？

    緩過神來的顧漣漪隱約聽到這麽一句。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要他善後，她心裏亂糟糟的，倒還勉強意識到艾君和鄒升敏感的身份。

    “影後視帝實則邪教骨幹，披著人皮的殺人狂魔”。

    隨便一個標題，肯定會引發輿論海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被有心人發現這事兒跟連崢有關……

    心裏一驚，她強迫自己清醒打起精神來，抬手遮唇，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他們倆畢竟是公眾人物，很麻煩的。”

    連崢垂眸，四目相對，“你想怎麽做？”

    顧漣漪蹙眉咬唇，“要不，就像上次那樣，隨便往哪個門口一扔得了，誰愛撿走誰撿走，咱們又不是垃圾處理中心——”

    他站在原地不表態，她著急的扯了扯他衣領，牽動唇角，“好不好啊？”

    連崢眸光微閃。

    近在咫尺的小嘴開開合合，手掌被寬大的袖口遮住，隻露出瑩潤的指尖，她可憐兮兮拉著他衣領，嬌嬌軟軟的，惹人疼惜。

    衣領歪斜，露出漂亮的鎖骨，又該死的性感。

    心境不合時宜的動蕩起來，喉結上下翻動。他兀自平息著，偏偏某人看不出眉眼高低。

    “嗯？好不好嘛？”

    輕俏的尾音彎彎繞繞的，撓得他耳癢。

    耳根驟然發燙，連崢不自然的恐嚇道：“別說話，不許鬧。”(www.101noveL.com)